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咖啡館輕柔舒緩的音樂聲中,餘襄端起咖啡杯,輕抿一口,抬眼看向林元鬆,眼神裡帶著幾分揶揄:“是你現在隻想到她吧。”
林元鬆未置可否,隻是溫雅地抬手召來侍應,點了一款餘襄愛吃的蛋糕。
除了兩人父母與他們本人以外,其實鮮有人知,餘襄與林元鬆是同母異父的兄妹。林元鬆尚還年幼時,母親就改嫁了,之後才有了餘襄。
在成長過程中,儘管兩人姓氏不同,成長軌跡也有所差異,但畢竟是血濃於水的親情,母親也會有意無意讓他們多加聯係。
林元鬆年長餘襄幾歲,一直以來,他對她這個妹妹也算是關懷備至,尤其之後兩人還選了同一個專業。
隻是對於薑予的事,餘襄始終耿耿於懷。
一開始,餘襄隻是覺得這個小姑娘可愛好玩,又那麼明顯地喜歡林元鬆,而且,薑予那時好像誤會了她的身份,她便將錯就錯,逗著她玩。
但後來,她與薑予機緣巧合又碰到一起,深入接觸之下,她實在太喜歡這個清冷又傲嬌的女孩,心總不自覺地向她偏去,對林元鬆這個傷害過薑予的人,便越來越不待見。
尤其是……現在還得知他這遲到那麼多年的心意。
在她看來,這不就純純犯賤?
餘襄知道林元鬆想了解什麼,誇張的跳色長甲輕敲著桌麵,朱唇輕啟:“那些藥,我都按你說的,每個月按時寄到薑家了。”
林元鬆微微頷首,長指勾起精致的杯耳,淺嘗一口:“好,辛苦你了。”
他知道在有關薑予的事務上,餘襄願意幫他,完全是出於薑予,自然不會接受什麼報酬,他也沒提。
他放下咖啡杯,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杯沿輕輕摩挲,頓了頓,又緩聲道:“還有個事也要麻煩你。往後每月,我可能會不定時訂好Delice的蛋糕,送到薑家,但會以你的名義,還是用一樣的理由就好。”
Delice是薑予高中時期就極力向他推薦的蛋糕品牌。
那時的薑予,像一隻單純又安靜的小貓闖進他的世界。現在回想起來,在假裝不經意地向他推薦各種新奇有趣的事物時,她那雙圓溜溜的杏眼,總是澄澈而閃著光的。
但前段時間,當他將那個蛋糕給薑予時,她卻隻是冷漠地接過,眼神平靜得如同深不見底的湖水,再也沒有了曾經的波光粼粼。
餘襄微微挑眉。在旁人看來,也許林元鬆總是那麼溫柔,情緒穩定至極,但他神情的微小變化已逃不過她的法眼。
她眼中既有無奈又有幾分埋怨:“我的哥,你這又是何必呢?這個牌子我都記得,當初人家好好地拿來送你,你將人拒之門外,現在好了……”
說起這個,餘襄心中就一陣氣悶。
她想起曾經薑予去林元鬆家補習時,也曾在她也在場時,帶來過這個品牌的蛋糕,說要請林元鬆和她們幾個同門一起品嘗。
但她們這個年紀的男生就是喜歡耍嘴皮子,逗弄小女生,馬上有人陰陽怪氣地調侃起林元鬆和薑予,還有好幾人附和。
林元鬆那時沒有解釋,沒有維護,隻是當玩笑般溫和地打斷他們,然後回絕了薑予的好意,說他們幾個不喜歡吃甜食,且今天也沒時間吃,讓她拿回去自己吃。
但他明明也知道,他們附近那家最近閉店裝修,這個蛋糕,隻能是薑予千裡迢迢,到城市另一端的分店專門買回的。
那時周圍人的哄笑聲也許並無惡意,卻如同一把把利刃。
餘襄至今還記得薑予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眼中的光芒也隨之熄滅。她的手微微顫抖,緊緊地握著蛋糕盒,指節泛白。
餘襄深吸一口氣,看著林元鬆,目光中帶著一絲質問:“現在好了吧,彆說再接受她的蛋糕,你連送的資格都沒有。”
林元鬆垂斂著眼眸,那副精致的鏡片在微光下折射出幾縷細碎光點,仿佛蒙上了一層難以洞悉的薄紗,叫人無法窺探其中真意。
少頃,他才緩聲開口,低沉且清冽:“餘襄,彆說了。”
然而,餘襄卻絲毫不打算就此偃旗息鼓。她目光灼灼,直直地逼視著林元鬆:“為什麼不說?難道你連回憶的膽量都沒有嗎?那些事,對她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你知道嗎?”
林元鬆沉默片刻,那深邃如淵的眼眸,此刻竟隱隱浮現出一抹複雜情緒,在眼底暗淡。
他托了托鏡架,垂眸遮去。
“我比誰都清楚,也從來沒有想過逃避往事。隻是。”
頓了頓,“會想到她。”
隻是會想到她,想到她當初因自己而遭受的那些傷害。
餘襄明白他沒說完的話。
她看著林元鬆,眼中也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但隨即又冷笑一聲:“你現在知道痛了?當初又為何要那樣做?如今你嘗到這種滋味,是不是才明白薑予當初的感受?”
林元鬆靜靜地望著窗外,薄唇緊抿。
“嗯。”
半晌,他才淡淡應了聲,聲音有點乾澀。
餘襄看著林元鬆這般模樣,本來想借機好好敲打他一番,畢竟除了在薑予這個話題上,林元鬆幾乎是百毒不侵,她也是難得看到林元鬆這副模樣,還想著乘勝追擊,為薑予出氣。
但此刻……心中竟也不禁有些心軟。
其實她比誰都了解,她這兄長從不輕易說自己的事,也絕不輕易外露自己的想法,想得卻比誰都多。
如今每一次他感受到痛苦,肯定都會想到薑予曾經是否也在無數個夜裡,獨自承受著那些不為人知的委屈,甚至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
她這般咄咄逼人,他並非無法反駁,畢竟他向來擅長周旋各種場麵。
可他卻甘願承受,因為他打心底覺得自己罪有應得,即便如此,他也深知,自己所受的一切,都遠不及彌補當初對薑予傷害的萬分之一。
餘襄心裡也透亮,她這哥哥一旦認定人或事,便如磐石般堅定不移。
如今她也是知道他的認真,若非如此,出於對薑予的考慮,她也絕對不會答應幫他。
二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渾然未覺窗外,正路過的某輛車,在經過他們時放慢了速度。
淩辰今日本想去吃個火鍋,準備開車入庫前不經意間往外看一眼,居然就瞧見餘襄和林元鬆坐在咖啡館裡,頓時如五雷轟頂。
林元鬆他可能認錯,餘襄他絕不可能認錯,身為他妹妹最好的朋友,對麵卻坐著當年傷他妹妹最深的人,這真的對嗎??
他心中又氣又疑,想不明白餘襄為何會與林元鬆在一起。
但他深知此事不能魯莽,不能輕易下結論,更不能貿然告訴薑予,以免再次傷害到她。
於是,他默默決定壕一把,直接將車停在外麵的車位,走進咖啡廳,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坐下,點了杯拿鐵,豎起餐牌,悄悄觀察。
不知過了多久,林元鬆和餘襄結束交談,起身離開咖啡店。
林元鬆身姿卓立,淡定沉著,雙手插兜,不緊不慢地朝著停車場走去。餘襄則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淩辰暫且鬆了口氣。
起碼目前看起來,他們不像是情侶關係。
不知怎的,他與餘襄接觸不深,但就總覺得她不是這種人,如今心裡的結也算鬆了些許。
但他還是立刻追了出去。
他腿長,很快就追上了餘襄,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壓低聲音就開門見山,急切地問:“餘襄,你和林元鬆到底怎麼回事?我怎麼看到你和他在一起?你們現在是怎麼回事,薑予知道嗎?”
餘襄回頭一看,見是淩辰,震驚之餘心中暗叫不好。
現在她還不好將真相全盤托出,但又怕淩辰誤會後對薑予亂說。
兩人在街上拉拉扯扯的,已經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慌亂間,餘襄靈機一動,突然蹲下身子,雙手緊緊捂住肚子,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哎喲,我肚子疼得厲害。”
淩辰見狀,頓時慌了神,也不好再追問她些什麼,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不該去扶她:“你這是怎麼了?剛才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
餘襄卻依舊蹲在地上,嘴裡不停哼哼著。
淩辰無奈又著急,他的車就在前麵兩步之遙,來不及多想,還是大步流星走去拉開車門,一邊焦急地喊:“先上車再說吧,我送你去醫院,你自己能不能走,需要我扶嗎?”
可就在淩辰轉身,準備走去扶餘襄上車時,餘襄卻突然站起身,像沒事人一般,迅速轉身跑到後麵,拉開一輛出租車車門,鑽了進去。
剛轉過來的淩辰回頭看到這一幕,一臉錯愕,眼睜睜看著出租車揚長而去。
不多時,他的手機屏幕亮起,一條新消息映入眼簾。
號碼並未存於通訊錄,聊天界麵僅有兩條簡短記錄,可他瞬間便知曉發信人是誰。
【淩大帥哥,實在抱歉,眼下還不能與你詳說。但請你相信,我完全是站在薑予這邊,絕無半分傷害她的念頭。為避免誤會和對薑寶造成傷害還請你暫時保密。待時機恰當,我定會將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你們。】
…
而此刻,在家裡的薑予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是那位秘書小姐。
“薑同學,請問這會兒你方便接聽電話嗎?”
“方便的,您說。” 薑予一邊回應,一邊將電視音量調低了些。
緊接著,秘書小姐語氣凝重,隱隱透著罕見的嚴肅:“薑同學,你交上來的那份資料,裡麵的數據似乎存在一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