陸染借用洗手間，重新收拾自己掛著淚水和鼻涕泡的臉。

幸好服飾店店長多送了她幾個口罩，擦完臉趕緊換上新的。

在鏡子裡看沒什麼問題了，陸染推門出去。

沈冽正往蛋糕上插蠟燭，等女孩過來，便熄滅燈，拿出打火機，點燃她的“21歲”。

“需要生日歌嗎？”

沈冽問。

“你給我放？”

“我給你唱。”

“……”

陸染有些驚訝。

這是給朋友妹妹的待遇嗎？

這不該是未婚妻的待遇嗎？

她拿不準自己是高興還是吃醋，又好像都有一點。

“唱吧。”

陸染手掌合十，抵在下巴處，準備許願。

她剛閉眼，男人便一句一句清唱起來。

那低沉磨耳的磁嗓，輕哼出的旋律，像一汪清泉，不疾不徐，乾乾淨淨地流淌向遠方。

許完願，陸染睜眼，誇道：“真好聽。”

她敏銳地捕捉到，男人竟因為無措而轉移視線。

“切蛋糕吧。”

沈冽拿起刀，刀刃朝自己，刀把朝向陸染。

“這是我聽過，最、最、最好聽的生日歌。”

陸染認認真真又誇一遍。

沈冽略無奈地揚了下唇。

“謝謝。”

“有機會，給你未婚妻也唱一下吧。”

陸染低眸，輕聲道。

嘿嘿，夾帶一點私貨。

“你怎麼知道我有未婚妻？”

沈冽確定，今晚還沒有提起過這事。

“……”

陸染的眼珠快速轉動，腦海裡鎖定宋年出現的畫麵。

“上回我離開醫院之前，宋醫生提了一句，他說你有未婚妻了。”

陸染邊解釋邊鬆口氣，好險好險。

“他提這個乾什麼？”

沈冽有些不悅。

他不喜歡彆人隨便講他的私事。

“叫我彆瞎惦記你，說你名草有主……”

陸染順嘴接上，和沈冽四目相對。

氛圍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任何時候，靜靜凝望男人那雙深邃黑眸，陸染都會心跳加速。

這雙攝魂奪魄的眼睛，簡直是行走的心動收割器，怎麼可能叫人不惦記。

“我……我可沒有惦記……”

陸染跳開視線，一口蛋糕喂在口罩上。

“……”

“……”

沈冽默不作聲，抽一張紙巾遞給她。

這時，手機上顯示有人打來視頻電話。

看一眼後，沈冽把手機遞給陸染：“你哥打來的，你接吧。”

陸染一愣，激動地接過來，把電話捧在手裡。

沈冽起身，開門去露台，給陸染留下私人空間。

陸染近鄉情怯，手指伸出又收回，來回幾次，才按下接通鍵。

視頻那頭是個理著寸頭的男人，穿著白大褂，看背景是在醫院。

“小染？”陸塵有點不可思議，“是你嗎？怎麼都長這麼大了？”

陸塵離開妹妹那年，妹妹才十歲。

陸染低下頭，過了會兒，才又抬起頭來，哭著質問親哥道：“你去哪兒了？為什麼丟下我？”

她依舊沒有大聲地哭，看著視頻裡多年不見的親哥，靜靜掉淚，可憐巴巴地問自己為什麼被扔下。

陸塵的心揪著疼，恨不得砸穿屏幕鑽出來。

“彆哭彆哭，小染——”

“乖，彆哭了啊——”

陸塵的安慰，蒼白又無力。

“你為什麼不回來看我，為什麼不回來找我？”

在親哥麵前沒有顧忌，陸染釋放徹徹底底的委屈，說話抽抽搭搭，含糊不清。

陸塵貼著屏幕仔細地聽。

聽明白後，他解釋道：“媽不讓我和你們聯係，也不讓我回國。雖然這些年一直在帶她看心理醫生，但她心裡那股執念始終沒消，我很難說服她，還要經常上交手機和郵件讓她查。”

提起媽媽，在陸染印象裡，那個形象總是瘦瘦的。

膚色蒼白，臉色憔悴，眉眼間有股冷傲。

不知道現在，是不是跟她印象裡不一樣了。

人都是會變的。

但陸染不知道，媽媽什麼時候會變得愛她。

她也不清楚，為什麼媽媽不喜歡她。

是她哪裡做得還不夠好嗎？

為什麼媽媽隻喜歡哥哥？

為什麼和陸華明離婚隻帶走哥哥，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

每每這些沉底的問題浮上水麵，陸染隻能自己一個個按下去。

如果細想，便會崩潰。

“還好沈冽現在在國內，可以幫我照顧你。沈冽是跟我關係最鐵的朋友，他的為人我最相信。”

提到這個，陸塵語氣稍微輕鬆一些。

“陸華明呢，還那麼好賭嗎？我問外婆，他們說和你們也不來往，不清楚陸華明的情況。”陸塵道。

“沒有，他現在，跟彆人在外地做生意，不賭了。”

不想哥哥擔心自己，陸染選擇了撒謊。

“那就好，真不容易，他這種人居然也能改邪歸正。”

陸塵冷笑道。

“……畢竟已經都過去十年了。”

陸染低著眉眼。

“今天生日，吃蛋糕了嗎？”

陸塵問。

陸染把手邊的蛋糕端起來，給哥哥看。

“我來不及給你準備禮物了，”陸塵道，“就讓沈冽幫忙買了個蛋糕。”

“沈冽哥哥還送我水晶球，給我唱生日歌了。”

陸染眼裡有點小得意。

“這麼開心，乾脆讓他給你當親哥算了。”

陸塵開玩笑。

“那可不行！”

她還要嫁給沈冽呢，誰要跟他當兄妹。

陸塵滿意道：“還是更喜歡你親哥我吧？”

“……嗯。”

陸染點頭，哄哥哥高興。

“你怎麼一直戴著口罩？感冒了？”

陸塵問。

“不是感冒。”

陸染知道，儘管那件事提了他哥肯定心疼，但不提，她一直戴口罩這事瞞不過去。

而且她哥會來參加婚禮。

所以，更不能把現在的模樣展現在她哥麵前。

否則，他會發現，兄弟老婆跟自己親妹妹是同一個人！

如果真有這一天，陸染會祈求地球直接爆炸。

“那是怎麼了？”

陸塵皺著眉頭追問。

“你跟媽媽離開那天晚上，爸說你們不會再回來了，我鬨著要他帶我去找你們，他不願意，我就半夜自己偷偷穿著拖鞋出去……摔到溝裡，劃傷臉，毀了容。”

雲水鎮是南方山裡的一個小鎮。

那時候，出去的路非常不好走，也出現過有人走夜路掉到山溝裡死掉的事。

陸塵氣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衝屏幕吼道：“陸染你瘋了是嗎？”

感覺這罵聲就在眼前似的，陸染把臉往後退了退。

“你罵晚了，都已經過去十年了。”

她小聲嘟囔。

陸塵被這話噎了半晌，最後癱坐回椅子裡。

“你把口罩摘了，我看一眼。”

他說。

“不要。”

陸染硬氣拒絕。

她不會摘的，對不起，哥哥。

陸塵沉默著，疼惜地看著親妹，鼻尖酸楚。

“所以這十年，你就一直這樣戴著口罩生活？”

說這話時，他聲音都在抖。

陸染點頭。

確實是這樣，一直到，羅聖美給她做完祛疤手術。

“那條疤太嚇人了，有回在公交車上，口罩掉了，把隔壁小孩嚇哭了。”

陸染笑道，想緩解下氣氛。

“什麼破小孩兒啊，這麼不禁嚇，出什麼門？”

陸塵氣不打一處來，痛心、自責、憤怒都爭先恐後要破膛而出。

陸染不想繼續聊這事，趕緊找機會轉移話題。

“哥，給我找嫂子了沒？”

“……沒有，你哥我到現在還沒談過戀愛呢。”

“不會吧？”

陸染感到驚訝。

要說長相，她哥妥妥校草級彆的。

從小就有不少女孩兒往她哥書包裡塞情書，什麼顏色的漂亮信封都有。

還有女生偷偷找到陸染，讓她幫忙轉交，給她買零食當回報。

結果陸染被她哥揪著耳朵罵了一頓，零食通通沒收。

那些女孩兒，後來也被陸塵找來批評一通，說我妹小，不懂這些，你們彆帶壞我妹妹，再敢叫我妹幫你們轉交情書，我就把情書都交你們家長。

於是，陸塵便成了當時雲水鎮上，有名的妹控。

惹誰彆惹他妹妹就對了。

話說到此處，陸塵也隻能轉移話題：“你呢？找男朋友沒有？”

陸染搖頭，老老實實道：“一個都沒談過。”

但馬上要結婚了。

“沒談過好啊！”陸塵道，“幸好還沒談過，以後哥哥給你把關，想談戀愛之前，把那男生找來，沈冽幫我初麵，我最後複試拍板。”

“……”

可饒了她吧。

“學習怎麼樣？考的什麼大學？是不是該大學畢業了？”

陸塵又問起陸染的學業。

“璨城大學，今年剛畢業，沒考上本校研究生，打算找工作，業餘時間也搞寫作。”

其實陸染保研了，但是因為要做顧菲菲的替身，她不得不舍棄讀研的機會。

羅聖美說，還想上學的話，就頂著顧菲菲的名字再考一次。

陸染說那不成替考了嗎，違法犯罪的事兒咱可不乾。

羅聖美甩了她一個白眼，說你以為你現在清白？

“本科璨大？哇，我妹真厲害。”

陸塵臉上終於有點笑意。

“哥，你呢？”

陸染問。

“我跟你沈冽哥哥都是哈佛醫學院博士畢業，他後來選擇回國發展，我留這兒了。”

“你們都好厲害。”

陸染咂舌。

怎麼身邊會有這樣兩尊大佛？

比起來，她的雙一流璨大也有些許的拿不出手了。

“你沈冽哥哥才是真厲害，知道什麼是天才？高中就發SCI還是一作，簡直變態。他才這麼年輕，但我們這一行，多少人頂禮膜拜他。如果我不是早認識他，也不會相信有這種人。”

陸塵感歎著，自知自己拍馬也追不上了。

“對了，沈冽要結婚了，他說也會邀請你，你去嗎？”陸塵道，“我想趁這個機會，見見你。”

“我……到時候看吧，如果沒時間，可能就不參加了。”

她那天可是新娘呀！

“你不想見見哥哥嗎？我以為，你聽到這個機會肯定很高興，怎麼也會來的。”

陸塵語氣有些失落。

“你知道的，現在大學生找工作多難呀，請個假更是比登天還難——”

“那天是周末。”

“周末……現在哪還有雙休的工作，就算有，誰允許你休啊，996,007，你沒聽說過？”

“你乾點輕鬆的，我養你。”陸塵道，“要不你就在家專心搞寫作，沒人看我看，沒有稿費我給你。”

“……”

陸染心道自己還是有幾個讀者的，倒也不至於完全沒人看。

“我想靠自己。”

她道。

“靠我就是靠你自己，我是你親哥，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

陸塵道。

陸染拗不過，乾脆不掰扯這件事了。

“哥，你為什麼不談戀愛？”

她硬生生轉變話題。

陸塵愣了愣，感覺跟自己親妹也沒什麼好矯情的，回道：“心裡有人。”

“我哥還是個情種？”

陸染笑道。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年少遇見過太驚豔的人，後來的就都成了將就。”

陸塵道。

“怎麼驚豔了？”

“名字就很驚豔。”

“說來聽聽？”

“顧——詩——文。”

“……”

陸染瞳孔地震。

他哥喜歡詩文姐？

“我知道，我覺得好聽是因為我喜歡她，所以她的一切都是好的。”

陸塵道。

“……”

陸染舌頭打結，不知道吐出什麼詞兒來才對。

“對了，”陸塵道，“我已經跟沈冽說好，以後他會不定期聯係你見麵，你到時候跟他老老實實彙報近況，這樣我才放心。”

“我總跟他見麵，他妻子會介意吧？”

陸染心道，如果被羅聖美知道，她在沈冽麵前兩種角色來回扮演，還睡得著覺？

非殺了她不可。

“介意的話，我去跟他未婚妻談。”

“你去談……那我想他未婚妻應該不會介意了，嗯。”

“我會讓沈冽先幫忙轉達我的誠意，肯定是不打擾人家夫妻關係的情況下，代我照顧你。”陸塵道。

“哥，是不是有點太麻煩人家沈冽哥哥了。”

其實是想到每次都要換裝去見沈冽，還要不被顧家人發現，不被沈冽看出端倪，陸染覺得太冒險。

“雖然麻煩，但也不得不麻煩他了。”

陸染咬咬唇，道：“他為什麼會答應你這麼麻煩的事？難不成欠你錢啦？”

“我們關係好唄。你就彆管了。乖一點，不然我回國來逮你！”

陸塵嚇唬她，其實他很難回國，他媽如果知道他回國，會瘋。

這時，陸塵那邊響起敲門聲。

陸染英語聽力還不錯，聽了聽，是有人叫她哥去看一下某個病人。

陸塵最後交代兩句，兩人掛了視頻電話。

微信頁麵自動回到沈冽和陸不棄的微信聊天框。

一眼捕捉到關鍵詞“花癡”，陸染皺了皺眉，望一眼露台那邊，滑動屏幕……

等看完沈洌和她哥兩人的完整對話，陸染臉頰鼓得高高的——

快氣炸了。

陸塵！

你就是這麼毀你妹妹形象的是吧！

什麼“我妹妹從小見一個愛一個”？

什麼“我妹妹見到帥哥可能會流哈喇子，彆驚訝”？

什麼“我妹妹幼兒園就帶小男朋友回家”？

什麼“我妹妹雖然喜歡帥哥但都是三分鐘熱度，如果她對你做了什麼不合適的舉動，你就揪她耳朵，她保證就不敢動了，還會在你身上看到她哥的偉大身影，從此對你除了尊敬和膜拜以外再也不敢有色心”？？？

這這這是人話？

陸染簡直快氣暈過去。

等等，沈冽晚上在車裡等紅燈那會兒，對著手機差點笑出聲來，不會就是看見了這些吧……

“陸塵！我跟你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