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群裡信息了嗎?”
李曉宏回頭,一邊眼微微擠著眯起。
蔡家蓉表情更誇張,直接皺著眉毛張開嘴。
“......群裡信息?”蔡家蓉扭頭,和李曉宏對視,語氣很輕,讓人捉摸不透。
李曉宏眼尾微挑:“你怎麼知道那些的?”
這是什麼眼神?
“我昨晚路過聽到的,”朱時宜撒個小謊,“就想跟你們解釋一下,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蔡家蓉開口,不鹹不淡:“我想,可能沒什麼誤會。”
一瞬鼻翼隨眉皺起。
“你們......哪沒看懂嗎?”朱時宜努力維持禮貌。
李曉宏眼皮上下一動。
二人又對視一眼,不置一詞。
眼底透露出的磁場,一模一樣。
直覺告訴朱時宜。
那是不太友善的,負麵的東西。
“所以,你偷聽我們說話,還來質問我們?”蔡家蓉抱胸,直言不諱。
“什麼叫偷聽?”朱時宜一口氣吊起,“是無意間聽見的。”。
“無意的能聽這麼多,這麼清楚?”李曉宏和蔡家蓉一唱一和。
“......那也是你們在背後將彆人壞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朱時宜被噎。
“隨便你知不知道,”蔡家蓉嘴角一歪,右肩抽了抽,“信息我們看了,那又怎樣?你敢說你付出的努力比我們多嗎,你敢說你更改PPT經過我們同意了嗎,你敢說你在場上不是搶我回答的機會了嗎?”
“可是這些我都和你解釋過了啊,”朱時宜梗著脖子,不理解,“你不是看了我解釋的嗎?PPT是肖玉涵說可以改,場上事發突然,我怎麼......”
“肖玉涵說可以,那我們說過可以嗎?我沒跟你說這是我們得過獎的項目嗎,你不懂你改什麼啊?”蔡家蓉打斷。
“......得過獎就是更好的嗎?你憑什麼隨便說我不懂,你懂,你懂得最多。”朱時宜情緒上頭,一句更比一句大聲。
“你——”蔡家蓉往前邁了步,被李曉宏一把拉住。
“沒必要,”李曉宏視線移向朱時宜,幽幽開口,“我們沒在群裡罵你,已經是給你很大臉麵了,沒想到你還要上趕著找罵,真是腦子缺根筋。”
朱時宜沒懂。
看著李曉宏那副,沒什麼表情,一臉不在乎,甚至有些厭惡的樣子。
“是肖玉涵跟我說......”
“是,”聲音又長又響,蔡家蓉冷笑哼聲,“肖玉涵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就是了?”
“走了,”李曉宏拉著蔡家蓉衣袖,頭也不回,“和她吵架再到宿管那,得不償失。”
......
草。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可理喻的人?
朱時宜氣不過大噴補充:“真沒素質,沒腦子!”
響應她的是一聲閉門羹。
頓時沒心情吃飯。
朱時宜沒懂是哪裡出了錯。
她直奔肖玉涵宿舍。
肖玉涵像個沒事人:“時宜。”
麵帶微笑,很友好,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伸手不打笑臉人。
但隻針對語氣態度。
“群裡的信息,你不解釋一下?”朱時宜雙手抱胸,擺上同款假笑,說出的話夾槍帶棒,“當初是你要我幫忙,蔡家蓉她們罵我,你一句話也不幫我辯解?”
“我不辯解?”肖玉涵嗤笑,偏開眼神,“咱們都是成年人,你上台,我請客,各自負責好各自的事,各取所需。”
她的語氣,是那麼理所當然:“你何必在這道德綁架我?”
“負責?”朱時宜強忍發抖的聲線,不露怯色,“你敢說你沒騙我?你早知道這組不可能進國賽,還敢拿出來當條件。”
“還說我隨便改,你和她們商量過嗎?”
“……誰說一定不可能?”肖玉涵理直氣壯,閉口不談其他事,“事情沒發生之前,誰也不能預料結果。”
“資料都沒做好,又能有多少機會。”朱時宜硬氣。
肖玉涵臉一黑,伸手:“我不想說難聽的,同學一場,你非要搞成這樣?”
狂風呼嘯起碎發。
“砰!”
一聲巨響近在鼻尖,差點砸了上來。
朱時宜猛地閉眼,後脖頸被電唰般顫了顫。
“神經病吧!”朱時宜對著門口大喊。
她回自己宿舍,破口大罵。
倪於綺聽完也氣死:“你起開,罵得明白嗎,你那撓癢叫罵啊?”
徐夢瑤氣笑不得:“素質有待降低。”
“等著,”倪於綺擼起袖子,“姐去幫你。”
朱時宜拉回:“不能。”
倪於綺皺起眉。
“我一個人挨罵就算了,不能讓你們卷進來,一起挨罵受氣。”
“小倪,”朱時宜揚揚下巴,“和肖玉涵同鄉。”
“夢瑤,還得和她一組,參加國賽,”朱時宜偏首,“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那又怎麼樣?”倪於綺語氣加重,“小朱女士,你是豬嗎?她這個傻吊樣,我以後怎麼可能還和她玩?”
“她比誰都更怕國賽出問題,”徐夢瑤挑挑眉,鬆快道,“不怕她敢在組裡亂搞。”
“可你是班長,幫我,彆人怎麼想?”
“沒事,我......”徐夢瑤開口。
“那就我去,”倪於綺打斷,“沒人能指責我什麼。”
“好啦——”心裡湧起一股暖流,朱時宜還是想堅守原則。
“這樣,我們教你,集思廣益,”倪於綺提議,“你在那群裡罵死她們。”
她摩拳擦掌:“讓我醞釀波大的。”
“發你微信上,”徐夢瑤直接定論,強調,“務必,一字不落。”
她們倆罵罵咧咧打開手機。
也是一個好方法。
朱時宜一個人躺上床。
......
卻,越、想、越、氣!
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不講武德之人?
剛剛就應該不解釋,直接說她們腦殘。
這也不夠,還得祝福幾句。
祝她們永遠掛科。
......
還是不夠。
死腦死嘴快想快罵啊!
朱時宜崩潰抓狂,使勁刨頭。
又沒發揮好!
好想給她們一人一錘。
想象那畫麵。
咦......不能想,現在是文明時代,不能以暴力解決問題。
微信忽然有條信息。
徐夢瑤:【低能兒在牛什麼?拿次獎給你們牛叉壞了吧?屁股出氣也就圖一樂,真放屁還是得看你@#¥%……&】
虎軀一震。
朱時宜順著氣。
差點以為罵她。
太會罵了。究竟在牛什麼?她本來就改得好,專業人士都認可的。
......
專業人士,潘嶽。
朱時宜鯉魚打挺坐起。
昨天,是潘嶽說可以選擇解釋。
可解釋沒有好結果。
她是不是可以和他反饋一下。
朱時宜直言:【我今天去解釋了。】
對方沒回。
她又猶豫了。
人家很忙,萬一不想回,多尷尬?
管他的。
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
他不想回,不回或敷衍就是了。
她也不會多說,惹人煩。
朱時宜繼續想開噴的話。
不過五分鐘,潘嶽回了:【好受點了?】
朱時宜把經過吐槽了遍。
朱時宜:【她們非說是我做錯了。】
想起肖玉涵那句“成年人”,朱時宜不爽:【還陰陽我幼稚。】
潘嶽期間沒說話。
可能是看她發完兩分鐘,他才說。
潘嶽:【你覺得自己錯了嗎?】
朱時宜:【肯定沒有啊。】
朱時宜有點抵觸。
他這是,受害者有罪論?
她最熟悉這套。
她爸媽就這樣。
她最擅長的,就是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她是有點問題。
比如沒問清楚就改PPT,比如沒經驗。
她也擅長理解彆人。
肖玉涵想拿國獎。
......蔡、李介意她,半路搭車,攀附國賽。
但她出發點沒有惡意,所作所為也事出有因。
怎麼就沒人,能理解一下她呢?
朱時宜鼻頭一酸,仰起頭。
不要這麼悲觀。
有人理解她的。
比如,兩個支持她的舍友。
潘嶽:【如果你誤會一個人,他來找你解釋,你就會改變嗎?】
朱時宜:【有道理的話,我會。】
【還會覺得很抱歉。】
潘嶽:【什麼才叫有道理。】
朱時宜思索:【就大家公認的那些。】
潘嶽:【公認的標準是什麼。】
......
審訊犯人呢。
心情一下跌到穀底。
朱時宜:【是有素質的人的共識。】
潘嶽:【確實。】
【有的人,沒素質。】
恍惚間又好了些。
朱時宜:【支持。世界上就是會有這種不講道理的紗布。】
【許願一輩子不碰上這種人,但不可能。】
潘嶽:【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善良。】
朱時宜眸間一動。
她覺得他忽略了兩個字:【像我?】
她這不是自戀,是事實。
自戀的,事實。
說完把自己油到了。
朱時宜:【人太敏感,有時候,也想自己彆這樣,白受委屈。】
潘嶽:【理解。】
潘嶽:【所以,求同存異。】
朱時宜擺爛:【求不出同,隻有異。】
潘嶽:【博弈。】
朱時宜:?
他在說什麼。
好像人機。
朱時宜知道這個詞,學過的,經濟學。
她為數不多記住的知識。
......當時以為能用來提升打牌勝率。
對方忽然撤回這條信息。
而朱時宜的信息已經發出:【囚徒困境。】
她裝模作樣吐出個名詞。
......有零個人知道這是在說什麼。
博弈論的經典模型。
因為,她隻記得這個詞。
啥意思,忘了。
潘嶽:【你也知道?】
她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但嘴硬,裝都裝了:【我知道。】
說完她就去百度。
......太長。
人話就是:兩個囚徒,互相獨立,指控對方稱為背叛,保持沉默稱為合作。
A合作,B合作,兩人一起蹲局子2年;
A合作,B背叛,A蹲局子10年,B出獄;
A背叛,B合作,A出獄,B蹲10年;
A背叛,B背叛,兩人一起蹲8年。
這麼看來,對於集體而言,最好的選擇是第一個(2年),最差的結果是第四個(16年);
可誰也不知道對方會選什麼。
對個人而言,選讓對方進局子,能夠得到最大的利益。
所以兩個人都這麼選。
所以AB雙雙遭殃。
那,潘嶽是想說,選擇合作,互相理解,相互信任,各退一步,才能實現集體利益最大化?
可現在,對方擺明不合作,求不了同。
對方那個B已經選了背叛。
那她這個A,不選背叛,就隻能單獨坐大牢。
潘嶽:【所以你知道怎麼選了?】
朱時宜:【能不坐牢嗎?】
潘嶽:【現在選什麼,都得坐牢。】
顯然,他們這牛頭不對馬嘴的消息,竟然同頻。
朱時宜:【沒得選,隻能選最爛的情況了。】
一起蹲八年吧,互相怨恨,大爺滴。
潘嶽:【對於囚徒,這是最差的。】
都怪那三個B。
【可你不是囚徒。】
眼底怨意一頓。
【在人際關係裡,相互背叛,一拍兩散,同樣平衡。】
朱時宜腦瓜子嗡嗡的。
所以,潘嶽拐這麼一大圈,就是想告訴她。
互相討厭就完事兒?
她恍然大悟。
本來就是這樣,互相討厭,就完事。
潘嶽:【囚徒困境的破解方案,叫納什均衡。】
朱時宜:?
沒完了,又要上課。
也不知道潘嶽有沒有談過戀愛。
他和女孩子交流,就是討論經濟學原理嗎?
對方正在輸入中。
她裝聾作啞,不想聽,不接話。
對。
她沒有選擇犯錯,是彆人覺得,她有錯。
要是覺得自己不對,她自己會改。
對錯,本身就主觀。
何必讓彆人定是非?
她希望雙方都選合作,所以才主動解釋。
可對方選了背叛。
在她的價值體係裡,這種情況。
是她們沒素質。
而在對方的價值體係裡,她也是沒素質。
所以,雙方互相討厭,就是最平衡的結果。
朱時宜再次掏出興奮嗎嘍。
師父!徒兒悟了!
對方發來一段話,朱時宜還沒精力看。
她就該這樣,心無旁騖地。
朱時宜:【直接罵!爽罵!大罵特罵!】
去個屁的愧疚感和自省品質!
這才回頭,看潘嶽的信息:【遵循獎懲機製。】
這老板又哪出?
朱時宜仿佛看到,潘嶽公司的員工,上個牛馬班,還有條條框框的機製。
遲到,扣100;
早退,扣200;
......
獎懲機製,像在管理黑名單敵人列表。
潘嶽:【對合作者,投桃報李;對背叛者,一報還一報。】
彆人怎麼對你,你就怎麼對彆人。
很簡單的道理。
朱時宜回想。
她總是,彆人對她不好,就覺得是自己做錯了;
然後對彆人更好,寄希望於對方也能給予她同等回報。
是她親身告訴對方,你對我不好,我會對你好。
......
許是時間的推移,又或是今日的蘇醒。
朱時宜,終於明白其中含義——
彆討好。
要有,被討厭的勇氣。
她瞎挑了個抽象立正表情包:[是,阿sir!]
朱時宜:【現在就去學吵架。】
她猛地拉開床簾:“師父們!傳徒兒幾個吵架技巧吧!”
“幡然醒悟了?”徐夢瑤慈祥地勾著唇,像看自家閨女。
“不要自證,多反問;”
“沒話講就一直重複;”
“實在講不出話,就沉默蔑視;”
“讓彆人陷入你的邏輯,氣死她們!”
“衝鴨朱時宜!”
徐媽倪媽一唱一和。
朱時宜用意念給自己額頭綁了條紅帶:“且看我大殺四方!”
跟上趕著送點實踐機會似的,那群裡消息竟然在這時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