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紹麟突然出聲,嗓音沒了平日的淡然,反而多了些在職場的威懾,讓時沂一時間晃了神。
時沂垂眸,把手機收起來,“不清楚。”
陸紹麟臉上掛著耐人尋味的笑,像是在刻意引導:“我不太了解娛樂圈,不過聽說,起夢好像比月恒強得多。”
“確實是。”一說到這個,時沂就想起那天讓她吊胃口的職場潛規則,“可我都得不到應有的尊重。”
陸紹麟眼底閃過一絲淩厲,開口卻如此溫潤:“怎麼說?”
時沂把那天的麵試過程細節,一五一十地抖出來。
陸紹麟安安靜靜聽著,一聲不吭,這些他在來的路上,黃閱其實已經告訴過他,當時氣得他差點踩油門直接撞樹。
現如今親自從當事人口中聽到事情經過,陸紹麟心裡不是一番滋味。
在氣氛最壓抑沉著的時候,預定的奶油到了。
“陸少,您加急訂的奶油,單子簽一下。”
兩人一同起身走到門口。
陸紹麟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筆,在簽收單上簽下龍飛鳳舞的三個字。
時沂的目光從他的簽名轉移到奶油包裝箱,上麵有企業的商標logo。她無法識彆商標圖案,但一旁的公司名倒是聽說過。
國內最大的進口奶油企業就落地北港,主要進口和售賣新西蘭和美洲的奶油以及一些奶製品。
時沂不了解食品行業,也不知道臨時預訂這些,能在短時間內送到,沒有一定的權力金錢和關係,是壓根辦不到的。
她隻知道陸紹麟是甜品師,能和這些企業打交道不足為奇,也就沒多想。
等運送的人員走後,她驚歎:“送過來好快啊!”
“還好,總不能讓你久等了。”
陸紹麟已經把東西搬到裡麵,開始做蛋糕胚,蛋液放進烤箱,烘焙需要一定的時間,他便先把奶油拆出來。
因為訂得急,送過來的奶油隻有白粉兩種顏色,卻直戳時沂的少女心。
“我能試試嘛?”她指著奶油問。
陸紹麟的動作滯住半秒,隨後從底下拿出一次性手套遞給她。
時沂知道他這是同意了,興高采烈地戴上手套。
現在是中午,剛好是打工人的午餐時間,店外麵隔三差五就有人經過。店門沒關,路過的行人時不時就會向裡麵投來好奇的目光。
陸紹麟怕他們像剛開店那會兒一樣進來消費,於是起身把門關上,連唯一透明的玻璃窗也拉下簾子。
屋內的大部分光線瞬間跑光,隻有微弱的光線從簾子縫隙擠入,在地麵上投下細長光影。
奶油越打越細膩,一般剛送過來的奶油,陸紹麟會親自再打一遍才抹在蛋糕胚上。
時沂細胳膊細腿的,平時也不吃飯,力氣活乾不了一點,剛打了沒兩下就喊累了。
陸紹麟揚眉,手上的動作依舊不停:“這就累了?體力不行啊!”
時沂不服氣冷哼一聲:“你行你繼續。”
陸紹麟笑而不語,不想和她揪著一件小事情拌嘴,就默默地繼續打。
時沂坐回原位,開始四處張望,偶然看到櫥櫃下麵就擺著一個乾淨的打奶油的自動攪拌機。
“有些人就是沒苦硬吃。”
“什麼?”聽到她的話,陸紹麟疑惑地抬頭,順著她看得方向望去,淺笑道:“自己動手才會有成就感。”
時沂刀子嘴叭叭就是一句殺人誅心的話:“那你賣都賣不出去,哪兒來的成就感。”
“你彆說話。”
“……”
時沂還真乖乖閉上嘴,老老實實坐在一邊看他辛苦勞作。
半個小時後,蛋糕胚烘焙好,陸紹麟的奶油打得也差不多。
他戴上手套,從烤箱裡端出蛋糕胚,又把桌麵簡單清理了一下才想起一旁的時沂。
綺夢坊的牆麵是小型書櫃,裡麵裝滿了各種題材的書籍。
剛剛時沂太無聊,隨手挑了一本看,太久沒時間和精力靜下心來好好閱讀,她隻看了不到十分鐘,書已經從手上蓋在她頭上。
而她整個人靠在店裡唯一的懶人沙發墊,睡著了。
陸紹麟繞到她身邊,才剛把書拿起來,時沂就醒了。
他舉著書的手忽地定格在空中,笑得一臉抱歉:“對不起,打擾到你了。”
時沂很快醒過神,直起身板:“沒事,本來就不是很累。”
“不是很累你還睡得那麼快?”
“你書太催眠了。”
“……”陸紹麟張嘴,“哦?那大明星覺得,我這小店應該放些什麼書才合適?”
時沂已經站起身:“等過段時間我給你發書單。”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憋笑。
她現在已經能想到,當給陸紹麟推薦的全是自己拍攝過封麵的雜誌,他會是什麼表情。
陸紹麟望著眼前女人一臉賊鼠樣,還是順著她的話:“好啊。”
“可以做蛋糕了?”時沂已經走到桌子前套起一次性手套,認認真真往上麵抹奶油。
陸紹麟不噬甜,隻做了一個蛋糕胚,看到時沂已經開始上手,還打算幫她,結果被拒之千裡之外。
他無事可做,於是坐在時沂剛剛睡著的懶人沙發,重新拿起那本讓她打瞌睡的書,津津樂道地閱讀。
等他把頭從書中抬起來,已然能看到時沂麵前擺著一個漂亮的小蛋糕。
“菜切得不咋樣,蛋糕做得還挺精致。”
廢話真多。
時沂“嘖”了一聲,抬眼睨他:“閉嘴。”
陸紹麟:“……”菜還不讓說了。
時沂總算知道,為什麼陸紹麟住酒店都還要自己做飯,從勞動中獲得的成就感,真的能讓人開心一整天。
蛋糕徹底完工之後,她其實隻吃了幾口,剩下的都被她硬喂給陸紹麟。
陸紹麟一開始非常抗拒,後來拗不過她的執著,妥協了,把一半多的四寸蛋糕吃進肚子裡。
看時沂笑得春光滿麵,陸紹麟覺得今天的任務已經達成,於是提出主動送她回去的請求。
這次時沂什麼都沒說,陸紹麟還是把她送到藝苑閣附近的警察局,然後匆匆掉頭前往起夢。
時沂一如既往地愣在原地,這次卻不是因為要提防陸紹麟。
麵前車子川流不息,鳴笛聲此起彼伏,她腦海裡總回蕩起陸紹麟離開前的那段話。
“不是每個人都一樣,也不是說小公司就沒有那些見不得光的規則。既然都要走這條路了,我還是覺得大公司的發展前景更好,對你的前途更有利。”
……
陸紹麟送完時沂立馬返程回起夢。
上一次來還是因為韓簫告訴他,星越有個電影投資想和起夢合作。
電影的成本比電視劇要高得多,非特彆火爆就是冷得出圈,星越很少投資電影,這方麵肯定沒起夢那麼熟稔,所以就想傍大款。
原本這種小事孟息出麵就好了,全程也確實是她在跟進。
後來合作談妥,即將簽合同的時候,陸紹麟大駕光臨現場,原以為是讓這個項目錦上添花、蓬蓽生輝。
誰知,他隻丟下一句“不和靠出賣公司藝人□□的黑心公司合作”,果斷臨時反悔了。
跟進了一個多月談妥的項目黃了,把孟息氣得不行。
孟息本就不怕陸紹麟,今天開完會商討昨日麵試的錄取情況,重新回到自己辦公室,看到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她的陸紹麟,開始陰陽怪氣。
“喲,陸總。”
聞聲,陸紹麟側過頭,看到孟息回來了,隨即緩緩轉身,打招呼:“孟姐。”
剛在會議室裡的乾練的走路姿勢還沒改,孟息踩著高跟鞋,把文件夾“啪”的往桌麵上摔。
“不知道是什麼風把我們大名鼎鼎的陸總吹來了。”
陸紹麟不想和她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有對家跟我們搶人了。”
孟息嗤聲,語氣不以為然:“從公司創立以來,就連開門第一天,陸大總裁都沒親自蒞臨起夢,如今卻為了一個在圈內擠不進前幾的小模特來找我。”
她拖著長長的腔調,又補了一句:“看上了?”
這句話問的,和韓簫半個月前問的一模一樣。
陸紹麟卻沒了從前那般斬釘截鐵,隻道:“還談不上。”
孟息雙手交叉,抵著桌子撐下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那是為什麼?”
“我做事有我的道理。”
陸紹麟又轉過身。
起夢坐落在市中心一帶,孟息的辦公室在32層,滿麵牆大的透明落地窗,能俯瞰城市的麵貌。
落眼即是紅綠燈十字交彙處,他看不到燈牌顏色變換,隻瞧見車子一輛接著一輛停下,遠處看像一節節接龍拚接而成的火車廂。
等到車流開始湧動,他聽到孟息信誓旦旦的發言。
“放心吧,那丫頭,不僅你欣賞,我也看上了。我看上的人,至今還沒有哪個對頭能搶。”
心裡堵著的那團氣,開始像剛剛前向湧動的車流一樣鬆動,陸紹麟如釋重負,依舊背著她。
“麻煩孟姐了。”
孟息不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表情,玻璃裡隱隱投射他的側臉,下顎線輪廓削芒鋒利,刻在骨相裡的優越。
陸紹麟前腳剛走,孟息立馬從電腦裡調出時沂的聯係方式,親自給她打了一通電話。
與此同時,時沂在自己的小屋內席地而坐,被一本本上了年代的雜誌圍繞,雜誌上的封麵女人,就是她。
從10年的非主流妝容,到最近幾年的流行妝造,雜誌封麵的變化,不僅是時代的變遷,更是她職業生涯的囊括。
這些雜誌很多都因為新媒體的衝擊停刊了,承載著她進步的膠卷記憶也漸漸蒙塵。
手機放在桌上,離她有點遠。
孟息電話打來,時沂迫不得已起身去拿,還生怕踩到這些雜誌,踮著腳尖,躡手躡腳地挪動。
好不容易走到桌子旁邊,看到又是一串陌生的號碼。
接聽。
“我是孟息,林尚已經開除,起夢不會強迫你走T台秀,你可以繼續拍攝雜誌封麵,簽約年限你定,我將作為你專門的經紀人兼代理。這些條件,請問是否夠有誠意邀請時沂小姐加入我們起夢?”
短短一段話包含太多信息,時沂一下子接納不過來。
林尚就是上次想潛規則她的那位高管。
這就開除了?
不僅如此,她也可以繼續隻做自己熱愛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孟息將成為她的經紀人!
這是2025年能有的待遇嗎?
時沂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臉,疼得她眼角直冒淚花。
有痛覺,不是夢。
她怔怔盯著手機頁麵那串陌生十一位數的號碼,看著也不像詐騙電話,於是小心翼翼開口:“請問,我能問問,我為什麼配得上這些待遇嗎?”
電話那頭傳來孟息低沉隱忍的輕笑,隨後她聽到——
“因為眼緣,而且,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