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聲終於響了。

晏為貞舒暢地伸了個懶腰，抱起物理書跟在祝椿身後就準備溜出13班的教室。老陳被幾個學生纏住問題目，間隙，他抬眸瞥見迅速從身後鑽過去的晏為貞，出聲喊住了她。

晏為貞是他的禦用課代表。他們的緣分說來還挺深，老陳高一時就是晏為貞的物理老師，而開學的第一課自然是要選跑腿用的課代表。晏為貞本來就對這些沒有太大的興趣，但在全班都垂頭看書不理老陳的情況下，她這個昂首挺胸麵帶微笑的例外，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於是，她毫無意外地當選了老陳的跑腿。

而往後的每學期裡，隻要晏為貞還在他的班，他都會直接省去選課代表的複雜環節。

“晏為貞！最後一節自修課的時候來我辦公室一趟，幫我整理下這學期的學生名單！”

晏為貞整個人瓷在原地。

第一次這麼希望擺脫老陳。

但顧及到老陳的麵子，她重新拉起嘴角，衝他笑道：“好的，老陳。”

“果然還是你最省心。上學期期末考的不錯，繼續保持那成績的話，上個省內一本沒問題。”

“好嘞，老陳，保證不讓你失望！”

晏為貞的成績一直都在臨隙這幾年的一段線邊緣徘徊。努力一把，她也是能夠為學校爭光的尖子生，但如果中途懈怠了，她將來就隻能去相對比較好點的二本。

上學期期中那段時間，她熬夜苦讀了一把，成功將成績提到了一段線上，但後來卻因為身體原因進了趟醫院，回來後狀態就一直很不理想。為此，班主任老秦經常把她叫去辦公室談話，苦口婆心地給她灌輸毒雞湯。

好在她也爭氣，在期末考的時候將成績又提回來了幾分。

但距離最好的那次，依舊差了十幾分。

班主任老秦一直都覺得，她是個好苗子。

所以在上學期快結束的時候給她換了個新同桌，就是現在的祝椿。與其說，要讓她倆互幫互助，實則一直都是祝椿在幫忙答疑解惑。

老陳滿意地看看晏為貞，隨後又瞧瞧祝椿，嘴角咧到了耳後根：“祝椿，物理上有不會的題就多問問晏為貞，彆讓物理拖了你的後腿。”

祝椿神色平靜地抬了抬眼鏡：“好的。”

“真不錯，回去上課吧。”

祝椿：“……”

晏為貞：“……”

老陳身旁的其他學生：“……”

他話音剛落，祝椿就扯著晏為貞跑出教室，她後怕地擦了擦汗，問晏為貞：“你有沒有覺得，老陳到實驗班上課後，整個人的感覺都變了。”

晏為貞很好奇：“怎麼說？”

“變得跟實驗班的氛圍一樣壓抑了。”

晏為貞深有體會，認同地點了點頭。

“反正他剛剛那副模樣，真的好可怕。”

晏為貞又點了下頭，親昵地攬過她的肩膀，準備回教室收拾下節生物課要用到的書。但在走到靠近樓梯間的那塊地方時，有人扯了把她的胳膊，將她拉進了13班隔壁的小隔間。

他捂著她的唇，掃了眼外麵情況，繼而鬆開了她。

又是李問棠。

晏為貞擰起眉心，正準備大喊出聲。

男孩豎起指尖抵在唇上，讓她放輕點。

“你要乾嘛？我剛剛不是已經在便利簽上說了會跟你回家吃飯的嗎？你還要說什麼？”

李問棠轉身觀察著門外的情況，隨後合上門，回眸來看她：“我來問問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什麼東西，你就會給我做嗎？”

“我如果會做的的話，可以。”

得到了他的肯定後，晏為貞也不再跟他客氣，她將懷裡抱著的書本放在隔間的空桌上。隔間關上門後，就是個漆黑的密閉空間。隻有屋頂上有扇小窗，她爬上椅子推開窗，隨後從練習本裡撕了張白紙，趴在牆上寫字。

屋頂漏下一隅淡光，落在女孩的身旁，將她的粉白皮膚照得有些發亮。李問棠靠在一旁的牆上，偶爾瞥幾眼門外的情況，實則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腳下搖搖晃晃的那把椅子上。

寫完後，晏為貞跳下椅子，拍了拍蹭了一牆白灰的手掌，將紙條遞給李問棠：“這些都是我最近想吃卻吃不到的菜，你可以先看看。”

宮保雞丁，魚香肉絲，油燜大蝦……

蔥薑蟹塊粉絲煲，台式經典三杯雞，黑椒鐵扒牛裡脊……

她寫的菜單雜亂無章，從一開始簡單的家常便菜，到後來複雜程度直達五星級飯店水平的佳肴。任誰都能看出來，她是在為難他。

李問棠看她：“今天想先吃什麼？”

“你會做什麼，我就先吃什麼。”

“行，那就跟我一起吃番茄炒蛋吧。”

晏為貞：“……”

她又沒有寫番茄炒蛋啊喂！

李問棠默了會兒，補充道：“還有小米粥。正巧這些東西家裡廚房都還有剩的，不用下課特意跑去超市浪費時間了。”

晏為貞：“……”

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前，晏為貞本對今天的晚餐抱有很大的期待，畢竟今早才看過他那精湛的廚藝，而且他方才能如此淡定地叫她寫菜單，她就想，他身上指定有她沒挖掘到的特長。

但她沒想到，他今晚就燒番茄炒蛋。

那她隻能說，這頓晚飯其實不吃……也罷。

李問棠這才跟她解釋：“我感冒了，學校食堂的飯菜有點油膩，我沒胃口，所以隻能回家吃點清淡的。”

難怪會在大課間的時候看到他的臉色很差。

難怪會聽到彆人議論他大中午去跑步。

保不齊是去排汗的。

學霸的腦回路果然與常人不同。

晏為貞瞧他這副病弱的模樣，心裡又無端生出點善意，她踮腳去探他的額頭：“去醫務室看過了嗎？”

“早上去過，沒人。”

但她手心粘膩，並沒有摸出熱度來。

“那現在呢？你要不要再去看看？”

“麻煩。”

李問棠揉揉眉心，轉身就要走。

“彆動，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還在燒著？”

男孩張了張唇，愣在原地。

她在校服外套上蹭了蹭手心的汗，繼而又去探他的額頭，溫熱的掌心貼上他的臉頰，他眉心倏然顫動了下。

下瞬，她用手背貼上了他的額頭。

輕輕的。

有點涼。

心裡那根緊繃的弦在那瞬間，被拉斷了。

他眼眸跳動，無措地移開視線。

從沒有過這樣的感受。

就像心臟被螞蟻啃噬過那般，泛起酥麻。

他反應過來後，立刻推開了晏為貞。

在原地愣了片刻後，他打開門，麵色堂皇地抄兜，率先走出隔間。晏為貞在裡麵又待了會兒，才探出個腦袋打量了一圈周圍，發現根本沒人在意這邊後，拔腿跑下了樓。

-

臨隙三中有三節晚自習。

晚自習開始前，有將近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

學校本來不允許學生在這段時間出校門的，但後來接到越來越多高三學生家長的反應後，學校破例放鬆了政策，開放了高三專屬通道。

下午最後一節自修的下課鈴響後，晏為貞在老陳辦公室裡又磨蹭了會兒，才抱著物理1班全班同學的作業本去了教室。

教室剛開過空調，還帶著未散去的涼意。她將習題放在講台桌上，隨後跑回座位找出自己今天數學課堂小練的試卷，準備摘抄完那幾道錯題後再回家。

被她塞在課桌書縫裡的手機突然振動了下。

是龐懿發來的消息。

[砰砰，是誰的心在跳：不是吧，晏為貞同學，你該不會忘記今天早上欠我的那頓飯了吧？]

[QiaoQiao：我天，我真忘了。但我今天可能沒時間陪你去吃了，你自己先去，到時候我給你買單，行嗎？]

[砰砰，是誰的心在跳：<圖片>張浩楠和椿兒都在誒，你自己決定，是否也要請他們呢？]

[QiaoQiao：雖然很肉疼，但我有錯。所以即使心疼，也不能虧待了你們TvT！]

下秒，屏幕上方閃過一行小字。

“砰砰，是誰的心在跳”邀請你和“春天在哪裡、活著吧，好難”加入了群聊。

[砰砰，是誰的心在跳：@春天在哪裡@活著吧，好難。快來快來，親愛的朋友們，讓我一起感謝今天的金主爸爸，我們美麗大方且無敵善良的蕎蕎女士！！！]

[活著吧，好難：給大佬跪下啦！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你就是我的偶像，你就是我的信仰。哦～我最親愛的晏為貞同學！]

[春天在哪裡：感謝|玫瑰|玫瑰]

[QiaoQiao：我真的栓Q.JPG]

[QiaoQiao：眼淚要炸出來了.JPG]

[QiaoQiao：我的乖孩子們，倒也不必為了感謝我，特意開個顯得我是個顯眼包的群。]

[砰砰，是誰的心在跳：NO！這群是在記錄你偉大的瞬間，讓我們都清楚地知道，原來是你那偉岸的身軀，扛起了我們這幾個嗷嗷待哺的小輩！]

[春天在哪裡：+1|苦笑|苦笑]

[活著吧，好難：女神，給你揉揉腿！]

[QiaoQiao：都退下吧。]

[QiaoQiao：爺已經累了.JPG]

晏為貞歎了口氣，把手機揣進兜裡。

她繼續將數學試卷裡的錯題全都裁好，貼到錯題本上。做完這一步後，她才從書包裡找到家裡的鑰匙，跑出了校門。

她回到家的時候，李問棠已經端坐在餐桌的一頭等她了。她換好鞋，坐到另一邊，看看眼前的小米粥後，又抬眸瞧瞧他的臉色。

“你現在好點了嗎？”

“喝了點粥，舒服多了。”

“我剛剛回家路過藥房的時候給你買了點退燒藥，你回學校後如果還覺得不舒服的話，就喝點吧。”

“謝謝。”

“或者，你直接跟老師請個假？”

“麻煩。”

“哦。”

“那要不這樣，我們都請假，然後我陪你去附近衛生院看看吧。”

“不用。”

“哦。”

結束了客套的對話後，李問棠盛了碗小米粥推到她麵前，示意她先趕緊喝點暖暖胃。

晏為貞喝了口，餘光瞥見門口的行李箱，垂眸問他：“對了，你有找到住的地方了嗎？”

“沒有，我準備去開間鐘點房。”

“那你以後呢？就打算一直住在賓館嗎？”

李問棠點點頭：“暫且就隻有這一種方法。但還有時間，我可以叫我媽幫我一起慢慢找。”

晏為貞表示懷疑：“你媽會幫你找嗎？”

“不好說。”

嘖。

這親媽，有點親情，但不多。

她視線落在李問棠依舊慘白的臉上，探過去想摸摸他的額頭，卻被他躲開了。

再怎麼說，他也是因為她才感冒的。他現在還沒找到住的地方。就這麼讓他搬出去的話，要是被老晏知道這件事情，保不齊又要揪著她的耳朵教訓她一頓。

再留他幾天嘛？

給他點找房子的緩衝期。

可他沒地方住，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晏為貞沒滋沒味地攪拌著小米粥，目光呆滯地望著他身後的那麵牆。

真麻煩啊，他怎麼還是這麼讓人討厭。

下刻，在她視線挪回來的那瞬，她卻對上了男孩還沒來得及收去的，熾熱的眼神。

他好像在期待。

期待她能繼續收留他。

會是她在自作多情嗎？

他竟然能露出這樣的表情。

跟她當時聽到他大中午突然去操場跑步時的情緒，超像。

可她，和他。

當時，和這會兒。

都在期待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