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我叫劉暢。”
對方眼底掠過一絲玩味。
“方知意是個男的。”
虞淺懷有點尷尬。
“啊,不好意思。”
她伸出手指絞了絞耳側的頭發。
劉暢收回目光,甩了兩下手上的水,然後轉身出了廁所。
今天真是諸事不宜。
不僅走錯廁所,還叫錯名字。
回教室的路上,虞淺懷回想著劉暢的身形,總覺得看著有些眼熟,這個眼熟不僅僅是指她是31班的,而是她以前應該在學校裡見過她。
是在哪裡呢?
**
七中晚自習的第三節采取自願留堂的原則。
一般留下來的都是住校生。
走讀生也可以根據自身情況選擇是否留堂。
譬如離家近的話,就可以上完一整節自習再回家。
各科老師偶爾會進來巡視,留下來的人可以舉手問問題。
老師看到後,便會來到座位上輕聲為學生講解。
當然,對於高三生來說。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複習節奏的加快,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會“自願”留堂。
算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夏高嚴也加入了留堂大軍,因為他現在住得很近。
他把挑選出來的一部分客觀題做完後,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這會兒距離下課還有10分鐘。
他看了一眼虞淺懷的座位。
意外地發現她居然也沒走。
於是他手上的速度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10:05。
第三節自習下課,虞淺懷伸了個懶腰。
她看著桌上的單詞書,有點不情願地收進了包裡。
反正帶回去也不一定會看就是了。
金銘是走讀生,不過她也留了自習。
高四是最後的機會,每個人都想拚搏一番。
兩人收拾好東西,起身往教室後門走。
夏高嚴的餘光掃過虞淺懷的身影。
在她踏出門檻那一刻,他起身站了起來。
“嚴哥,等等我唄。”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馬星河正往書包裡塞文具。
夏高嚴停住腳步,大拇指掛在書包帶子上等他。
好在馬星河沒耽誤太久。
他倆出去的時候,還能看到不遠處兩個女孩一黃一黑的背影。
虞淺懷和金銘邊走邊聊。
“淺懷,你以前也住校嗎?”
她搖搖頭。
“這學期才住的,想節約一點時間。”
金銘耷拉著嘴角。
“我本來也想住校,我媽不同意,說我沒人管隻會更墮落,唉……”
虞淺懷笑笑。
“我也墮落。”
“可是你物理好好哦!數學也好!”
“就這兩科而已。”
放學的人三三兩兩地走下樓梯。
夏高嚴的視線躍過褐色欄杆,正好能看到走在下一段台階上的虞淺懷。
他不動聲色地偶爾往底下撂一眼。
相比之下,身邊的某人比他在意多了。
馬星河每和他說一句話就朝下麵瞅一次,脖子都快抻斷了。
且他小幅度地加快著腳步,以至於他倆走到一樓的時候,已經趕上了虞淺懷和金銘。
加速度在此刻被他這個物理學渣運用到了極致。
“虞總!”
馬星河拍了一下她的肩。
虞淺懷回過頭去,猝不及防就看到了馬星河旁默不作聲的夏高嚴。
她不由一愣,不過旋即恢複自然。
女孩粲然一笑,眼睛亮亮的。
“嗨,馬總。”
夏高嚴彆過目光,發際線到耳根之間的皮膚泛起一層緋紅。
馬星河走到虞淺懷旁邊,四人並排出了教學樓。
但她馬上就要和他們分彆。
“拜拜了大家,我回宿舍。”
虞淺懷在雕像前朝宿舍方向轉過身體。
夏高嚴這才錯愕地抬頭。
她竟然住校了嗎?
虞淺懷的目光輕輕掃過他的側顏。
隻停留了一秒。
月色旖旎,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總感覺那臉龐籠著一層憂鬱。
“拜拜虞總!”
“拜拜淺懷。”
另兩人前後聲地和她揮手道彆。
馬星河偷瞄一眼無動於衷的夏高嚴。
發現兩人果然不熟,連招呼都不打。
好歹也是老同學,這麼生疏的嗎?
他不理解。
出校門之後。
金銘到馬路對麵去坐公交車。
馬星河拉住夏高嚴,指了指校門旁的某輛一體式推車。
“嚴哥,吃燒烤嗎?我請你。”
夏高嚴搖頭拒絕。
“不用了,謝謝。”
馬星河一把攬過他的肩。
“那是我家的燒烤攤,我都和我爸說好了會帶同學去,給點麵子吧嚴哥。”
夏高嚴抬頭看向那輛手推車。
車廂上寫著“馬氏燒烤”四個字。
難怪馬星河的微信名叫小馬老板,想必他父親應該叫“馬老板”。
他妥協了:“那好吧。”
小推車前,一名中年婦女正矜矜業業地給鐵架上的肉串刷油。
這位婦女的老公,也就是馬星河的父親正佝著身子在後麵清點貨物。
放學的大部隊一般會在9點多時出現。
等到下第三節自習時,客人已經不多。
隻有一兩個學生等在燒烤架前。
馬星河把夏高嚴帶了過去,大著嗓門喊道。
“媽!爸!這我新同學夏高嚴。”
他母親聽見聲音,朝兩人抬起頭來。
婦女熱情地招呼道。
“快來兒子,你和同學想吃什麼?媽給你烤。”
馬父也來到燒烤架前,熟練地把烤好的蔬菜和肉類放到一個大盆子裡。
攪拌均勻。
夏高嚴還沒來得及說話,馬星河就眉飛色舞地介紹他。
“媽,嚴哥可是複讀班的大神,從浙大退學來的!老牛了!”
他這麼一說,正排隊的兩個學生立刻抬頭看了過來。
夏高嚴頓時有點尷尬。
他不太喜歡這樣,尤其每次都要和人解釋一遍“為什麼從浙大退學”。
馬母聽馬星河這麼說,眼裡煥發出激動的神采。
“喲!這也太厲害了吧,小馬快給你同學拿幾個大肉串去。”
夏高嚴鬆了口氣,還好阿姨沒問那個問題,不過大半夜的,吃肉就算了。
他趕緊阻止道。
“不用了阿姨,我晚上不吃宵夜的,我要一塊豆乾就好。”
馬父用胳膊碰了下馬母。
“一看人小夥子就是不愛吃油膩的類型,你彆整那大魚大肉的。”
男人下巴上的胡茬沾了油煙,他滿臉堆笑道。
“要不……再加一串苕皮?這倆都是我家的招牌素菜!”
夏高嚴頷了頷首。
**
虞淺懷回宿舍的路上。
許悠的消息已經往裡進了三條。
因為怕打擾她學習,她一般都掐著時間點下課後才找她。
許O:我靠我靠我靠,我聽他們說夏高嚴回來複讀了?
許O:真的假的啊?!
許O:有點不敢相信,你快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虞淺懷看了會屏幕,又摁熄了界麵。
還是回宿舍再聊吧。
其實今天早上看到夏高嚴的時候,她的心情還是有那麼一點複雜。
那天發生的事她並沒有全盤告訴許悠。
為了不嚇壞她這個純潔的小朋友。
許悠聽到的版本是——夏高嚴那晚追著她出來,然後把她送回了家。
實際上真相是她那會兒哭著喊著要去死,寧肯去死也不要回去。
最後他逼不得已去酒店開了個房。
她還記得自己不停在他背上掙紮,害得他一路踉蹌走成“之”字形。
他那麼瘦的一副身軀,被她搖得骨頭都快散架。
他就那麼拖著一個瘋瘋癲癲的她,像個流亡者一樣走進了路邊的酒店,並第一次向父母撒了謊。
在那個冰涼的夜晚裡。
他一言不發地承受著她所有的壞心情和壞脾氣。
任掐任罵,沒有吭過一聲。
虞淺懷把手機揣進兜裡,冷風刮過額前的碎發,惹得她輕輕打了個寒戰。
幾分鐘後。
她款款上樓,推門進宿舍。
兩個學妹立刻圍了上來。
“虞仙女!你回來啦!”
大聲叫她的是丁玨,性子比較活潑。
虞淺懷一邊往桌子上放包,一邊笑著說。
“怎麼了小玨?”
另一個戴著粗框眼鏡,皮膚有些黑的是馮錚。
馮錚抱著一本物理練習冊站在丁鈺背後,表情比丁玨緊張十倍。
虞淺懷勾勾手指。
“來吧,又是什麼題?”
馮錚這才放鬆地笑了,露出一排不整齊的牙齒。
“虞姐,幫我看看這道題吧?”
女孩子們都很單純,虞淺懷很樂意給她們講題。
隻是……
在她講到一半的時候,寢室門突然從外麵被人推開。
虞淺懷本能地嚇了一跳。
而丁玨已經自然地打起了招呼。
“暢姐!”
虞淺懷猛地抬頭。
……劉暢?
隻見劉暢已經換了身睡衣,手裡提著桶。
她和屋裡的人懶懶地打了個招呼,而後徑直去了陽台。
虞淺懷回頭看向那個空著的床鋪。
果然已經被放滿了東西。
她注意到櫃門上掛了一個大耳狗的收納袋,用來裝一些小物件。
總覺得有些眼熟。
須臾,她記起曲晶菁也有一個同款樣式的手提包,也是這樣的帆布材料。
不過大耳狗是很常見的圖案,也不知道她怎麼就拐了彎想到曲晶菁。
虞淺懷斂了情緒,回頭繼續給馮錚和小玨講題。
她倆理科都不算太好。
但馮錚比丁玨更認真。
聽說之前住這寢室的兩女生都租了房子改為走讀,所以床位才空了下來。
給學妹們講完題之後,她提著桶出了寢室門。
路上零星幾個人往回走著,不是打了水就是從大陽台那邊晾了衣服回來。
她們的寢室也有陽台,但位置較窄,空間也有限。
部分人會選擇把衣服或床單一類的東西晾到那邊去。
接熱水的地方沒人,虞淺懷把桶放了下來。
她看一眼供水的大桶,上麵一共有兩個熱水閥。
左邊那個水龍頭似乎有點漏水,不停地從龍頭處往下滴著熱水,右邊沒漏水的那個下麵放著一個熱水瓶,有點占位的意思。
其實這水不完全是開水,大約在60-70°左右,但她有點不想冒險。
於是她移開了那個熱水瓶,把自己的桶放到了下麵。
虞淺懷擰開水龍頭,水柱筆直地往下衝,桶裡開始往外騰起霧白的熱氣。
就在她接到一半的時候,有兩個人突然朝她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