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燕妮打開手機，跳出來兩條信息，一條是信用卡的還款提醒，一條是她媽媽催她回老家相親的消息。

她關掉手機屏幕，靜靜地發呆了一會兒。

想想自己這十幾年辛苦讀書，從中部的小縣城裡走出來，用了比彆人多很多倍多努力，才能在京市有了立足之地。

可媽媽卻一直在勸她，大城市買不起房，還是趕緊回家考公結婚，才穩定。

霍燕妮不願認輸，想著隻要足夠努力，還是能夠在京市擁有屬於自己的小房子的，哪怕是在百公裡外的郊區，她也要讓自己努力留下來。

再看看身邊的這些同事，王淩琪平時最喜歡八卦，那時因為她不需要有上進心，她是公司剛成立的時候就招進來的老員工，京市本地人，家裡有事拆遷戶，在這裡上班隻是為了打發時間，家裡的大部分經濟來源靠著收房租和老公接小工程。

住房、生娃，對於王淩琪來說，沒有一點壓力，所以她才有不願意上進的資本。

而管啟紅呢，比她早畢業幾年，算是趕上了時代紅利，那時候就業競爭沒什麼太大的壓力，晉升渠道也相對公平，她雖然是外地人，但也靠著自己的努力在京市有了屬於自己的小家。

再看她自己呢，說她沒努力嗎，她的加班時長是部門最長的，說她沒有頭腦，不想找關係嗎，她也為了所謂的事業犧牲了很多，但到頭來，還不如一個小小實習生，霍燕妮第一次感覺到，是命運對她不公，她不管做什麼，都無能為力。

……

趙晴安在下班前收到了傅立文的消息，這會兒他正在會議間隙，有點想她。

起身去了茶水間，趙晴安見四下無人，便撥通了傅立文的電話。

“現在方便接電話？”

“女朋友的電話，在不方便也要接的呀。”

“油嘴滑舌。”

“今天上班累不累？”

傅立文靠在椅背上，望著落地窗外的街景，腦海中又出現了女孩緋紅的臉頰。

“當然累了，這朝九晚五的牛馬生活，誰能不累？”

趙晴安超他撒嬌，聲音都嗲了幾分。

傅立文嘴角忍不住上翹，心裡酥酥麻麻的。

“等我回去，好好犒勞你。”

“怎麼個犒勞法，買包包給我，還是帶我出去度假？”

趙晴安順著他的話茬接下去。

“那不是你一句話嗎，刷我的卡，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什麼時候想去逛街，打電話給司機老劉，讓她接送你。”

傅立文自然知道趙晴安作為趙家的女兒，雖然和趙勤業的關係緊張，但是作為父親，趙勤業從來沒有在花銷上讓她受到過一點委屈。

他們兩個在一起，趙晴安也沒有刷過他的卡，更何況，她現在不僅在公司實習，還在學姐的工作室入股作為合夥人，有了自己的收入，更加不會依附於男人。

“好，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我把你的卡刷爆了，你可彆跟我急。”

趙晴安又和傅立文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會兒話，直到聽到那邊秘書催促傅立文的聲音，她才掛掉電話。

轉身離開時，她絲毫沒有注意到，茶水間門口有一個一閃而過的身影。

……

霍燕妮本來是想去接水的，剛好聽到趙晴安在打電話，通過趙晴安講電話的內容，她多少也能聽出來，這是戀愛中男女的對話。

又是要包包，又是要刷爆對方的卡，看來趙姐看人沒錯，趙晴安確實有些手段，和她通話的人也不難猜，大概率就是孫奇峰了。

她在趙晴安掛掉電話之前就轉身回了工位，看著電腦上還有那麼多需要處理的工作，而趙晴安則已經收拾桌麵上的東西，準備下班回家了。

再次感歎人與人之間的差距，霍燕妮心情糟糕透了。

“燕妮，今晚又要加班嗎？”

王淩琪拎起包包，看著辦公室裡的人走的已經差不多了。

“是啊，陳副總還等著要一份文件呢。”

霍燕妮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彆太累了，說實話，陳副總還是挺看重你的，隻可惜啊。”

王淩琪再次感歎。

霍燕妮自然知道她是在替自己鳴不平。

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小小實習生，看著人畜無害，不爭不搶，實際上，已經用另一種手段，破壞了本該有的公平。

霍燕妮轉過身去，麵對電腦，在鍵盤上敲字。

文件整理完畢，外麵的天已經徹底黑了，霍燕妮拿出鏡子補了補妝，去了樓上陳副總的辦公室。

她輕輕敲門，裡麵的人因了一聲，霍燕妮推門而入，陳明生坐在辦公桌後麵朝她勾了勾手指。

“過來，我等你半天了。”

“不好意思，我剛剛在整理這份文件。”

陳明生站起身來，拿過她手裡的文件，看也沒看，就甩到了一邊。

“現在不是談公事的時候，好幾天沒見你了，想死我了。”

陳明生一把將霍燕妮拽到身前。

霍燕妮用力推開，“還在辦公室內，你注意點。”

“怎麼著，這才幾天就跟我這麼生分了？”

陳明生語氣裡充斥著布滿，霍燕妮怕惹他生氣，也緩和了語氣。

“沒有，就是怕有人進來，被看到就不好了。”

“放心，這會兒沒人了，全公司上下能有幾個和你一樣這麼勤勤懇懇工作的。”

他這話倒是給霍燕妮提了醒。

“你還說呢，我一年到頭賣力工作有什麼用，到頭來晉升不還是沒我的份兒嗎？”

“你還年輕，才來公司幾年啊，以後跟住我，大把機會多得是。”

陳明生再次靠近，她半推半就，沒有反抗。

可還是要強忍著內心的那股惡心感。

霍燕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好像為了能在這座城市立足，她付出了太多，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模樣。

曾經剛到公司的時候，她什麼都不懂，隻知道悶頭工作，連最起碼的人情世故都完全不知道，沒少受到其他同事的排擠。

那時的陳明生還是部門負責人，對她格外照顧，處處提點，讓霍燕妮很是感動。

沒過多久，陳明生就升了公司副總，那晚的慶祝飯局後，陳明生借著幾分酒勁兒，與霍燕妮挑明，在公司裡，跟對人很重要，如果沒有他的庇護，不要說晉升職位了，霍燕妮就算是試用期都很難通過。

那一晚，她認命了，為了以後在公司的日子能好過些，她必須攀住陳明生這棵大樹，哪怕是與他做哪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今晚還是老地方嗎？”

霍燕妮理了理被扯開的衣領，好像這是他們之間的固定程序，陳明生在酒店有固定包房。

“不了。”

陳明生看起來好像興趣不高。

“怎麼了？”

“心裡憋屈。”

“誰能讓你憋屈？”

霍燕妮有種預感，事情並不簡單。

“你們辦公室那個小實習生，一天到晚勁勁兒的，誰給她那麼大膽，你說說看，她都拒絕我幾次了？”

想到之前趙晴安不知一次拒絕他的酒局，陳明生都心裡不爽。

可越是這樣，陳明生就越是想要去征服這朵帶刺的玫瑰。

“她還太小了，不懂事也正常。”

“也不小了，你當時剛到公司的時候，也比她大不了兩歲，怎麼現在還有人這麼不上路子？”

陳明生的目標已經很明確，他看向霍燕妮，給她足夠的暗示。

霍燕妮搖了搖頭，她這些年跟陳明生鬼混在一起，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第一個受害者，也不是最後一個，這樣的事情她也曾經做過，以至於她覺得自己的雙手沾滿了罪惡的氣味，怎麼洗都洗不乾淨。

“我上次就說了，以後不想幫你做這種事情了，傷天害理。”

“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你情我願而已，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玩的到一起就玩，玩不到一起就散夥，不是很正常嘛？”

陳明生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看著霍燕妮，繼續道，

“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把那個實習生約出來，下個月有一個去香港分公司交流的機會，我可以安排你過去。到時候，能不能和港圈大佬搭上線，就靠你自己了。”

霍燕妮轉身離開，她的手握在門把手上，聽到這番話的時候，內心開始動搖，她一直想要往上爬，跳脫出現在這個圈子，如果真的能離開京市，是不是也就意味著，她可以擺脫陳明生的控製，他們之間不清不楚的關係就能告一段落，她也將在香港迎來新的生活。

“這是最後一次。”

霍燕妮這樣告訴自己，也同樣告訴陳明生。

這一次，她換了個思路，整個部門，趙晴安和管啟紅的關係最好，所以，霍燕妮在約趙晴安出來的時候，專門選了管啟紅出外勤見客戶的時候，說晚上的飯局管啟紅也要參加，趙晴安半信半疑，給管啟紅發消息想要驗證一下，可這會兒她大概正在飛機上，電話打不通。

“趕緊走吧，紅姐下了飛機就會趕過去的，今晚的飯局很重要的，公司很重視，我們整個部門都要過去。”

霍燕妮催促著。

“而且陳總還要看一份文件，管啟紅要你幫她帶過去，她已經來不及回公司了，等下直接趕去酒店。我沒記錯的話，這份文件是你經手的，你不帶過去，還指望誰幫你？”

趙晴安看了看文件名稱，確實是她經辦的。

工作上的事，她從不推脫，再加上剛剛在下班前，她收到了孫奇峰的消息，他說自己出差剛回京市，之前和傅立文在一起吃飯三個人鬨的不愉快，怕把她嚇到，想請她吃飯，陪個不是。

趙晴安思來想去還是暫時不想見他，於是便答應了去晚上的飯局。

霍燕妮開車帶著她過去，路上兩人偶爾搭一句話，趙晴安感覺有點彆扭，隻想快點到達目的地，她低頭玩手機，可是看來看去，幾個常用的APP都被她看了個遍，想著是不是要和傅立文聊一會兒，但是想到他中午吃飯的時候剛跟她說過下午要開會，趙晴安還是收起了手機。

“你實習這段時間，表現很不錯，之後有打算留下來嗎？”

霍燕妮試探著問道。

“沒打算。”

趙晴安回答的絲毫沒有一點猶豫。

“哦？已經有了更好的選擇？”

霍燕妮心想，看來王淩琪說的一點錯都沒有，她根本就沒想過要留在這裡。

“還沒有，也可能先不工作，到處走走看看，等想回來工作的時候，再工作就好了。”

對於趙晴安來說，沒有生活壓力，從小就是隨心所欲慣了，從前年紀小，可能還會收到趙勤業的一些約束，現在她長大了，又有了傅立文做後盾，她隻覺得自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考慮那麼多。

但她也並不懂霍燕妮，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霍燕妮握住方向盤的手慢慢縮緊，原來自己一直拚儘全力想要得到的東西，在趙晴安看來卻是唾手可得並且一點也不稀罕。

原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的是從出生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