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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七當日,天氣預報顯示多雲。

陳風意抬頭看了眼。

天空中飄著灰不拉幾的幾朵烏雲,空氣又沉又悶。

她垂下頭,手上拿著對折的A4紙,朝臉上扇風,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一箱一箱的東西被抬出去。

那些東西,曾經都是她的珍藏品。

如今,被蓋著一塊白布,草草抬了出去,就像要送到亂葬崗埋了一樣。

“陳小姐,您清點好了嗎?”

一個穿黑色工作服的男人走過來,指了指她手中被當成扇子的白紙。

“哦,我看看。”

她這才把對折的紙打開,上下隨意掃了兩眼,敷衍地點頭:“是吧。”

“那這些財產我們就都沒收了,也麻煩您在上麵簽個字。”

“嗯。”

她答應完,接過對方遞來的筆,提起落下,流暢而灑脫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就像在專櫃購完物簽信用卡那樣。

剛把簽完字的清單交還回去,就聽見門口傳來幾個女人嘰嘰喳喳說話的聲音。

音色還有點耳熟。

隻見為首的女士拎著愛馬仕深棕豹紋手提包,笑吟吟走進來。

“呀,這不是我們陳大小姐嗎?”

“玖琳?”陳風意有些疑惑,“你怎麼來了?”

她家裡破產這件事雖然已經人儘皆知了,但還在走清算程序,法院什麼時候上門來核算資產旁人都是不知道的。

“我們是好朋友,你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我怎麼能不上點心查查呢?”

周玖琳說完便環顧一周,語氣不冷不熱:“怎麼不見你爸媽和妹妹?”

“我爸在醫院,我媽在他身旁照顧,我妹今天還有課,所以就我一個人。”

“哦。”周玖琳有些失落地搖了搖手裡的團麵紗扇,扇麵上繡的金絲隨著起伏忽上忽下,閃得晃人眼睛。

陳風意這才發現,她們今天都穿得格外隆重。

“你們有重要的聚會就先走吧,我這裡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幫忙?”

周玖琳舉起小扇子擋住笑得合不攏的嘴,朝後跟小姐妹們說:“她以為我們要幫忙。”

後麵的幾個人也低笑起來,互相打量幾眼,就是不說話。

陳風意先是覺得莫名其妙,後來又從她們的眼神裡捕捉到一絲戲謔。

她不理解。

淮市名媛圈子就這麼大,裡麵每個人基本都認識,她們時常一起逛街、掃貨,參加各大品牌的秀場發布會,還會在暑假邀約出國旅遊。

陳風意的父親生意場上待人友善,跟她們的父親都有合作往來,也沒少幫襯,陳風意也經常給她們送包、送鞋、送衣服,還會幫她們買重金難求的孤品。

她自認為自己對這些朋友都不錯,本想著家道中落以後還得靠她們幫幫忙,沒想到她們會是這種態度。

“陳大小姐,真不枉我們特意趕過來看你笑話,你還真沒讓我們失望。”周玖琳憋著笑,“你該不會到剛剛還以為我們是好姐妹好朋友吧,我們以前都是逢場作戲罷了。”

“哦,是嗎?”陳風意不怒反笑:“那恭喜你們,雖然顏值一般,但演技挺好的,勉強也可以當戲子哦。”

“你!”周玖琳收起扇子,臉色發青。

“對,尤其是這種情緒轉化的表演,你拿捏得恰到好處。”陳風意甚至朝她點著頭鼓了個掌。

周玖琳將扇子遞給身後同樣穿著精致的女生,走上前,正麵打量了她兩眼,感歎:“陳風意,我可真佩服你,都落到這種地步了,還說得出風涼話,我看你真是全身上下嘴最硬。”

陳風意笑而不語,伸手像摸小狗似的摸了摸她的頭:“玖琳啊,我嘴硬還是拳頭硬,你小時候不是試過嗎?”

周玖琳臉色一白,往後退了半步,記憶回閃。

小時候,周玖琳和幾個朋友覺得庭院外的流浪狗可愛,就抓了小狗回來,一起用推子給小狗剃毛。

結果,被人從身後在腦袋上砸了一拳頭。

那人居高臨下,睥睨著她們:“大冬天給狗剃毛,你們是不是腦子有坑?”

每個參與剃狗毛的小朋友都被陳風意打得哇哇大哭,回家告狀,父母沒有一個敢上陳家去討公道的,還訓斥她們說要跟姓陳的鄰居好好相處,不要為了一隻狗傷了人與人之間的和氣。

後來,給狗剃毛的主謀周玖琳在陳風意的要求下被迫收養了這隻流浪狗。

那會兒周圍的小朋友都養的泰迪、金毛、薩摩耶,就她養了一隻剃得禿一塊花一塊的小土狗,被名媛圈嘲笑了好久。

直到現在,她想起這件事,心裡還是耿耿於懷。

周玖琳臉色不悅:“陳風意,你也不看看現在自己是什麼下場,我可是帶了保鏢的,你敢動我試試?”

“我現在是什麼下場?”陳風意聳了聳肩,抱胸等解答。

從周玖琳後麵冒出個高額頭的女生,幫腔道:“你爸都破產了,你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淮市最有錢的富家大小姐了。你後麵隻會嫁個糟糕的老公,服侍尖酸刻薄的婆婆,貧困淒慘地過一生。”

她叫宋青,在名媛圈裡資產排名算中間,但顏值排名排最末,聽說家裡給她安排了幾次相親,都因為對方看不上無疾而終。

偏偏,陳風意是圈裡最有錢又最好看的。

她不喜歡自己很正常,陳風意也感覺得到,平時就屬她跟自己走得最遠,要不是兩家有些生意往來,她怕是連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

陳風意眉頭一揚:“你又知道了?”

眾人哄笑:“你以為沒你爸,還有名門望族排隊等著娶你嗎?”

陳風意曾經確實是圈裡的香餑餑。

因為她天生冷白皮,麵部線條流暢,額頭飽滿,再加上靈動的眼睛和立體的眉骨,讓人打出心底都能誇幾句好看。

更難得的是,她身材也極好。再加上家世顯赫,幾乎各大世家的少爺都想優先與她聯姻。其他名媛,大多成了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也不看看自己沒了高定撐著,都普成啥樣了。”

“她現在就算去借一件高定,化妝成天仙,又有哪家敢跟她聯姻呢?”

“人家的清算程序都沒走完,娶了她,搞不好還得背一身債。”

她們找準了一個攻擊點,開始瘋狂輸出。

陳風意搖搖頭,懶得搭理,隻是飛快地打字,跟母親彙報清算情況。

她徑直掠過眾人,朝外麵走。

背後有人叫住她:“就準備這麼灰溜溜告彆名媛圈啊?”

陳風意終於回過頭來,不深不淺看了她們一眼,隨後逆著光,晃了晃手機,嘴角上揚。

“周玖琳。”她喊,“你們說現在的我不配進淮市名媛圈,但我想告訴你們,淮市從今天開始,就沒有名媛圈了。”

說完,她便在手機上摁下了什麼。

緊接著,周玖琳一行人的手機都震了震。

大家拿出手機一看:【淮上名媛】已被群主解散。

見那道纖纖身影已經出了院子,宋青連忙道:“就這麼讓她走?”

周玖琳勾唇:“等著看好戲吧。”

話音剛落,就見陳風意被幾個黑衣大漢逼退進來,他們有五個人,穿著短袖,手臂上盤著不同形狀的刺青,看麵相都不是善茬。

“哎呀,肯定是討債的來了,我們趕緊走,彆連累了我們。”周玖琳驚呼,收起扇子,率先朝院子外跑。

其餘人也被著場麵嚇到,緊跟其後。

隻有宋青注意到,周玖琳在路過那群壯漢時,對為首的大個頭使了個眼色。

院外,宋青低聲問:“那些人是你找來的?”

“是啊。”周玖琳回答得敞亮,同時冷眼掃過所有人,“不許透露出去,否則後果自負。”

“不會不會。”大家紛紛搖頭。

陳家倒了,最大的就是周家了,誰會因為一個破產的陳族去開罪淮市新首富呢?

宋青更是附和:“玖琳姐,不瞞你說,我也想找人教訓教訓她。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那趾高氣昂的臉就該狠狠挨幾巴掌,等她被那些人糟蹋了,看還有什麼臉麵在我們麵前耀武揚威。”

“你在胡說什麼?”周玖琳滿目震驚,“我隻是找人嚇唬嚇唬她,挫挫銳氣。又不是找人來打她,更不會找人……”

她都說不出那個詞,拿扇麵遮住嘴,神色鄙夷,“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宋青一下慌了。

“我警告你,宋青,不準對她出手,我會盯著你的。”周玖琳拿眼環視一圈,“還有你們,如果誰對陳風意動了歪主意,我一定會抖出去,讓你們在淮市從此抬不起頭來。聽明白了麼?”

“明白。”“當然。”“好歹她以前也跟我們是朋友,我們不會害她的。”

大家七嘴八舌,隻有宋青臉色煞白。

周玖琳嫌惡地瞥她一眼:“暴發戶的女兒果然素質低。”

“請問,陳大小姐是住這裡嗎?”低沉的男聲陡然響起,周圍全都安靜下來。

那道欣長而挺拔的身姿立在一把黑色陽傘下,眉眼沒在陰影中,隻能窺見分明的輪廓,修長的手指向上抵著傘骨,卻不將傘撐高,帶著神秘的壓迫感。

原本嘈雜喧鬨的女士們瞬時恢複往日的優雅,並腿而立,手搭在裙邊,默默地打量著來人,思忖他是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