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三點四十五。
朱時宜摸著臉，對著鏡子糾結。
要運動、要遊泳，那還要不要化妝？
雖然現在化妝品防水效果不錯，但也耐不住這麼泡吧？化妝會不會太刻意？但不化妝會不會太醜......
朱時宜精挑細選個口紅，描了個眉。打開手機一看，三點五十五。
她大拍自己一巴掌，提上包就往外跑。
截止時間，是拖延症患者的最佳治療法。
也算是第一次，以朋友身份的約見。朱時宜不想給對方留下不尊重人的印象。好在潘嶽沒催。
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幾分鐘。
朱時宜喘著大氣，望向校門口。
一輛黑色SUV奔馳，潘嶽倚在車前。
朱時宜小跑過去：“等很久了嗎？”
“沒有，剛到。”潘嶽打開背靠的副駕門，朱時宜卸下背包，準備抱在胸前。
潘嶽伸出手接過包：“放後麵吧。”
坐上車。潘嶽側身，把包放到後座，又順著方向，打開車中央扶手箱，拿出瓶電解質水，順手擰開，往旁遞。
“運動時，喝這個不錯。”
朱時宜謝著接過。
潘嶽伸手點車載屏幕，空氣又靜默。
熟悉的尬感油然而生。
朱時宜抿著飲料，盤算著與長輩的聊天話術。
長輩潘嶽，健身、在乎健康。
.....
“最近身體怎麼樣？”朱時宜張口就來。
潘嶽眼尾一跳，目光飄來。
氣流隨之一陣，促狹的笑意勾在唇邊，他垂眸頷首，幽幽開口：“謝謝關心，我很好。”
耳根燙了燙。
朱時宜真想給自己一巴掌，問的什麼鬼玩意兒。
“你身體怎麼樣？”潘嶽有來有回，“醫生對運動具體什麼建議？”
不愧是老年人。
看來他真的感興趣這個話題。
“就說叫我一周運動好幾回，”朱時宜回憶著，“如果後麵還不規律，要再去查什麼血糖什麼素？”
“胰島素。”
“對對。”
潘嶽手指動動，車內忽然放起歌。
熟悉、喜歡的歌。朱時宜不由跟著哼。
“你也喜歡這首歌嗎？”她起話題。
潘嶽輕嗯，又無言。
過幾秒，他又道：“我平時不怎麼聽歌。”
朱時宜順著接話：“那我給你推薦幾首？”
“好。”
朱時宜找到事乾，興奮地翻著歌單。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歌播了一首又一首。
“這不是我那晚演出的歌單嗎？”朱時宜驚覺。
潘嶽輕嗯，神色無異：“我沒彆的歌單。”
朱時宜點點頭，深信不疑。
當時歌單，確實是她發給的潘嶽。
停車前。
潘嶽忽然提醒：“我和店主說了，你是我公司的員工。”
朱時宜：“啊？”
“不用收費。”潘嶽解釋。
還有這種好事！
朱時宜默默退了團購軟件上買的體驗卡。
......
竄通好消息，朱時宜跟著前台引領，稀裡糊塗登記個電話號碼，便暢通無阻。
前台甚至熱情到貼心：“需要找私教帶您認認器材嗎？”
朱時宜瞠目。
這也免費嗎？
“不用，”潘嶽替她答，“謝謝。”
朱時宜跟著潘嶽進去，一路東張西望。
健身房很大，地板被擦得鋥亮，客人也不太多，器材與器材之間的距離，隔得很開。
走在這，莫名有種變身都市麗人的高級感。
“這裡存包，帶上手機和水。”潘嶽指了指左手邊。
說罷，他走向右邊。
朱時宜應下，走進女性換衣區。
她直接穿的運動服，也不用換，存好包就能出去。
外麵沒見著潘嶽，朱時宜在原地等。
不一會兒，潘嶽身影映入眼簾。
他換了件運動短褲與黑色短袖。衣服看著，是微彈緊身麵料，顯露出他恰到好處的胸肌，碩大又緊實。
插肩袖的設計，更凸顯他寬厚的肩距；短袖的袖長短，大臂的肌肉精瘦有形，小臂凸起交錯的青筋。
朱時宜緊忙彆看眼。
心旌搖曳。
心裡閃過一萬句昏話。
“先認認機器。”潘嶽邁步。
朱時宜像報了私人定製旅行團，聽潘嶽導遊耐心介紹：“健身房分為三個區域：有氧區、無氧區、拉伸室。”
她跟著走到一個又一個儀器前。什麼橢圓儀、登山機、數值檔位巴拉巴拉......
恍恍惚惚。
朱時宜戰術撓頭。
潘嶽言語一頓，盯了她兩秒，微偏頭，似笑非笑：“要不，隻給你介紹一套流程？”
朱時宜兩眼發光，猛猛點頭。
潘嶽領著她走到一排機器前。
......
“跑步機？”朱時宜五官緊巴，嫌棄至極。
說好的！運動不隻是跑步呢。
“嗯，”潘嶽輕動眼神，示意她上機器，“它還有另一個名字。”
朱時宜垂著腦袋，生無可戀爬上機器。
管他啥名字，不都是跑步，神神秘秘。
潘嶽抿著笑意，手伸上機器，點了幾個按鍵。
朱時宜立馬雙手握拳，放在腰間，準備開跑。
......
腳上機器忽然抬起，成一個斜坡，滾帶速度不快不慢，她大邁步。
根本不用跑，走路就行。
“爬坡機，”潘嶽偏頭，微彎眼，“最好堅持的有氧運動。”
他走到一旁機器上：“坡度13，速度4，記住這個參數，慢慢往上加。”
朱時宜放下心。
還有這麼善良的運動。
腰側拳頭舒展，手搭在機器扶手上。
掌心驟然微電。她嚇得甩開手，像被針鋦了下。
“不要搭扶手，”潘嶽提醒，“設備檢測心率，有靜電。”
朱時宜低頭，看到扶手上的鐵片。
她錯開鐵片，搭在安全地帶。
“手彆借力，大腿和跨步發力，”潘嶽化身教練要求，“既然來運動，就得讓效率最大化。”
朱時宜聽勸撒手，一下感受到難度：“不是說爬坡好堅持嗎！”
一聲低笑蔓延：“可以玩手機。”
朱時宜一怔，側目。
潘嶽眼尾挑起，帶著絲笑意，望向她，端起手機，動了動腦袋。
朱時宜迫不及待抓上手機。
邊卷邊玩，一舉兩得！
五分鐘後。
朱時宜弓著背，手叉在腰間，拖著沉重的腳步，喘著大氣。
手機，早給她甩到置物架上。
“深呼吸，”潘嶽麵不改色，“手機不好玩嗎？”
“根本看不進去。”朱時宜深吸口氣續命。
“有氧強度低，鍛煉心肺功能，有利於消耗脂肪。”潘嶽大氣不帶喘。
“這還強度低？”朱時宜擺擺手，“消耗啥都不好使。”
要她看，這是消耗命數。
她點擊停止按鈕，啥也不管了：“我必須得歇會兒。”
朱時宜走下機器，一瞬天旋地轉，腳像踩著滑板鞋，人像身在外太空。
她穩著腳步，坐上旁邊椅子，瞅了眼潘嶽。
他目不斜視，麵前架著iPad。
“你在看啥好玩兒的？”朱時宜好奇。那麼累，看啥能看進去。
“策劃案。”
朱時宜一秒閉嘴。
痛上加痛，恐怖如斯。
呼吸隨時間流逝，漸漸平穩。
朱時宜膝起條腿，兩眼放空，手支著側臉發呆。
眼神前處就是潘嶽。
男人聚精會神，呼吸照常平穩。
額前汗珠，順著鋒利的頜線滑下，至折角處猛地滴落，消失在頸間。
朱時宜摸摸臉頰，燙燙的。
估計是因為運動了五分鐘。
太卷了。
她灌了口水，重新邁上機器，自己調好參數。
潘嶽眼神掃來，鼓勵道：“鼻吸口呼。”
朱時宜點著頭閉上嘴，深呼吸，隨便點開幾個視頻刷。
這應該有過十分鐘了吧？她瞟向機子計時器。
......三分鐘。
“可以了，”潘嶽救命般出聲，“有氧就熱個身，下來吧。”
朱時宜又跟在潘嶽屁股後麵。
“無氧運動，也叫力量訓練，強度高，”潘嶽徑直蹲下，“力量訓練鍛煉肌肉與骨骼，對塑性和健康很有好處。”
他調著器械參數：“你醫生說的，血糖與胰島素問題，需要力量訓練改善。”
“為什麼？”
“肌肉是人體內最大的糖原儲存組織，”潘嶽拍了拍器械坐墊，起身，“肌肉含量高，體內的糖原與胰島素才能充分消耗，血糖因此穩定。”
朱時宜坐上器械：“我血糖真有問題？”
小小年紀，真得個糖尿病？
“不一定，”潘嶽又道，“大概率不是。”
“真的嗎？”朱時宜一秒信任。
人總是信好話更多。
“看不出外在症狀，”潘嶽話音一轉，“但建議你重視。不運動、熬夜，按國人的飲食結構，很容易胰島素抵抗。”
朱時宜擰眉疑惑。
潘嶽自動解釋：“胰島素敏感度低，單位質量差。為充分消耗糖原，隻能加大分泌量，長期以往會出問題。”
朱時宜不由正視健康問題。
潘嶽指揮：“往前坐點，腰坐直。”
“髖外展，一個動作4組，一組12個。”
朱時宜卯足勁打開腿。
......
“這麼輕鬆？”這一下，比有氧舒服多了。
這還叫高強度？
潘嶽微不可察地勾勾唇：“厲害。”
“不愧能打十個。”
“必須的，”體內的運動天賦一定是覺醒了，“大女人！”
朱時宜更賣力地使勁兒。
五個、六個、七個。
腿漸漸像灌鉛了。
朱時宜放慢腿部動作，悄悄瞟了眼潘嶽。
他點著頭，悠悠道：“加油。”
......
剛誇下海口，絕不可能喊累。
朱時宜憋著口氣，使出渾身解數。
一個沒忍住，齜牙咧嘴。
一旁潘嶽默默背過身。
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見肩膀微顫。
“你是不是嘲笑我呢？”朱時宜覺著丟臉。
“沒有，”潘嶽轉過身，麵色無常，“下來休息會兒。”
朱時宜站起，潘嶽緊接著坐下，猛猛上了重量，做起髖外展。
朱時宜死死盯著他，期望潘嶽也做個丟臉表情。
結果令人失望。
對方腿速不停，眉毛都沒皺一下，看不出一點吃力。
潘嶽用濕巾擦擦器械，又調回重量：“輪到你了。”
“做不動。”朱時宜開擺。
潘嶽偏首：“不是大女人？”
朱時宜：......
她坐上器械，不動：“再歇兩分鐘。”
潘嶽輕嗯：“中午吃的什麼？”
“沒課，不想動，隨便啃了個麵包。”
潘嶽皺起眉：“多吃點，你這樣上不起重量。”
“那正好給我我調低點。”朱時宜兩眼發光。
潘嶽蹲下，調輕參數：“同等重量的肌肉，靜息狀態下，能比脂肪多消耗三至五倍的熱量。”
“嗯？”朱時宜沒懂。
“肌肉含量高的人，不容易長胖，”潘嶽抬眸，“你喜歡美食嗎？”
一雙眼眸帶著光，如秋水蕩漾。
朱時宜咬著唇，笑出兩道梨渦：“誰不喜歡？”
潘嶽站起：“所以，多吃點，下次，上重量。”
潘嶽說話，總是有理有據，又恰好符合他人內心需求。
朱時宜又一次這樣，徹底被說服，真切地想成為大女人。
她繼續外展腿，沒忍住，又想呲牙咧嘴。
“你轉過去。”朱時宜突然失笑，停下動作，命令潘嶽。
“嗯？”潘嶽提著腔調，環抱著手，端著眼神，姿態閒散，嘴角漾著絲弧度。
......裝不懂是吧！
那她就！
“求你。”朱時宜雙手合十，莫名笑出聲。
那她就不要臉。
一陣悶笑溢出胸腔，眼中透出的間距一瞬坍開。潘嶽低眸，手抵著唇，笑得胸膛微微震動。
“好。”他搖搖頭，背過身。
......
潘嶽的最後一組。
他腿上速度漸慢，眉心微跳。
他緊抿著唇，耳廓憋得通紅，仿佛用儘全勁，頸間青筋暴起。
朱時宜瞟了眼他的重量，還是那麼一大遝。
她的重量，反正是一組更比一組小。
男人忽然重吐口氣：“你也轉身。”
朱時宜使壞：“那你也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