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樓被他突如其來的示弱嚇了一跳。
她僵硬在原地，手腳發麻，大腦一片空白。
安慰人的事她做得不少，但是安慰紀序……
她從前從來沒覺得紀序是個需要被安慰的人。
隻是，真的很疼嗎？
宋西樓從驚愕中回神，緩緩抬起手，輕輕地拍打著紀序的後背，動作輕柔，小心翼翼。
“要不，”宋西樓想了想，擔心他傷口會惡化，“如果實在疼的話，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那種小點的醫院，應該信息傳遞得沒那麼快。”
紀序默然，依舊是靠在她的肩膀上，低垂著眉眼，讓人看不清他心裡的想法。
片刻後，他抬起頭來，目光已經恢複清明，麵容也平靜，像是剛才說疼的人不是他一樣。
隻是除此之外，他那雙深邃眼眸中還夾雜著一些複雜的情愫，讓宋西樓不得其解。
她不敢直接詢問，隻是伸手抵在身側，把他往旁邊推了推：“還疼嗎，要不要去醫院。”
“不用了。”紀序起身。
與此同時，天空閃過一道白光，瞬間炸響一道驚雷。
宋西樓被轟隆的雷聲嚇得一抖，不自覺縮了縮肩膀。
想要往窗外看去，目光卻落在正盯著她看的紀序身上。
他的目光專注，剛才的雷聲都沒有驚擾到他分毫。
“乾什麼？”宋西樓有些不自在，下意識避開紀序直勾勾的視線。
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輕笑，帶著笑意的聲音隨之響起：“原來你怕打雷啊。”
宋西樓擰眉：“是個人都會被嚇……”
不對，剛才紀序就沒被嚇到。
她換了個說法：“被嚇到而已，很正常。”
紀序頓了頓，“嗯”了一聲。
然而，宋西樓敏銳地捕捉到他唇角那抹未消散的笑意。
“我真的不怕打雷。”她試圖再次證明。
“嗯，我知道了啊。”紀序點頭，一臉認真。
宋西樓心頭湧上一股無力感。
為什麼他明明說了相信，但是她就是不信他信了呢。
這種碰到軟刀子的感覺可真難受。
宋西樓靠在沙發扶手上，看了看牆上滴答滴答的時鐘。
已經快淩晨了。
她轉向紀序：“紀總，夜深了，您的傷口也包紮好了，是不是應該……”
雖然話沒明說，但是暗示意味很明顯。
紀序恍若未察，換了個更加閒適的坐姿，緩緩開口：“今晚我想借住在你家。”
“什麼？”宋西樓差點急得從沙發上站起來。
她挺直了腰杆，雙手在胸前交叉，比劃了一個“Ｘ”字：“不行，我不允許。”
紀序也不強求，隻是目光愈發誠懇：“我受傷了。”
“已經包紮好了。”
“我沒開車。”
“門口就有夜間巴士，打車也很方便。”
“我怕黑。”
“……”宋西樓沉默了。
她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堅定拒絕，逐漸變成了“你說這話真的好意思啊”的震驚。
沉思片刻，看看黑漆漆的窗外，連路燈都沒有，再加上打雷可能會有大暴雨，她忍了忍，最終還是憋出一句：“那你隻能睡沙發。”
紀序點頭，欣然接受了這個方案。
宋西樓扯出微笑看著他。
幾年沒見臉皮真是見長啊。
但是既然答應下來，也隻好暫時住下。
也幸好紀序的為人她還是知道的，要是其他男人，估計今晚連她房間這道門都進不來。
宋西樓把手電筒換了個位置，又讓紀序和她一起將沙發往外拉，展開成一張稍微大點的沙發床。
此時，窗外已經開始淅淅瀝瀝地下雨，偶爾傳來一聲悶雷。
動靜不大，但是看著陣勢像是快要有暴雨，紀序沒離開也是挺正確的選擇。
簡單洗漱後，宋西樓躺在床上，紀序則靠在沙發上。
屋內一時間寂靜無聲。
黑暗中，聽覺變得格外敏銳。
紀序每一個動作發出的輕微摩擦聲，都清晰地落在宋西樓耳朵裡，像是在思維之湖中投下一個個細小的石子，雖然不起眼，卻總是在她緊繃的腦海中泛起層層漣漪。
宋西樓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紀序。
比如，他為什麼知道她住這裡，為什麼會突然出現，為什麼要和人打架，為什麼又要回來，為什麼想留宿。
太多的為什麼，但是她不敢問。
她清楚地知道，問出問題很簡單，但是後續的局麵卻不是她能控製的。
如果紀序坦誠相告，那些過往的舊事不可避免被翻出，他們能不能再像現在一樣和平相處又變成了個未知數。
如果紀序隨便編一些理由應付她，也隻是徒增一些虛偽的對話，那這些問題也沒有意義。
宋西樓思緒萬千，輕輕在床上翻了個身，側耳聽著不遠處紀序勻淨的呼吸聲。
窗外偶爾刮過呼呼的冷風，拍打在窗戶上，發出嗡嗡的聲響。
每一次呼嘯聲都像是在告訴她：宋西樓，膽小鬼。
門口處傳來一聲“滴”響，來電了。
宋西樓閉上眼睛，拉高被子蒙住頭。
宋西樓，膽小鬼。
－
翌日早晨，陽光透過稀薄的雲層，落在窗前。
宋西樓在腦中的催促下從床上醒來，抬頭一看，卻發現客廳空無一人，展開的沙發早已恢複成原始形態，整個房間裡安靜得像從始至終隻有她一個人待過一樣。
她在床上呆坐片刻，整個人有些恍惚。
迷迷糊糊打開物業群聊，看到他們還在討論昨晚被抓走的跟蹤者，宋西樓才逐漸確定自己腦海中的那些記憶不是做夢。
她隨手翻了翻大家的討論，不斷刷新的消息瞬間讓她驚醒。
昨天的跟蹤者竟然是剛被刑滿釋放的罪犯，出來沒半個月就再度作案，在這一片小區裡專挑年輕瘦弱的女性跟蹤搶劫。
如果受害者強力反抗，他甚至還會故意傷人，已經陸續有兩位傷者送往醫院搶救了。
一想到昨晚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身影，宋西樓心有餘悸。
再繼續往下看，大家又說起那個跟蹤犯臉上的傷口。
有個阿姨說她在接孫子從興趣班回來的時候看到個男人和跟蹤犯扭打在一起，雖然看上去高高瘦瘦的，但是身手特彆敏捷，三兩下就把他放倒，拳拳到肉，把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那跟蹤犯還想跑，又被男人一把揪住領子，拖著他進了個小巷子，然後就隻聽到毆打聲和慘叫聲，看不到動作了。
阿姨描述得繪聲繪色，還特意發了幾次長語音，把那個英勇的男人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宋西樓一邊刷牙一邊聽著阿姨的描述，心跳陡然加快。
她又往下看著其他目擊者的聊天，竟然從大家七嘴八舌的描述中漸漸對上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想到昨晚紀序手上的傷，她心裡湧起一絲愧疚。
如果是紀序，那他打人的原因隻有她。
他是科維的總經理，右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也不知道他離開以後有沒有好好去看醫生，萬一恢複不好就糟糕了。
宋西樓心下擔憂，找到紀序的聯係方式，給他發了條微信：【手好點了嗎？】
雖然是私事，但是她一時著急，直接用工作賬號發的。
看著兩人原本空空如也的聊天記錄上多了一道問話，宋西樓無奈地扶著額頭。
好像事情又在慢慢脫離她的設想。
但是現在也無所謂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宋西樓開門準備上班，不經意間低頭，看到房門把手上掛著一份包裝漂亮的早餐。
精致的袋子上附著一張便簽，上麵的字體工整乾淨：
感謝收留，回贈早餐。
袋子不知道掛了多久，但保溫做得好，裡麵的東西都是熱乎乎的，陣陣香氣撲鼻。
為了不浪費這份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早點，宋西樓特意在家中吃完，才打車去了公司。
工作繁忙依舊，宋西樓早已習慣，隻是今天孟安看她的眼神總是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奇怪。
像是有很話想跟她說，但是每次和他目光交彙，他又會迅速移開視線，不敢再直視，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宋西樓回憶了一下昨天發生的事，午休時主動約他到茶水間閒聊。
孟安準時到達，隻是腳步略顯躊躇，眼神帶著一絲探究。
宋西樓笑笑：“謝謝你幫我買的衣服，多少錢我轉給你。隻是可以給我發票嗎？尺碼稍微有點大了，我想去換一下。”
孟安一聽，眼睛瞪大，連忙擺手：“孟經理，不用不用……”
“那怎麼行呢，衣服挺貴的吧，沒必要這樣，我轉給你就好，銀行卡微信都行。”
“宋經理真不用……”孟安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主要是我、我受之有愧啊。”
宋西樓好奇：“什麼受之有愧？”
孟安看瞞不下去了，但是昨天也答應了不能說，隻能委婉提醒：“昨天您的衣服不是我買的，我臨時有事離開了，有人、有人給您送去的。”
宋西樓一愣，握著咖啡杯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她微微垂眸，扯出一抹笑：“哦，這樣啊，那我差不多明白了。行，沒你事了，但還是謝謝啦。”
孟安下意識點頭，又立刻搖頭：“沒事沒事，我應該做的。那孟經理，我先走了。”
“好。”
孟安急促地離開，宋西樓一個人站在茶水間中，看著透明的玻璃窗。
須臾，她回過神來。
解鎖手機，點開還沒回消息的紀序的聊天框。
【轉賬：３００００元】
【謝謝您的衣服［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