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沂看到他幾乎沒有猶豫就發過來的“好”字,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和手段。
可是她最終決定留在北港,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她想攻略他。
她花了那麼多年去追逐名利,把自己身子都搞垮,後半生隻想要個正常的胃,這才剛找到的房源,老天爺又跟她開了個玩笑。
當初這套房其實還有另一個人想買,最後還是她抬價才拿下的。
住了一天都不到,她還在猶豫要不要退掉,然後像岑欣一樣,回到自己曾經生活了十幾年的小村落。
可她不甘心。
她明明都和原生家庭掙紮了那麼多年,最後還是告知她舉白旗繳械投降。
算了,再等等吧。
萬一她像以前一樣,隻是為了把自己單純哄騙回去呢?
時沂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再抬眼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到小區大門外。
她付完錢便下車,進去的時候門衛還主動和她打招呼。
時沂當然不認識他,出於禮貌還是笑著應了一聲。
門衛曾是個211的00後大學生,才剛畢業不到兩年,剛好吃上時代黑利,找不到工作。
小夥兒也挺舍得脫下孔乙己的長衫,走了一條與同齡人截然不同的道路。
門衛崗位包吃不包住,加班帶薪,一個月就上那麼幾天夜班,平時就坐在小亭子裡玩手機,可快哉了。
原本招聘要求四十周歲以上的本科男性,但是這位大學期間學過武術,再加上家裡有點關係,有人推薦,於是被破格錄取。
畢竟才剛畢業不久,他看到顏值高的還是忍不住主動搭訕。
雖然時沂進出總是戴著口罩,每次看她背影透露出來的氣質,他就覺得口罩背後是一張嬌豔欲滴的臉蛋。
上崗三個多月,小區進進出出那麼多人,他就記得時沂和另一個男人。
就屬他兩氣質俱佳,他一眼就記住了。
時沂回到自己的小屋,第一時間先把東西放到各自的位置,然後又出門添置一些日用品。
剛把門鎖上,她抬頭看到對麵緊閉的大門,陷入沉思。
也不知道她的這位鄰居好不好相處。
時沂是個容易陷入自我糾結的矛盾體,從她剛剛開始想門對麵住著的那戶人家,就一直在考慮要不要送點見麵禮。
購物推車裡裝著滿滿的生活用品,都路過結賬前台了,她又折返到水果區,買了幾斤蘋果。
時沂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對麵門口放三個又大又剔透的紅蘋果。
之後幾個小時裡,她一直悶在屋內整理東西。
中途感覺有些累了,她會躺在沙發上,點開微博刷時訊。
剛點進去,屏幕上突然顯示賬號密碼已更改,要求重新登陸。
星越還是把賬號收回去了。
時沂無奈輕笑,把手機裡的其中一張電話號碼拔出來,然後用自己的手機號碼重新注冊了一個賬號。
點進去立馬跳出一條關於白廈的新聞。
時沂大概掃了兩眼,忽地注意到望星村三個字,心一抖。
刷新出來的這條是自媒體轉發的,內容不齊全,甚至帶著一點個人觀點的猜忌。
她想看到全部的訊息,點開搜索,忽地看到熱搜榜榜首的標題。
微博熱搜榜絕大多數時候都被各種娛樂事件霸占,這次卻一改從前,一條災難性報道穩居榜首。
#白廈望星村發生泥石流,遇難者高達32人#
時沂點進去手還在不停地顫。
白廈遇到罕見的冬季特大暴雨,望星村四周都是山,村民大都以種植砍伐和售賣木柴為生計。
最近剛好又是冬季,按照慣例,村民前不久才剛把老樹砍伐,新種上去的樹還沒長大無法固定沙土,又遇上特大暴雨,從而引發了泥石流。
新聞是官方發布的,真實有效,裡邊還有幾張記者現場拍攝的照片。
時沂甚至從拍攝發布出來的圖片中看到熟悉的臉龐。
所以她媽媽給她打電話,稱自己受傷了,不是在哄她。
自從時毓去世,母女兩相處得並不融洽。
時常得不到母親的關心和在意,於是時沂常常勸自己獨身事外,既然她不在意自己,那她也莫要太過在意。
可真正到了危難關頭,刻在血脈裡的親情,她還是無法做到完全割舍。
時沂已經失去大半的理智,剛打開通話欲撥號,她又急忙止住,退出,繼而點開12306軟件。
從北港到白廈的飛機剛好這段時間不飛,她隻能坐高鐵,可是現在連今天高鐵票都沒了。
最近的一趟高鐵是第二天最早的那趟,剩一張二等座,還要中轉。
時沂還是沒有猶豫,立馬買了。
她本來就對食物沒有多大眷戀,晚上就沒有出門覓食,也沒有點外賣,拿了一個剛從超市買的蘋果。
邊刷最新消息邊啃蘋果。
剛吃了不到一半,她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急匆匆跑到衛生間,蹲在馬桶旁邊嘔吐。
吐完之後胃裡又空空的。
現在才晚上九點,她已經沒力氣折騰了,想到明天還要早起趕高鐵,於是直接上床睡覺了。
陸紹麟九點二十分趕到家,開門前看到門口放的塑料袋,蹲下撇開一看,裡麵裝著三個新鮮的大蘋果。
他下意識回頭,看著拿上緊閉的門,若有所思。
剛剛路過保安亭,聽到那位年輕的小保安告訴他,小區裡來了位新住戶,還是個大美女,而且就住在他那棟。
他記得正對麵這戶人家,前些天好像確實在說要把房子賣出去,也確實看到他們搬東西了。
所以保安口中的“大美女”,剛好住在他對門?
眼前的幾個蘋果,也是他那位新鄰居送給他的見麵禮嗎?
陸紹麟嘴角泛起讓人難以琢磨的笑,眼底眸光微轉。
半晌。
他把東西拿起來,緩緩起身,把袋子又丟回對家門口,然後才打開自家門走進去。
一進門就有隻小金毛屁顛屁顛湊上來,圍在他腳邊轉圈圈。
韓簫提前且非常順利地拿下新項目,人也已經在北港,至今還沒把lemon帶回去。
陸紹麟換好鞋,坐到沙發上,長腿翹著二郎腿,給韓簫撥電話。
等待接聽的中途,他習慣性從口袋裡摸出煙,打開,發現裡麵已經空了。
韓簫接聽,嗓音帶著剛睡醒的繾綣,又沙又啞:“怎麼了?”
陸紹麟煙癮有些大,現在特彆想抽,隻能聞著空空的煙盒:“把你的狗帶走,隻限今天之內,不來拿我真的讓它立馬變成流浪狗。”
殘存的瞌睡蟲立馬消失,韓簫聲音大了些:“彆,我現在馬上過去。”
陸紹麟起身,打算去樓下買包煙,把手機收回的間隙看到還在通話中,又問:“還有事?”
“咱已經很久沒聚過了,要不今晚在你家涮個火鍋?”
陸紹麟剛好今晚沒吃飯,應聲同意了:“你過來順便買食材。”
“好勒。”
結束通話,陸紹麟立馬起身下樓買煙,結果因為太急,沒注意到自己門沒關緊。
Lemon被韓簫養的性情很好,非不得已很少亂跑出去。
這次主要是因為一天沒被溜,憋得實在是受不了了,於是趁機溜出來。
它又不敢跑得太遠,於是老老實實蹲在門口守著陸紹麟。
陸紹麟回家看到門口的狗,猛然定住腳步,左右仔細檢查它有沒有像上次一樣尿在家門口。
看了一圈。
沒有。
有長進。
陸紹麟走到金毛身邊蹲下,剛想摸摸它,餘光忽地瞥見熟悉的一灘液體,手猛地頓在空中。
“……”
小金毛還知道不能亂跑,也知道不能在自家門口尿尿,所以跑到時沂家門口撒了一泡。
陸紹麟覺得又氣又好笑。
上次知道尿在他家門口被嫌棄,這次特地尿在對麵鄰居家。
不錯,好狗。
笑過之後,他又覺得頭疼。
該怎麼向他的小鄰居道歉?
看那位小鄰居還沒投訴,多半是沒發現,感謝老天給他悄悄補救的機會。
陸紹麟又約了小區的清潔工,還是上次那位,隻是這個時候不是工作時間,需要加一百塊錢加班費。
下完單,陸紹麟指著一條聽不懂人話的小金毛——
“費錢的敗家玩意兒。”
光顧著罵狗了,他全然忘記自己那一年賠幾十萬的甜品店,忘了把自己也罵一遍。
韓簫從家裡直接把菜搬過來,不到半個小時就趕到陸紹麟家。
才剛把東西放下就聽到陸紹麟抱怨,“你的狗剛剛又尿其他人家門口了。”
又尿了?
樂。
韓簫笑得樂嗬:“你不是一直鎖著它?它還能隔空尿到其他人門口?”
“出門忘記鎖上了。”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韓簫把菜一盤一盤拿出來,放在桌上,“它大半夜怎麼會突然想尿,還不是因為你懶。你要定時溜它啊!”
“家裡有馬桶,那麼大條狗了,它不會自己解決嗎?”
韓簫:“……”沒話說。
陸紹麟坐在沙發上,放任韓簫一個人煮鍋燒水。
自己也是個上市公司的總裁,地位可不比陸紹麟低,韓簫可不慣著他,催促道:“過來幫忙啊!”
聞言,陸紹麟才慢悠悠地起身。
走到桌前,韓簫已經開始新的話題——
“你對麵住著個小美人,還是個明星,最近熱度挺高的那位,想不想知道是誰?”
陸紹麟撕開保鮮膜,眼睛盯著金針菇,頭都不抬:“不想。”
韓簫:“……”
他就知道。
“行,那不說了。”
韓簫看似外表風流倜儻,花花公子模樣,其實心裡一直有人,白月光人現在還在國外,眼裡自然容不下其他女人。
那晚時沂去赴約,韓簫一直和陸紹麟待在角落,原本光線就昏暗,再加上他對時沂也不感興趣,所以沒留心記住她。
剛剛感到陸紹麟家門口,剛好碰上因為腹痛睡不著出來丟垃圾的時沂。
眼熟她是因為時沂最近剛和星越解約,事情鬨得沸沸揚揚。
韓簫投資過幾部電影,半條腿算是踏進娛樂圈,有時閒來無事偶爾也會關注一些圈裡的動態。
他在微博上看過幾眼時沂的照片,所以剛剛見到那張臉就知道,她是明星。
“不過說實話啊,沒了化妝品和美顏濾鏡,娛樂圈那些女星狀態真不咋地,完全比不上鏡頭前神采奕奕的自己。”
“假得很。”
韓簫想到剛剛時沂慘白的臉蛋,五官算精致,就是看起來病殃殃的,一點精神都沒有,忍不住發自內心評論。
陸紹麟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但仔細一想,這段話不無道理。
手機一直放在口袋有些硌得慌,陸紹麟拿出手機,想放到一邊,結果剛拿出來,屏幕就亮了。
他隨意掃一眼,立馬驟然起身。
椅子被腳蹬向後推,與瓷磚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韓簫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抬頭看他:“你乾嘛?”
陸紹麟不回答,急匆匆跑上樓,從書房裡把電腦拿下來,然後又栽進沙發上。
韓簫被他一係列動作搞得蒙頭轉向,隻見他神色慌張,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眉心皺得愈發深沉。
韓簫想起身湊熱鬨,結果麵前的水已經開始沸騰。
他胡亂抓起桌上的菜,一起丟進鍋裡,再把火力關小些,也猴急地起身,邊走邊說:“你在看什麼啊?菜已經下鍋了。”
陸紹麟好似沒聽到,一句回應都沒有。
韓簫更好奇了,加快步子湊上去,看到他電腦上顯示的新聞,滿滿疑惑:“泥石流?這哪兒啊?”
他離得很近,說話的時候熱氣不停打在陸紹麟脖子上。
陸紹麟把電腦合上,拉開和他的距離,幽幽瞥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韓簫舉起手來:“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擅自看你電腦了。”
陸紹麟神色未改,目光平靜得好似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不見波瀾。
“幫我訂張去白廈的機票。”
韓簫眉頭微蹙,半眯著眼:“去白廈的機票?去那裡……”
忽地,他猛地想起剛剛電腦上呈現的那條新聞——
“不就是發生泥石流的地方嗎?”
韓簫更搞不懂了,沒有立馬答應,而是問:“那地方現在那麼危險,你去那兒乾嘛?”
“彆問。”
“……”
韓簫深吸一口氣,咬著牙:“行,什麼時候?”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