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楠攬過龐懿的肩膀，搶過她手裡的早飯分給晏為貞，隨後看著她倆神秘地開口：“我剛剛好像看到李問棠從隔壁棟的樓裡走下來了。”

龐懿顯然對這個驚人的消息感到很不可思議，女孩倏地瞪大眼睛看向張浩楠：“誰？李問棠嗎？他也住在我們這個老小區裡？”

晏為貞有想過要跟龐懿和張浩楠坦誠相待的，她想告訴他們自己收留了李問棠一晚，所以他才會出現在小區裡。但她此刻心中早已淩亂，且隻想快點把自己從這件事裡擇出去。

況且過了今天他們就不會在小區裡碰麵了，還是彆小題大做，到時候上演給自己添柴，然後引火上身的丟臉戲碼。

所以她選擇保持絕對沉默，退居一旁，豎起耳朵，仔細地聽這兩個活寶對此種現象的推斷。

張浩楠：“不清楚他是不是住在咱們小區，但確實長著張跟他很像的臉。”

龐懿依舊不相信：“你以後能先看清楚了再說嗎，兄弟？”

張浩楠拍了拍胸脯，自豪地補充道：“但我剛剛戴上眼鏡仔細觀察過他了！”

龐懿被激起點興趣，好奇地問道：“怎麼說？”

張浩楠點了點自己的鼻子：“鼻尖有顆痣，這回我碰到的這個絕對是李問棠，他完全就跟小時候一樣，冷得要命。我跟他打了個招呼，他就這麼輕飄飄地瞥我一眼。給我氣的，直接給他來了套空氣組合拳。”

龐懿聞言，從鼻腔裡發出一聲質疑的冷笑。

張浩楠敲她腦袋：“你笑屁啊！”

“借你十個膽，你都不敢對人家做什麼。在他麵前，你姐姐我都要夾起尾巴賣笑臉。你要對他打套拳的話，且不談打不打得過他這個問題，你能出手的幾率最多就二八分吧。”

晏為貞也很好奇，咬了口三明治，笑嘻嘻地湊過去追問：“張浩楠是那個二吧。”

張浩楠不爽極了，抬起魔爪撓晏為貞的癢癢肉。

龐懿伸出食指緩緩搖著，繼而愛惜地摸了下張浩楠那毛茸茸的小卷毛，回答道：“不，是李問棠能在兩分鐘內，打哭張浩楠八回！”

晏為貞聽及此，笑得前仰後合。

張浩楠大鬨龐懿不給他麵子，跳起來壓在她身上，最後成功以接近兩百斤的體重壓製住了弱小的龐懿，讓她跪地向他求饒了一次。

張浩楠饒過龐懿後便對她卸下了防備，卻不想直接換來了她解脫後最致命的一擊。女孩垂眸親眼瞧見他捂著小腹疼痛難忍後，臉上才露出大仇得報後的快感。

她拉著晏為貞的手跑遠，留下受傷的張浩楠獨自在原地又成功地邂逅了一次龐懿口中那個“能在兩分鐘內，打哭他八回”的李問棠。

張浩楠氣不過，挺起胸脯惡狠狠地盯他。

李問棠正因上課快要遲到這事發愁，卻不想腳還未沾地，就莫名挨了張小胖的一拳。

他眉心一皺，張浩楠就料到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下瞬，果然。

男孩抬腿朝他的方向走過來，張浩楠好像看到了他眼眸深處正壓抑著那陣怒氣。

張浩楠嚇得甩掉了手裡的三明治，在心裡直感歎“龐懿果真沒騙我”，撒丫子就想跑。

但他沒想到，李問棠的脾氣竟能好到在那種情況下，隻是笑著將打包好的蛋餅塞進他手裡，還親切地喊他一聲“浩楠”。

怎麼跟他和龐懿還有晏為貞眼中的形象，完全不符？

……

張浩楠對李問棠的印象，還停留在晏為貞將他帶到他和龐懿麵前的那天。那時候，他憑借自己對李問棠的第一感覺，就將他直接分到了“不好相處、不處也罷”的那類人裡。

不為彆的，就是覺得他挺沒趣的。

不愛講話，也不合群。

脾氣不能說臭得很，但也算不上好。

平時還總是冷冰冰地坐在一旁。

張浩楠承認，他就是不喜歡李問棠。

因為隻要有他出現的地方，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都有很多人駐足圍觀。那些本來和他特彆親近的人，在看到他後，也會暗自驚歎。

說的就是龐懿這個傻子。

李問棠他有什麼好。

他又沒有像他這樣時髦洋氣的卷毛碎蓋。

也沒有像他一樣軟綿綿的肉盾肚腩。

甚至也沒有他如此有趣的靈魂。

除了……長得有點小帥，他還有什麼？

晏為貞說得對，他就是個恃帥行凶的騙子！

張浩楠不解地打量著眼前身材頎長的男孩，經曆了青春期抽芽似的拔高後，他現在已經比自己高了快半個頭了。長得還瘦。小時候這張禍害人的臉就已經勾引了無數無知女孩，如今長得更是立體精致，眼眸澄澈乾淨，似藏了整個璀璨星空。

看得他都莫名有些腿軟。

肯定是被……他剛剛的氣勢給壓迫到的！

他歎了口氣，敗了，敗在顏值。

不過，隻是惜敗！

畢竟，他張浩楠還有很深的內涵。

而李問棠此刻眉眼依舊彎著，笑道：“張浩楠，你再發呆的話，我們都要遲到了。”

張浩楠終於反應過來，彆扭地移開視線，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跟自己一直都不太喜歡的人對視，甚至還是在對他有很大改觀後。他撓了撓後腦勺，神色似有些尷尬。

“走吧，我們一起去上學？”

張浩楠聞言，緩緩吐出一口氣。

徹底敗給他了。

不過，“打不過就加入”一直都是他的座右銘。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試著和他當好朋友吧。

一起上學和放學的那種。

或者……一輩子的那種。

-

晏為貞大概是整個高三年級少數幾個能在自修課的時候，可以隨意進出學校畫室的學生。

畢竟，這是她拿半條命換來的。

高二下學期的時候，晏為貞因為學習壓力太大，再加上睡眠嚴重不足，進過醫院一回。自那以後，晏城和周淑敏便不再像其他嚴格的家長那樣，一味地逼迫她去學習。

龐懿表示很羨慕她有這麼開明的父母。她的心情本就鬱悶，平時經常會在晏為貞麵前吐槽自己的父母封建專治，心裡隻想著望女成鳳，不懂得放手和尊重。

晏為貞體驗過，並表示可以感同身受。

其實，晏為貞和龐懿都屬於那種越鞭策越容易倒下去做人的小孩。在擺爛這方麵，龐懿甚至比晏為貞更勝一籌。但龐懿父母的教育方式卻是她越摸魚，他們就越使勁造作的那種類型。

那時龐懿眼睛都快哭紅了：“他們就知道壓榨我。我越來越羨慕你們家老晏了，就算是張浩楠家的佟女士也可以啊，隻要不是我爸媽那種的，都不錯。”

晏為貞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隻能用揶揄的語氣開起自己的玩笑：“畢竟這可是我用半條命換來的福氣，得虧我還吊著半條命回來了，不然我到死也沒法感受到老晏的柔情。”

龐懿眼淚還掛在眼角，聽及此惱火地錘了下晏為貞的肩：“靠，烏雞鮁魚！我以為你會安慰我的，沒想到你給我整這出，我心堵了。”

祝椿就坐在旁邊，難得插了句嘴：“龐懿，我們一起冷落晏為貞吧，我都快聽不下去了。”

龐懿揉揉眼睛，一把抱住祝椿：“還是我的椿兒懂事。晏為貞，你就等著被我們冷落吧！”

晏為貞毫不客氣地懟她們：“得，你倆這時候倒成好姐妹了，合著就我是多餘的那個。”

龐懿：“誰叫你總在我們麵前搬出你家老晏的柔情來打擊我們，我們就是見不得你每次提起老晏時露出那樣得逞的笑容。讓人特彆不爽！”

晏為貞撇開她，拉上祝椿，問她：“我最最最可愛的椿椿子，你客觀地說，我剛才那樣真的過分嗎？”

祝椿早就被龐懿帶壞了，點頭：“過分。”

“不是啊喂！我過分在哪裡？”

祝椿：“因為我有紅眼病。”

晏為貞：“？”

祝椿：“我沒有你家老晏這樣的父親。”

晏為貞：“……”

好耶，你們贏了。

在龐懿和祝椿的共同聲明下，晏為貞從那次之後，便很少在她們麵前提起她家那位和藹且惹人愛的老父親。而老晏的柔情，其中顯著地體現在，他在晏為貞生病住院後特意跑來學校一趟，為壓力大的她借了個可以放鬆用的畫室。

臨隙三中的畫室隻在需要用到的時候才對外開放，所以後來每次大課間或者午休的時候，晏為貞隻要情緒低落，就會跑去問負責老師借鑰匙，繼而在畫室裡畫幾幅畫放鬆心情。

她也是在那間畫室裡認識的梁悟同。

她到現在都記得第一眼看見他時的驚豔。

他推開門，明媚的陽光落在他肩頭，懶懶地籠罩全身，他就是帶著那身閃耀的碎金走進畫室的。那天就連窗外的清風都很偏愛他，偷偷揚起他那件純白衛衣的衣袂。

而晏為貞就躲在畫板後，看了他一眼接一眼。

“真是奇怪，今天畫室竟然沒鎖門。”

梁悟同輕喃幾聲，重新關好門，提著工具走到晏為貞對麵的畫板前坐下。距離好近，她甚至能看清他手臂用力時凸起的青筋，從手背延伸進袖口，他慢條斯理地挽起衣袖，將畫紙夾好，手中的毛筆沾上淺綠色的顏料，動作輕柔地在紙上落下幾筆豔麗的色彩。

“啪嗒”一聲，她手中的畫筆因為失神沒有握緊，而脫力落地。

晏為貞不想擾動他，迅速彎腰去撿。

但那陣聲響，依舊被他捕捉到了。

放在腿邊的水桶被她絆倒，那瞬間，染了無數顏料後變得異常混濁的臟水傾倒在地麵上，繼而緩緩朝他的方向漫了過去。她順著水流動的方向看去，正巧對上了他的視線。

他將畫筆放下，問她：“需要我幫忙嗎？”

似是有什麼東西從心口炸開。

帶著清冽的脆響。

那瞬，他的形象在她心裡變得更加具體。

晏為貞衝他搖搖頭，彎腰撿起畫筆，她準備去拿拖把，慌亂間卻撞到了身後的畫板，她吃痛地揉著腰起身。

“晏為貞，小心！”

晏為貞聞言，怔然。

男孩衝過來將她按回座位，用背擋住了她身後突然倒下的那幅水墨畫。

他的手還撐在她的畫板上。

光穿過透明的窗紗落在他們身上，照得她心裡暖烘烘的，她稍抬眼眸就瞧見遠處白牆上投下的那處陰影。

好似……他將她圈在了懷裡。

曖昧的動作，令人無比陶醉的氣氛。

腦袋瞬間被清空。

她側眸朝身後看去。

落眼的是，男孩無比克製的眼神。

帶著小心地試探。

“……”

晏為貞卻在這時問了句特煞風景的話：“我倆認識嗎？你咋知道我叫晏為貞？”

梁悟同：“……”

-

此刻，下課鈴聲一響，晏為貞就提著畫具飛奔去負責老師的辦公室借鑰匙。

大課間的時間，大家都喜歡聚在一起聊天八卦，這其中就包括龐懿這個活寶。祝椿平時不愛聊天，晏為貞能跟龐懿打開的話題也隻有那幾個，聊多了的話，就會變得很無趣。

而在這種情況下，真的特彆需要給彼此留下點神秘空間。

龐懿表示很理解，且願意尊重她。

晏為貞衝她露出會心一笑。

那這些時間，她都可以用來跟crush相處了！

今天畫室的門沒鎖。

晏為貞推門進去的時候，梁悟同早已坐在畫架前開始畫畫。

男孩聽到動靜，回眸朝她看過來：“晏為貞，你今天怎麼也來畫室畫畫了？”

晏為貞將畫板移到他身旁，笑著回他：“班級裡又吵又熱，還是在這裡待著比較安心。”

梁悟同一手懶懶地撐著畫板，抬眸看她：“那真巧，我也是這麼覺得的。對了，張浩楠昨天突然跑來問我選課班級在哪，雖然大家都是朋友，問這些都很正常，但我還是覺得有些奇怪，是你們這邊發生什麼事了嗎，還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晏為貞想起祝椿昨天扭捏的神情，怕她有負擔，於是便衝他搖了搖頭：“就是好奇。想問問你都在哪幾班，看看咱倆有沒有緣分來著。”

“那……”

畫室的門毫無征兆地被推開條小縫。晏為貞下意識抓起梁悟同的手躲到了一側的小隔間裡，門被推開，那人往房間探頭探腦地搜尋了會兒，輕聲嘟囔了句：“不在這裡？那晏為貞這家夥能去哪？總不能真的讓我幫她把書全都搬到新教學樓吧！”

是龐懿。

她沒進來找就走了。

晏為貞捂著梁悟同的唇縮在狹小的空間裡，就連呼吸也不自覺地開始放輕。等龐懿徹底走遠後，她才呼出一口氣，鬆開手。

距離近在咫尺。

耳旁是比夏風還要燥熱的氣息。

灼得她心跳亂了幾拍。

梁悟同正弓著腰，似笑非笑地看她。

光將他流暢的下頜曲線描得柔和。

他說：“躲什麼？”

“咱也沒做什麼虧心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