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對向寧來說太過漫長,況星宸的代理經紀人不好當,僅僅是幫他排下個月的檔期就改了三稿,加班到十二點才算完。
午夜時分,家裡的燈黑著,隻點了幾支香薰蠟燭。簡曉夜沒有睡,而是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像是在等向寧,也像是在放空大腦,不知神思飄到哪顆星球去了。
喵~
貓貓出言提醒她,向寧已經進門了。
“謔,你在客廳呀,嚇我一跳。”向寧打開頂燈,玩笑道,“這黑咕隆咚的,你一個人乾嘛呢?偷地雷還是埋地雷啊?”
簡曉夜神情木然,環抱雙腿抬頭看著向寧,說話又輕又慢:“今天,好像做夢一樣。”
“什麼意思,不睡覺就做夢?”向寧伸手摸上她的額頭,確認沒有發燒。
簡曉夜抵著她的手搖搖頭,語氣沒什麼變化:“我好像,有戲拍了。”
“真的?那是好事啊!”向寧踢開拖鞋,盤腿坐在她對麵,問題冒個不停,“什麼樣的戲?劇本拿到了嗎?片酬怎麼談的?”
簡曉夜低垂著目光,機械般重複著慢速搖頭的動作,良久,終於停下來,抬眼與向寧對視。
“是……白鶴涯的戲。”
向寧沒想到會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憑過去的印象問道:“是電影,《何妨袖手》?”
“嗯,第二部。”簡曉夜臉上終於有了些不一樣的表情,欣喜中夾雜著惆悵,“是雙女主的戲,她說,兩個主角任我挑。”
向寧忍不住打斷道:“等等等等,你確定這次這個‘白鶴涯’真的靠譜嗎?”
她可不希望好朋友重蹈覆轍,再被杜琮戲耍一次,更何況簡曉夜現在的經濟狀況和精神狀態都經不起折騰。
“靠譜,你放心吧。”簡曉夜用兩根手指按住向寧的嘴角,給她擺出一個生硬滑稽的微笑,“白鶴涯是通過咱們大學班主任聯係到我的,我們一起開了個視頻會議。”
“唔……楊老師的人品,還是信得過的。”
那麼現在,向寧最關心的問題就變成了——
“白鶴涯,真的是祝璋嗎?”
她在錄音裡聽到杜琮這麼說時,還以為這又是他隨口扯的一個謊,畢竟簡曉夜當時沒有途徑可以證偽這個說法,搞不好真能被他蒙混過關。
簡曉夜為了讓向寧徹底安心,沒有用簡單的是或否來回答問題,而是打開手機相冊,把白天那場視頻會議的截圖展示給她看。
毫無疑問,白鶴涯就是祝璋本人。
這下向寧終於踏實了,可以全心全意地為朋友感到高興。然而簡曉夜卻有些舉棋不定,不知道該不該接下這份戲約。
向寧很不理解:“這還用考慮嗎?這可是大爆電影的續篇,多香的餅啊!圈內多少人打破頭都擠不進去,你怎麼還想退縮啊?”
簡曉夜幾度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被向寧追問出了理由。
“公司和我解約,是祝高遠用錢砸出來的結果,就為了給乾兒子報一箭之仇,可見他有多記恨我。白鶴涯……喔,祝璋,她之所以請我來演女主,未必是因為認可我的專業能力,更可能是出於一種憐憫,或者說補償的心態。可她畢竟是祝高遠的親生女兒,我如果接了這個戲約,豈不是害她得罪了她父親嗎?”
一旦祝家父女離心,杜琮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那是簡曉夜最不願看到的結果。
向寧卻笑著搖了搖頭:“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吧,祝璋要是不敢得罪她父親,昨天就不會把美術館的監控錄像拿出來幫你打輿論戰了。”
簡曉夜一愣,好像是這個理。普通網友不知道昨天的匿名爆料人是誰,可但凡對祝家的恩怨和產業有所了解的人,都對此心如明鏡,更不用提久居漩渦中心的祝高遠了。
向寧繼續說道:“祝璋隻有二十八歲,祝高遠卻已經年逾花甲了。說句不好聽的,我要是他,應該反過來害怕自己做得太過分,會得罪這個獨生女。”
年齡是一方麵因素,另一方麵,祝高遠近年的生意決策常有失誤,給集團造成了許多損失,每次都得靠女兒力挽狂瀾。
比起這些,祝璋在簡曉夜的問題上跟他唱唱反調,又算得了什麼呢?
聽完向寧的分析,簡曉夜心裡壓著的大石頭仿佛變輕了許多。
“好,那我明天一早就給她正式答複。”
做完這個重大決定,簡曉夜的心情本來非常陽光,但是一看見向寧真心為她祝賀的眼神,她反而有些說不出的難過。
所有情緒相互疊加,最終隻歸為一歎:“是難得的雙女主大戲呢,你要是能和我一起演,那該有多好啊……咱們那一屆,論演技、論相貌,你都是拔尖的。”
向寧心裡一揪,繼而故作輕鬆地伸了個懶腰:“嗨,不用為我惋惜什麼。自打選了幕後這條路,我就沒有回頭留戀過曾經的演員夢。”
“可是,如果不是向阿姨突然出國,你本來應該——”
“好了,曉夜。”
麵對這個話題,向寧每次都不給她機會把話說完。
“這是我自己深思熟慮之後做的選擇,跟阿姨她出不出國沒有關係。”
簡曉夜很想問清楚原因,但她已經嘗試過很多次,都一無所獲,這次乾脆就不費口舌了。
“很晚了,睡吧。”向寧說。
簡曉夜把趕到嘴邊的話換成了一句:“晚安。”
然而她真正想說的卻是:“我不相信你真的從來沒有留戀過。”
即便如此,等到第二天早上醒來,她們還是默契地假裝這段不愉快的對話從來沒有發生過。
離白鶴涯的電影正式開拍還有一段時間,向寧和簡曉夜都忙碌了起來。
簡曉夜沒有彆的工作,每天都窩在家裡研讀原著和劇本,提前進入角色。
向寧則幾乎成了況星宸的全職經紀人,三天兩頭陪他往全國各地飛。綜藝、廣告、雜誌拍攝、新歌錄製,恨不得把一個人掰成八瓣用。
向寧因公出差時,隻要跨城,就不會要求麥秋陪同。
可是到了年底,麥秋卻主動要求和她一起趕赴上海,陪況星宸參加電視台的跨年晚會。
原因也很簡單,這場晚會的嘉賓之一是麥秋的新idol,既然有公費追星的機會,她怎麼能輕易放過呢?
向寧了解完麥秋的想法,很爽快地批準了她的隨同出差申請。
一來,反正機票酒店都是薅公司的羊毛,不用自己出錢。
二來,趕上這樣的大型活動,向寧一個人也有點忙不過來。誰讓她帶的藝人是況星宸呢?他可是星橋娛樂的幺蛾子之王,公認版。
儘管事先做足了心理準備,向寧還是不曾料到,況星宸剛登上飛往上海的航班,就放出了第一隻幺蛾子。
況星宸出行一貫會帶著經紀人坐頭等艙,助理等其餘工作人員都在經濟艙,這次也不例外。
他昨天剛拍了一個代言廣告,因為NG太多次,很晚才收工,沒睡幾個小時就來趕飛機了,因而精神欠佳,心情也不好。
機場和廊橋都有站姐跟拍,他隻能強撐精神開啟營業模式,打算上飛機以後立刻補覺。
很可惜,又事與願違了。
這一班機組人員裡,有位年輕的空乘是況星宸的鐵杆粉絲,自從拿到旅客名單就翹首以盼,期待看到自己的偶像。
況星宸入座以後,那名空乘便對他表明了粉絲身份,並禮貌地詢問他是否願意給個簽名。
“當然,當然。”況星宸笑著接過對方遞來的照片和簽字筆,還特意摘下墨鏡,露出一雙桃花眼,“你叫什麼名字?”
身為粉絲,偶像主動提出要給to簽,自然大喜過望,立刻告知自己的姓名。
然而她怎麼也不會想到,況星宸前一秒還在笑意盈盈地遞上簽名照,等她轉過身,下一秒他就換上了陰沉的麵色,戴好墨鏡翻了個白眼,扭頭對向寧小聲說:
“剛才那女的叫汪什麼璿來著,你記一下,回頭幫我投訴她。一點眼色都沒有,沒看見我正要休息嗎!”
向寧顯然不願接下這個差事,問道:“不至於吧?人家要個簽名而已,也沒打擾你睡覺啊。為這點事就投訴,你以為後果隻是粉絲數量減一嗎?搞不好明天就因為耍大牌被罵上熱搜了。”
況星宸見她這樣不開竅,更生氣了:“你傻呀!投訴原因當然不能提我了!就用你自己的座位號,隨便編個什麼理由。或者,嗯……等一會發餐的時候,你想辦法找點茬不就行了?記住,辦法總比困難多。”
“知道了,你趕緊睡你的美容覺吧!”
向寧口頭上答應下來,卻打定了主意要陽奉陰違。她知道白金卡用戶投訴對空乘的負麵影響很大,不想做況星宸任性妄為的幫凶,隻盼他一覺睡醒就能忘掉這回事。
飛機落地後,睡眠充足的況星宸隻覺神清氣爽。
下機時路過機組人員,他還微笑著跟對方點頭告彆,看來此刻心情大好。
向寧本以為之前的事可以就此揭過,沒想到況星宸一坐上保姆車就提醒她馬上投訴,還要把截圖發給他。
向寧隻好登上航空公司的官網,去意見反饋處給本次航班的機組人員寫了幾句表揚的話,提交並截圖以後,用美圖軟件P成投訴汪女士的內容。
況星宸看完截圖,沒有發現任何破綻,總算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了。
明天就是跨年晚會,今晚還有個紅毯要走。雖然不是重頭戲,卻也不能怠慢。
可是這一次,況星宸工作室第一定律居然提前發揮了效力。
果然,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