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室門口。
一位孕婦坐在椅子上,一旁守著個男人,言行舉止,估計是她老公。
她老公估計是見又來了個人,他挪了挪,正正堵在診室門口。
......倒也不用這麼明顯。
朱時宜摸摸鼻子。
兩點整,醫生開門,男人擋著門,扶著孕婦進了診室。
朱時宜默默等。
沒多久他倆出來了,朱時宜抬腿。
背後卻有個人輕輕扒拉她,從她與門的縫隙間鑽了進去。
診室的門再次被關起。
朱時宜才反應過來她被絲滑插隊。
怪不得說,一個人到醫院看病,是十級孤獨。
雖然好像原話是做手術。
診室。
醫生嗚啦啦說了些專業詞,又開始敲鍵盤:“你的B超看著沒問題,但是性激素和月經周期顯示異常,再這樣下去,有可能得多囊。”
這詞,好像在百度上看到過。
“那我該怎麼辦呢?”朱時宜心一緊,無意識抓住麵前的桌沿,“要吃藥嗎?”
真要吃避孕藥?
“藥肯定是要吃的。”
朱時宜心已死。
“有備孕需求嗎?”
“沒有的,”朱時宜擺擺手,“男朋友都沒有。”
“行,”醫生按動鼠標,“那就慢調理,先不給你開口服避孕藥了,我給你開點中成藥,如果吃完這盒藥月經還沒來,你再來醫院做檢查。”
朱時宜重燃對生活的渴望。
“下次再來醫院,就是查甲狀腺、胰島素和血糖,確認有沒有慢性疾病隱患了。”
朱時宜再次被創。
怎麼感覺她要死了。
“少吃些甜食,還有垃圾食品,裡麵的油不健康,”醫生囑咐,“但是不是讓你減肥,你得吃得營養均衡,肉蛋奶,要多攝入。”
朱時宜聳拉著眼皮,答應得有氣無力。
“還有,多運動,每周運動三到四次,每次四十五分鐘以上。”
朱時宜眼睛瞪得比牛大。
她?運動?
“最後,最重要的,”醫生語氣加重,“少熬夜。每天十點半上床,十一點就得睡了。”
“啊?”朱時訕訕張嘴,“十一點?”
活成原始人?
“最遲十一點半,不能再晚了。”
朱時宜掙紮:“可宿舍十一點還沒熄燈。”
“買個好點的眼罩,戴耳塞,總有辦法解決。”醫生的語氣堅硬,無法反駁。
朱時宜脆生生答應。
取完藥,朱時宜直接先吃了兩顆。
心情沉重。
一天之間,她從力大如牛大女人,變成疑似大病微死人。
她可以想死,但她不能真的死。
活著,還得多運動,還得十一點睡覺。
這和死了有啥區彆。
當代年輕人,為數不多的快樂:
胡吃海喝完,躺床,玩手機,熬到大半夜。
潘嶽的通話打斷思緒。
朱時宜微微找回點心力。
“在學校嗎?”潘嶽問。
“沒有,上午到醫院了。”
對方頓了頓:“怎麼了?”
朱時宜簡單概括:“月經不調。醫生說了一堆,頭疼。”
“......抱歉。”
“沒事,”朱時宜並不覺得抱歉或羞恥,“找我有什麼事嗎?”
“樂手反映說,你有幾首歌,用鍵盤演奏的效果不合適,需要試音。你能提前兩小時到嗎?”
朱時宜瞟一眼時間,兩點四十。
她還得回學校,換衣服化妝。
從醫院到學校,地鐵四十多分鐘;
她化妝,也得要個把小時。
從學校到酒吧,她昨天查了,要一個半小時。
“可能來不及。”朱時宜委婉。
“你打車來吧,”潘嶽道,“我報銷。”
朱時宜昨天也看了打車價格,得五十多塊。
而地鐵隻要六塊。
這對比,多麼顯眼,多麼令人痛心疾首!
雖然報銷不是她肉疼。
“你給得夠多了,”朱時宜不想占朋友便宜,“我現在回去換衣服,等下在地鐵上化妝,應該來得及。”
打車迅速回學校,朱時宜衝回宿舍。
但還是精心挑了身衣服,搭好相應的配飾,才出的門。
地鐵。
假期旅遊的人不少,好在學校偏,在郊區,地鐵都在起始站,這才有位置可以坐。
地鐵上化妝是惹人注目。
但無論是悅城,還是錦蓉,都是大城市,包容性強。
加上心急,哪顧得上那麼多。
差最後一步,貼睫毛。
朱時宜翻了半天包,也沒找著假睫毛。
隻能忍者不爽,刷了層睫毛膏。
......
酒吧在一條新潮街區。
朱時宜跟著導航,繞得暈頭轉向。
眼看就要到點,朱時宜乾著急。
老板可是有獎懲機製的。
等下遲到扣工資。
朱時宜不能忍,索性先發製人給,潘嶽發信息:【我到了。】
【但我找不著路,導航太缺德了。】
潘嶽一個視頻彈過來。
......
技能毫無前搖,是掛。
朱時宜整理了下發型,對準手機屏幕,找準角度,點下接聽鍵:“潘老板。”
“叫名字就好,”潘嶽招招手,“你在哪?我來接你。”
“好的潘嶽,”朱時宜不敢分神,一直盯著右上角小屏幕裡的自己,可千萬彆拍到什麼奇怪角度,“我在哪?我也不知道啊,就這旁邊有個什麼。”
朱時宜終於舍得移開眼,端手機的角度可紋絲不動:“FA......然後有個不認識的符號......這個店名字我看不懂啊。”
“你拍周圍我看看。”
朱時宜倒轉鏡頭,一下就放鬆了。
她像老年遊客一樣,舉著手機,慢悠悠轉圈拍著周圍。
眼睛才有空瞅瞅屏幕裡的潘嶽。
畫麵中人,微微俯視。
死亡角度。
可他那一張帥臉,那毫無贅肉的緊實皮膚,懟上屏幕,卻意外有鬆弛感。
“你站在原地彆動,”他微微虛起瞳孔,狹長的眼睛忽而閉合,又迅速展開,“我來找你。”
纖長睫毛隨言語撲朔,感覺能扇起陣風。
“好。”朱時宜掛了電話,老實站著。
要不要她去買兩個橘子?
巷裡扇進股秋風。
朱時宜一激靈,小腿不自上下前後微抖動。
風平,腿卻沒停。
朱時宜深呼吸,瞎晃著原地轉圈。
隨手掏出手機。
主頁APP翻了個遍。
......要乾嘛來著?
她又隨手點開相機,轉換前置鏡頭,左右擺動著臉。
這妝......是不是有點太淡了?
肯定是因為沒戴假睫毛,鏡頭把她妝全吃光了。
就是鏡頭的錯。
她就是不上鏡。
又翻出化妝小鏡子。
“朱女士。”
溫潤的聲音身後響起。
褪去聽筒所帶磁音,卻依然熟悉。
還,更真切。
回頭。
潘嶽在不遠處,招了下手,向她邁步走來。
他穿了件黑色短款皮衣外套,下裝是一條黑色修身西裝褲,腳上踩了雙黑色短款馬丁靴。
很酷,不像演講那天正式。
但一如既往......都有標配黑色。
“潘嶽,”朱時宜回個招呼,“你也叫我名字就好。”
太像商務會晤了。
潘嶽應下。
走近才發現,稀奇事兒啊!
潘嶽這身衣服,外套胸前、褲子腰側,掛著金屬質鏈條配飾。
“你居然也這麼潮流,”朱時宜調侃老年人,“朋克風啊。”
潘嶽不見情緒,隻覺得掛著禮貌的笑:“外出工作場合,林昶任搭的。”
那感覺就不稀奇了。
朱時宜忽然想起,琴城,潘嶽那身花裡胡哨的休閒外套。
估摸也是林昶任的手筆。
潘嶽領著她調轉了個角度。
“會覺得冷嗎?”對方目不斜視。
朱時宜反應過來:“沒事,為了風度。”
她順著往下掠眼。
是自己光著的腿。
距離忽然拉開。
“室內沒風,暖和些。”
朱時宜脆脆應聲,跟著加快了腳步。
巷裡拐了兩道彎,豁然開朗。
這甚至還有片湖。
緊隨停在一片空曠處。
朱時宜定睛,院落招牌掛著店名。
【MEETING如約】
金棕色調,和店麵融為一體,很有藝術設計感。
“我的問題,”潘嶽推開院子柵欄,“應該和你說在D口下。”
朱時宜也發現,不遠處,有個地鐵站出口。
“沒關係啦。”
潘嶽張開右臂,輕微頷首:“隨便參觀。”
像個紳士風男模。
這站門口,不直接門麵擔當了,何愁賺不到錢!
懷揣著邪惡的想法進院子。
“這邊是外場。”潘嶽介紹。
“不愧是旅院的,”朱時宜豎起大拇指,“像導遊。”
遍目環視。
外場分為兩片區域。
一邊,半開放型。
木質地板,四周鑲嵌著地麵燈帶;上頭搭了幾個栗棕色小帳篷,像天幕;區域內除了桌椅,還擺放了同色係懶人沙發。
另一邊,全開放型。
鵝卵石地麵,鋪著一塊一塊青石板磚做行道,同時支起兩把叢林風傘棚,莫名感覺,像熱帶雨林。
區域中間,是叢叢植被,不規則排布,坐落在這樣或那樣的地方,默默隔開分區。像星星般,點綴起生命力。
還真有點露營風味。
跟在潘嶽身後,踩上青石板磚。
福至心靈——
不能踩到一點鵝卵石,隻能踩板磚。
否則就輸。
她緊盯鞋尖,左外八邁步,右外八邁步。
絕對沒讓鞋尖沾上一點石頭。
一道黑影忽至眼前。
朱時宜猛地抬頭,鼻尖差點撞上這堵大牆。
“艾瑪。”朱時宜小退兩步,鵝卵石在腳下咯吱作響。
我靠,輸了!
眉目晃動,她發現門口,有個木秋千。
朱時宜眼睛都看直了。
“想玩?”潘嶽微微偏頭。
想。
“沒事沒事,”但也就想想,朱時宜率先往前,“可彆耽誤了,先試音吧。”
現在不是下午茶時間,也還沒到飯點。
酒吧外場有一兩桌顧客,內場此刻皆是虛席。
裝修風格和外場相同。
不同的是,內場的燈已經亮起,篷頂璀璨,像水晶吊燈般,增添室內一份質感。
“是朱時宜嗎?”酒吧舞台上,鍵盤手持iPad,正抬著頭招呼,“我是Cody;他是鼓手,Billy。”
“你們好你們好,”朱時宜微微鞠躬,一一打招呼,好奇問,“你們這都得喊英文名嗎?”
“就我倆這樣。上台介紹要講名字,英文聽著洋氣,有藝術感,還上口、好記。”鼓手Billy咧出大牙。
“那我現起個。”朱時宜摸著下巴。
叫個啥好呢?
角落潘嶽動了動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