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學校時雪還在下,來來往往的學生有的大大方方接受自己滿頭白發,有的扣上了兜帽,北方人冬天大多喜歡穿深色,他們走來跑去像是在水墨畫上潑墨。
北京冬日裡總是這樣,下過雪天就是陰沉的葭灰色,就像愛而不得的情侶,總有幾分悲情。
“開進去吧。”言維葉看見路麵被踩成黑色泥湯,不太好走。
“不用不用。”岑綿急忙扶住言維葉胳膊。
反應過來不合適又迅速鬆開。
“就停在這我走過去,你這車太惹眼啦。”岑綿一臉心虛的樣子,說話都是小小聲的。
說完她抽起圍巾包裹住臉。
“外邊有仇人啊。”言維葉一手扶方向盤,側身看她。
“我怕有人仇富!”岑綿躡手躡腳的樣子就像小倉鼠,推開車門觀察一番。
“岑綿。”言維葉叫住她。
岑綿回眸。
“知道送巧克力是什麼意思嗎?”
岑綿回答不上來,她是全心全意想要感謝他的。
當然言維葉知道她心思淺,不懂那些有的沒的。
他沒再問,隻說再見。
“下次見。”岑綿彎起鹿眼,揮手告彆。
……
“岑綿!”
孫妍的喊聲嚇了岑綿一機靈。
她一蹦一跳跑來搭上岑綿肩膀:“我可又看見了,豪車換著坐是吧。”
“聽我解釋。”岑綿舉起雙手投降,“前幾天我在學校撞的那輛車車主就是送我回來那位。”
“這麼巧?!”
“是啊,我今天是去商量賠償的,結果人家不用,讓我陪他吃頓午飯就夠了。”
“這麼好。”孫妍將信將疑,“就這麼簡單?”
“是這樣呢。”岑綿全盤托出,“你也看到了他車都很貴,我覺得一頓飯不夠賠,答應多陪他吃幾頓。”
“他答應了?”
岑綿點點頭。
孫妍“嘶”了一聲,拉住她胳膊:“那個男人我上次可瞅著了哈,挺年輕挺帥,會不會是看上你了。岑綿咱可不能跟那些紈絝深交,他們換女朋友比你這個工作狂上班都勤!”
“我知道的。”岑綿牽起孫妍的手,“妍妍,這些我都懂,我真的對他沒有想法。”
高中時身邊不少混日子二代,她怎麼會不清楚呢。
“知道就好。”孫妍挽上岑綿胳膊,兩人緊貼在一起取暖,“你太單純啦,真是怕你被坑。”
“我們妍妍最好啦。”岑綿抱住孫妍的腰,親昵得靠在肩上,“謝謝你呀我的好姐妹。”
宿舍裡還有兩位也同樣擔心著岑綿賠償這事,岑綿挑著重點告訴她們不用賠,也不會發生急赤白臉的事。
下午她一直在忙著寫新劇本,伏案久了眼睛開始乾澀,岑綿滴了幾滴眼藥水走到陽台看會遠處,想起來還沒跟言維葉約下次的飯。
言維葉收到她信息的時候,光看語氣就能想到那姑娘輕快的語氣。
【岑岑:言維葉,下頓飯你什麼時候有空?】
岑綿發完信息把手機放在圍欄上,伸了個懶腰。眼睛在休息,其實腦子裡還在想劇本。
來了電話也沒想起來看來電顯示,直接接通。
“您好,外賣放在宿舍樓門口就好謝謝!”
“岑綿。”言維葉低沉嗓音飄進鼓膜。
岑綿騰的一陣麵熱,耳朵跟充了血似的。
“啊我沒看來電顯示。”她急於解釋,聲音不自覺提高。
屋裡的室友紛紛看過來。
洛嘉嘉對背後的方雨靜和孫妍說:“岑綿是不是有情況啊,你們看她有說有笑,脖子都紅透了。”
方雨靜從床簾露出頭:“等下‘嚴刑逼供’!”
隻有知道更多細節的孫妍,憂心忡忡看著正在聊笑中的岑綿。
陽台。
言維葉說:“這次總算能聽出我的聲音了。”
岑綿臉燒得更紅。
“買了什麼?”言維葉又問。
“小蛋糕,今天已經吃很飽啦,剛才突然很想吃甜品。”岑綿趴在圍欄上,嘴角從接通就沒撫平過,“哦對,我是想問你下頓飯什麼時候有空,一定要我請哦。”
聽見言維葉那邊又在淺笑,岑綿突然覺得耳朵有點癢,捏捏耳垂在等答案。
“你挑好地方知會我一聲,我肯定準時到。”
“好!你工作好像沒我想象中那麼忙。”
“因為我會給自己放假。”
“又來拉仇恨啦,你這樣我們可沒法聊下去了,我要去工作了。”
言維葉說去吧。
岑綿掛斷電話轉身回屋,對上三雙直勾勾的眼莫名心虛起來。
“出什麼事了?”
方雨靜勾起唇邪笑:“如實招來,是準男友還是現男友。”
“什麼都沒有!彆瞎猜啦,等你們結婚我都不一定有男朋友。”岑綿直接來了個豪言壯誌。
沒想到多年後回想起來,一語成讖。
忙完公司的任務後,還有六級考試要準備。
空閒時候還是會惦記請客這事兒,去網上搜一搜有什麼推薦。
11年的時候互聯網還沒發展起來,消息閉塞,搜索起來不方便,岑綿很用心的做好筆記確定了幾家。
她的生活又恢複如常,按部就班的學習和工作。
回到寢室看見另外三人正在糾結去哪個城市玩,
元旦臨近,孫妍和岑綿本地的,另外兩位家遠不打算回,四人計劃一起跨年。
選來選去決定去西安感受一下古都新年氛圍。
方雨靜一攤手:“決定好了的話我也要去找實習賺錢啦,這次旅行要好好玩一把!”
這天下午,她剛從六級題海裡逃脫。
圖書館外有個男生左手一束氫氣球右手一束玫瑰花,這幾乎是每年必有的項目了。
岑綿隻覺得頭疼,在微信群裡緊急呼救。
男生眼尖看見了躲在玻璃門後的岑綿,大步流星,但是氣球太跳脫卡在門外進不來。
圖書館門口漸漸聚集起人,裡邊出不去外邊進不來。
岑綿推著江璄往外走,“你怎麼又來了,我從大一就拒絕過啦!”
“這不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嘛。”江璄樂嗬嗬的,花推給她。
岑綿看看花再抬頭看看擁擠在空中的粉色愛心氣球。
歎氣:“你能不能彆這麼浪費錢,氣球你打算怎麼辦,花你要拿回去養嗎,你家現在是不是成玫瑰園了。”
江璄齜牙笑起來:“你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江璄,我們真的隻能是朋友。”岑綿看這束玫瑰開得豔,怕這二世祖轉頭就把花給扔了,從中抽出幾支,“幫你養著。”
她帶著花準備回宿舍,沒曾想會在學校再一次遇到言維葉,還是正麵撞見。
言維葉等岑綿走到身邊,慢下步子跟著她的節奏:“男朋友送的?”
岑綿搖搖花枝:“不是啦,從朋友那拿來幾支養。”
言維葉看一眼後麵的江璄,“你朋友挺豁達。”
岑綿將玫瑰放在鼻尖輕嗅說他就那樣,很多次了。
言維葉那位舊友路過伸出手想跟他打聲招呼,實在是不知道從哪打斷。
悻悻收回了手:“我說怎麼最近頻繁聯係我呢。”
“你在學校也有工作嗎?”岑綿問。
“嗯。投資了朋友的項目。”
夜色裕濃,他們並肩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宿舍樓下。
或許夜晚意味著分彆,也可能夜色催人醉,曖昧不清。
年輕的情侶們在門口依依不舍地摟摟抱抱,情到濃時會接吻。
這樣整得岑綿很尷尬,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要去吃完飯麼,有家餐廳離這裡還算近。”岑綿趕緊找個話題分散走言維葉實現。
忽閃著靈動的杏眼等他的回答。
他說好,又說我等你。
宿舍烏漆嘛黑,一個在睡覺另外倆不見蹤影,怪不得群裡呼救沒人搭理。
岑綿沒開宿舍燈,按開自己的台燈,給玫瑰花找好地方,從衣櫃抽出件毛呢大衣套上。
再出來言維葉已經不見了。
她站在台階上東瞅西看,小腦袋搖來晃去。
坐在車裡的言維葉看著反光鏡笑,他站出來靠在車邊。
這下岑綿一下就認出來了,即便那隻是模糊昏暗的剪影。
她站在燈光下,朝他招招手。
岑綿皮膚冷白,穿著駝色外套襯得就更白了,多看兩眼會有種難言的破碎感。
她快步過來,言維葉為她開好車門,今天的車很普通,路上隨處可見的款。
“怎麼沒帶圍巾。”
“忘記啦,室友睡覺呢怕吵醒她,趕緊跑出來了。”她坐進車解開外套扣子。
言維葉瞟到鎖骨處凍得泛出粉紅的樣子,挪開眼問怎麼走。
“導航怎麼開呀,我幫你輸進去。”
言維葉其實看一眼就知道怎麼走,但他還是為岑綿找到導航界麵,看到一下一下寫好,隨著冰冷的導航語音,啟動車子。
“先說好不是很高端的地方哦,是個小眾的家常菜館。”
“我不是說過,我對餐食沒有太多興趣。”
餐館裡人不多,挺清淨的,可能是因為地方不好找吧。
“味道平平無奇,勝在人少環境好。”
這是岑綿對它的評價。
言維葉則覺得,和之前那家的味道沒太多區彆。
“你要是有喜歡的蒼蠅館子帶我去也不是問題。”
“那不行,怕你吃進醫院,你的胃肯定沒經曆過錘煉。”岑綿還有點小驕傲,“不行,肯定受不了的。”
“我是人,又不是仙。”
“言維葉?”
突然冒出來一男人,眼尾有道疤一直延伸到臉頰。
“喲真是啊。”男人看向岑綿,鼻孔看人像在打量一隻寵物。
眼神讓她得不舒服。
“換人了哈,這個沒整過吧,好口福哈。”邊說還邊揉掐身邊女人的腰。
“有彆的事嗎?”
岑綿頭次見言維葉這樣,目空一切,語氣也算不上好,可能這時候才是真的他,遺世獨立的京城權貴。
男人不管他脾氣好不好,“要不去我那說?”
言維葉對岑綿說自己馬上回來,一定要等他,末了還笑了下。
女人沒跟著一塊過去,毫不客氣地坐在岑綿邊上。
“妹妹,看你這樣是剛入行?”
岑綿慢慢吃菜,沒說話。
“趁他圖你新鮮多撈點好處,什麼車啊房的,能要多少要多少。”女人越說越起勁,塗著血紅指甲油的手撐在臉側,語氣耐人尋味,“聽說言老板有點特殊癖好,真的假的。”
“你聽誰說的?”岑綿放下筷子。
女人欣賞起自己的指甲,若有姿態:“來來去去換那麼多人,私底下總會聊起來的。”
“你見過她們?”岑綿雙手環在胸前,半信半疑。
“都見過當然不可能,也就是偶爾在場子上打過兩次照麵,每次人都不同,不過我也就一年見了那麼兩次,在圈裡倒是算不上頻繁。”女人說完觀察起岑綿臉色,“妹妹不會用心了吧,可彆啊,大家都是圖錢的,他們的錢啊真是幾輩子花不完,不用覺得昧良心。”
女人看見言維葉來便起身離開了。
言維葉換個位置坐下,岑綿笑他是不是有潔癖。
他看一眼對麵座位:“有點。”
又問她,“跟你說什麼了嗎?”
岑綿搖頭:“說了些你們這些人裡的一些八卦,我又不認識,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彆往心裡去。”言維葉告訴她。
“是你朋友?”
“小時候一塊玩,現在很少聯係。”
岑綿點點頭,小聲嘀咕:“看起來就不是一類人。”
言維葉玩心又起:“你覺得我是什麼人?”
“好人。”
“他是壞人?”
岑綿表示讚同,“他的眼神看起來就很不舒服。”
“那你有沒有發現他就是在楚客拽你不放的。”
岑綿難以置信的“啊”了一聲,“這種角色大腦會選擇性忘記的。”
言維葉哈哈笑起來,“走吧,小同學該回學校了。”
這次他開了普通的車,岑綿允許停在學校門口。
下車前她再一次對她說:“下次見。”
言維葉叫住她,幫她扣外外衣扣子,連帶衣領最上麵那顆。
他手指上殘留下煙草味,裹挾進身上的淡香,並不難聞。
仔細看,食指指節好像有點破皮,明明去的時候還沒有,岑綿隱隱有個猜測,飯桌上那幾分鐘,他打架了。
“今天的事對不住。”他說。
“沒關係。”
岑綿視線從他喉結慢慢上移,與那雙含情的桃花眼對視瞬間,被禁錮住下巴含住了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