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氛圍,朱時宜是真想來首。主唱,真是慧眼識珠。
她裝模作樣扭捏下,大腦飛速檢索出歌單,大步流星上前。
“謝謝大家的熱情,我就給大家來一首,陳綺貞的《太聰明》。”
墨鏡主唱很興奮:“這歌我會,來,我給你伴奏!”語罷撈起吉他。
“我也可以。”一旁的鍵盤手笑得眼睛咪成一條縫。
朱時宜笑著道謝,緊張的心緒微微鬆懈。
吉他弦動,琴聲悠揚。
她看向遠方,緩緩輕啟。
海浪代替了鼓點,一下一下拍打著礁岸,悄悄加入這場海邊音樂會。
“我總是忽冷又忽熱隱藏我的感受,隻是怕愛你的心被你看透。”
思緒隨樂而動,情感悄然蘊發。
她腦海裡,浮現道身影,忽明忽滅,不知不覺。
像音樂裡的主角。
朱時宜睜開眼。
她沒想去深看,也不會能看清。
院子外圈,又圍上些人。前麵那對已經離開了的情侶,此刻,又出現在小院草坪外圍。
逆光之下,他們十指相扣,一對剪影緊緊相依。
季風化暖流,會心暗暗,她又閉上眼,偷偷笑了。
愛情裡,每次偶然相遇的驚喜,都會被人無限放大。
無論是苦楚還是甜膩,都是那般小心翼翼。
就像這首歌。
潘嶽靜靜聽著女孩唱歌。
他不太懂音樂。
但也沒有人討厭音樂。
聽到某首歌,人,若感到怡然而舒適,那這首歌,哪怕說不上好,也一定不會差。
眼波流轉,霞光隨睫間撲騰閃爍;音波傾瀉,嘹嘹曆曆,清越,而動聽。
女孩的聲音,鬆弛又乾淨,清新而空靈,吐字輕柔卻清晰。
“我猜著你的心,要再一次確定。”
她合上了眼,是,情不自禁。
她的聲音,溫柔又乾淨,猶如清泉,在入耳一瞬間,緩緩,流入他的心底。
如溪水,淨化著喧囂;如海風,撫平了悶燥。
有個女孩,她就在眼前,卻好像,又遠在海邊。
她帶著潮濕的心意徐徐走來。
海風輕柔,安撫了人們皮膚的燥熱,與她內心的恐惶。
日暮西沉,眸間,潮水珠輝折射星光——
他想,那抹珠色,是鹹的。
潘嶽沒有聽過這首歌,但他好像看到了這樣的一個女孩,時而勇敢,時而小心翼翼。
墨鏡主唱微微合著眼,薄唇微張,看著有些迷醉。在第二個高潮,他吐出口氣,伴著空靈之聲啟唇。
低醇的男聲,柔美的女聲,一低一高,沉浸其中。
煙癮上頭渴望的刺激感被替代,先前的煩悶悄然間一掃而空。
鬼使神差,潘嶽拿出手機,打開攝像。
音樂是時光的橋梁。回憶,它附著在那首帶著海風的CD裡,在未來的某一天,帶你穿越星河,回到這美好而難忘的傍晚。
夏天,傍晚,微風,海浪;
音樂,與戀人。
塵世的繁雜煙消雲散,海濱島嶼,晚霞清輝飄逸,靈動又明媚、溫柔;
卻神秘。
琴城,就是這樣一座,浪漫,又閒適的城市。
......
一曲畢,朱時宜意猶未儘。
最初的那點慌張,也早已隨落幕的金紗,銷聲匿跡。
“太好聽了!”一旁沒有說過話的女生率先鼓起了掌,隨即,在場的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潘嶽也不例外。
他不太會唱歌。
但聽到墨鏡主唱和女孩共唱一曲,他竟有股開腔的衝動。
有點想和她也一起來一首,說不定也能和剛剛一樣好聽。
大腦遊離著,他莫名張口,嗓子擠出兩聲低低的怪叫。
林昶任古怪地眯著眼瞥來,嘴角抽搐,鼻翼皺起,和把嫌棄寫在臉上沒差。
什麼死動靜?
潘嶽趕緊閉嘴,手握拳放在嘴邊,悶悶咳了兩聲,假裝嗓子不適。
“神經病,”林昶任對他無聲地比了個口型,又轉身麵向台前,雙眼發亮,一個勁兒地起哄,“真好聽!”
林昶任,見到美女,連掌都鼓得更大聲。
朱時宜淺淺鞠躬,摸著腦袋朝聲源處望去,一個穿著墨綠色短袖花襯衫的男人盯著她,賣力地鼓著掌。
她靦腆地笑了笑,朝台下走去。
嘿嘿,都被誇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朱時宜眨了眨眼,眼皮子一合一抬的功夫,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坐在花襯衫男人一旁的另一位男人。
這鋒利又濃密的眉毛,帶著笑意,又深邃不見底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上,戴著一個半包的黑框眼鏡,顯得有些正經。
可偏偏,他上半身又穿的是一件湛藍拚褐紅的花襯衫,潮流的配色與那勾起的唇角,中和掉了那點正經的味道。
好帥......
朱時宜不自覺露出癡漢的笑。
不對。
心中陡然一驚。
這熟悉的麵容......不正是飛機上那個男人嗎!
似是回應她的神情,男人起身,對他微微笑:“你好。”
“嗨......”朱時宜麵上擺好官方的笑容,大腦早一瞬宕機。
我請問一下有沒有人在乎一下我的個一些小情緒我請問呢老天?
你好?
還能再驚恐一點嗎?
所以他認出她了嗎?
“看來和朱女士很有緣,又見麵了。”他這聲音,聽著竟有些悠揚。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潘嶽。”語罷,他伸出右手。
朱時宜怔愣幾秒,努力維持麵上平緩,才慢慢地、試探性伸出右手。
腕處,纖細的銀手鐲微微閃爍亮光,它鬆鬆垮垮地耷拉著,不聲不響,平添一份雅意。
潘嶽輕觸她的前掌,輕輕握了握,隨即鬆開力道,收回手。
動作行雲流水,極有分寸。
與其說是握,不如說,是碰著輕捏便作罷。
她感覺這場景怪異極了。
握手......怎麼感覺那麼商務,像大學生在裝大人。
“怎麼稱呼?”他怎麼又問了。
“朱時宜。”她為什麼又答了。
耳邊傳來聲輕笑:“好,朱女士。”
聽著還挺友好。
所以他應該確實不計較飛機上那個事了吧?
朱時宜暗暗打量著眼前人,他眉眼自然,唇角輕揚,看著紳士又禮貌,好像沒什麼彆的意思。
她這才卸些防備,緩緩神,又一激靈:
所以為什麼要和一個陌生人握手再自我介紹?
一旁。
林昶任傻眼了,什麼鬼?
他站身側,輕輕戳了戳潘嶽的手臂,小聲詢問:“這是你......朋友?你認識?”
“飛機上潑水到我身上那個小姑娘。”潘嶽偏頭,壓低聲音解釋道。
“噢噢。”當時林昶任坐過道,朱時宜坐靠窗位置,他確實沒注意到女孩的長相。
林昶任看向朱時宜,她眼神躲閃,攏了攏頭發。
他才意識到自己打斷了彆人談話,趕忙提高聲調,接著話找補:“哎呀,海濱公園,風琴島嘛,遊客來這可不稀奇!”
朱時宜尬笑附和,往自己座位走去。
不料潘嶽也朝她走來。
朱時宜心一咯噔。
隻見他指著自己同桌的椅子問:“我能坐這嗎?”
朱時宜無意識往後輕縮:“?”
這是在搞哪樣?
指著椅子的手肉眼可見一頓。
潘嶽忽而彎唇,向她微微欠身:“抱歉,我的問題。”
朱時宜:“???”
怎麼他還道上歉了?
潘嶽偏頭,示意林昶任的方向:“我和他是這個咖啡店新的老板,這次來琴城,就是為調研經營狀況,製定新的改善措施。”
目之所及,林昶任一個跨步過來,呲著大牙在笑。
“噢——”朱時宜表情正常,口上敷衍,動用著所有力氣手段,努力忍著讓眼睛彆大得那麼驚詫。
“能否請您抽出幾分鐘時間,幫忙完成一份簡短的調研問卷?”潘嶽接著問。
朱時宜如釋重負,搖搖手臂,鬆快應聲:“可以可以,你們坐。”
不是來找她麻煩就行。
潘嶽又說:“如果方便,能否請您做個深度的訪談?”
朱時宜微微向前,抻了抻脖子,食指對著鼻尖。
又來?
她個鹹魚,能提出啥深度的建議。
林昶任補充:“作為回報,您可以再點些茶點,給您免單。”
“沒問題,”上一秒的猶豫煙消雲散,朱時宜爽快應下,這還糾結啥,“太客氣了。”
要是能給她免已經買過的這單,就更好了。
不過朱時宜沒好意思說出口。
二人坐在她對麵,潘嶽遞給她iPad上的二維碼。她掃碼進入問卷,低頭填寫。
“你喝咖啡嗎,還是奶茶?”潘嶽問。
朱時宜正口渴,她禮貌性微微抬眼:“有果汁嗎?剛唱完歌,比較想喝清爽的。”
潘嶽點點頭:“蘋果汁可以嗎?”
像按動了某個開關,朱時宜唰地抬正頭,看向潘嶽。
眼前人連神色無二,見她看來,還朝她微笑,看著正經極了,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可以。”她又想多了。
台上,墨鏡主唱歌興大發,又興奮地唱起了歌。
“我去幫你點。”林昶任自告奮勇。
潘嶽側身瞟了眼,林昶任已然跑開。
他回眸問,聲音溫潤:“冰的可以嗎?還是需要熱的。”
“冰的冰的。”果汁有零個人愛熱的。
潘嶽淺淺勾唇。他點點頭,垂眸擺弄手機。
得了好處,朱時宜低著腦袋,認認真真填完問卷,才抬頭示意。
“辛苦了,謝謝,”潘嶽微微頷首,“那我們現在做訪談?”
朱時宜比了個“OK”:“好的。”
“您可以先隨便說些想法,比如我們這的優缺點。”潘嶽邊說邊拿出iPad。
朱時宜環顧四周。
這裡是礁石灘,風時平時急,但浪卻未曾有輕或低,隻有高和特彆高,即便夕暉漸逝,還隔著距離,也聽得見那驚濤拍岸的潮汐之聲。
因為是石頭灘,海水含沙量低,湊近去看,海水自然更加純淨。
岸邊,碎小的礁石七零八落,遠處的大礁石,在海浪一遍一遍的擊打下,堅|挺又銳利。
台上,墨鏡主唱歌興大發,和浪濤一起唱嗨了。
驀然,朱時宜心曠神怡:“優點嘛,很多。”
“地段好,在這景點的黃金區位……”
潘嶽低頭記錄,一直側耳聽,時不時還會看她幾眼,附和著頷首,見她笑,他也會跟著她笑。
雖然笑得很淺,但讓人覺得,一直在被尊重。
“缺點的話......”朱時宜抬頭看了看天,紅日的蹤跡在不知不覺中隱去,悄然落到了海平麵之下。
她的肚子適時地叫了兩聲:“這個點辦音樂會,很有氛圍,但是在飯點嘛......我有點餓。”
潘嶽稍稍抬眼,又垂下,點點頭,把桌上蛋糕往她麵前推了推:“果汁是鮮榨的,所以慢些,再吃塊蛋糕?”
說著,他又拿起手機:“巧克力提拉米蘇可以嗎?”
“不了不了,那得胖死,我減肥。”朱時宜確實心動,那可是白得的138塊!
但顧忌奶油和糖的熱量威力,她還是沒敢再吃一塊。
潘嶽眉梢微挑,換了條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