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1 / 1)

林也,這個出生時含金湯勺比彆人重三斤的、隻見過幾麵的繼兄,眉眼隨他那個偷偷選過港姐的母親,此刻噙上一個最斯文的笑,闊肩細腰腿又長,人樣子拚起來又像極了林先生。他身上這件西服一看就不是成衣,最濃烈的、不摻雜質的一色頭黑,名家手縫,裁剪完美。

她存半年零花錢也未必能抵上他一夜的消遣。

他說他們要結婚。

他們真的不熟。

甚至稱得上冷淡至極,幾年交集幾句話就交代了。

“我媽媽沒活到生妹妹的年紀。”

“大狐狸精生的小狐狸精。”

“有病。”

“和我結婚。”

他一定是魔怔了,瘋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宋鹿盯住林也的眼睛,想從中讀出他心裡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看出玩味,看出嘲諷,看出羞辱,卻獨獨看不出是在開玩笑。

是真的?

太荒唐了!

林也還撩著她的丸子馬尾。她分不清臉上的是月光還是他的目光,那光裡透著刺骨的寒意,要把她整張臉結上一層冰,凍透以後,一錘敲下去,粉身碎骨。

林也說:“還是說,換了是我,五百萬不夠?”

宋鹿說:“你們林家的男人隻會欺負人。”

林也說:“一千萬。”

宋鹿問:“你到底有什麼毛病?”

林也反問:“我給你錢是我有毛病?”

宋鹿說:“你給人留下高貴又紳士的印象,剛才在病房裡還保護了我,結果你和他一樣壞。”

林也嗤笑道:“我隻能說,你徹頭徹尾想錯了我。能問一下,那個很壞的他是誰?一個男人?”

宋鹿吼:“林先生!”

林也被人突然叫一聲,小時候被爺爺訓練的軍魂突然蘇醒,也想故意嚇她一嚇,喊:“到!”

宋褲明顯一愣,“你說你要買我一年。請問,我是怎麼個賣法?”

林也蹲下來,即使這樣他的視線還是高於宋鹿,他們之間無論怎樣都不對等。他隻用一隻手捏馬尾,另一隻手拿起冰袋,貼上來,手指扣在冰袋和宋鹿受傷的手腕間。

刺骨的寒冷透過來,宋鹿打了個哆嗦。

林也說:“你可能誤會了。一定會在合約裡加一條,我不睡你。”

宋鹿說:“每次見麵,你總是不遺餘力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可憐蟲。不勞你費心,即使沒有你,我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可憐蟲。你儘可以羞辱我,我熬得住。第一次死亡之後,再沒有其他。姓林的全屬狗,忠心耿耿,永遠不嫌屎臭,吐出來的話我一個字不信。”

林也說:“宋小姐,我是哪裡得罪你了嗎?林綜生沒給你錢,你傷了麵子,看到他們像看到個鬼兒,我好心帶你出來,結果你把氣兒全撒在我身上,罵我是條狗。”

宋鹿一愣。

他以為她是因為沒要到錢才生氣。

真是一個十足的自以為是的混蛋!

但也確實無辜。

宋鹿軟下來:“我說錯話。對不起,林先生。”

林也的槍都上膛了,結果對方突然那麼一乖,子彈都沒處打,窩了滿腔的火強壓下去,草草“嗯”一聲,隻能啞火算了。

宋鹿問:“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是和我?”

林也說:“從我記事開始,林綜生身邊鶯鶯燕燕從沒斷過。那些女人大多挺懂事,我媽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日子勉強過下去。唯獨你媽媽,總是半夜三更打電話過來哭哭啼啼,求我媽媽放過林綜生。媽媽每次都接電話。她說她想聽那個女人有什麼創意,又要翻什麼新花樣。雖然她嘴上是這麼說的,可我知道……醫生說,她的病就是負麵情緒積壓過剩。”

宋鹿想,媽媽一如既往不堪。

林也說:“這個林太太非你不可。爺爺古板,最怕家醜外揚。母女不可以嫁父子。你做了,她就沒得做。古人的智慧,殺人誅心啊。等你做了林太太,你也打電話給你媽媽哭訴,鬨個日夜不寧。”

宋鹿罵,林也這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林也說:“必須是你。隻有你才能組成摧毀你母親武器的致命一環,讓她肝腸寸斷。”

冰袋有些化了,呈水和冰碴混合的流體,林也更用力貼她手腕,說:“我們約法三章,我不碰你。你放心,我的確是天生的壞種,你當然不用信我,信錢就好。金錢關係是最純粹、最簡單的關係。彆的,像什麼感情,我給不起,也不想給你。”

宋鹿說:“我才不稀罕。”

林也說:“彆稀罕男人,稀罕錢。你隻要考慮清楚一個問題。我們現在談一談你要付出的代價,一千萬和母女情,你選哪個?”

宋綾站在休息室門口,手指夾著的那管薄荷煙此刻在宋鹿腦海裡一亮一亮。媽媽一直站在那裡,林先生欺上來的時候,她抽空把另一隻吊帶襪褪了下來。完美的儀容比女兒的清白重要得多。

宋鹿說:“老爺子不讓林先生娶我媽媽,也不會讓你娶我。”

林也心想,鬆口了。

貪財的繼女還是貪財的繼女。

母女之情哪比得上真金白銀?

林也笑一下,語氣輕鬆說:“他是孬蛋,我又不是。大不了給爺爺跪下,不給娶就開間廟做住持,和靜安寺打擂台,讓林家絕後,一年。”

宋鹿呢喃:“我覺得我們在犯錯。”

林也說:“我這個人從來不怕犯錯,招惹得起,輸得起,更贏得起。你怕嗎?”

宋鹿怕。隻有含金湯勺出生的人才不怕輸,因為他們永遠有重新來過的機會。她沒有。她沒有回答,她的噩夢在今夜複蘇,林也的話每一句都踩在她痛點上,她也想向林先生複仇,可她就是舍不掉那藕斷絲連的母女情。

宋鹿坐在馬路牙子上,五十米開外就是林老爺子所在的特護樓。樓底下,玻璃大門突然被推開,發出尖利的拖拽聲音。

林綜生和宋綾一前一後走出來。宋鹿看見了,急忙低頭,抖如篩糠,想就地找個地洞鑽。

林也站起來,單手抓宋鹿手腕一拉,把人拉起來,“怎麼樣?嫁嗎?”

宋鹿緊緊抿著唇,牙齒發顫,死不鬆口。

林綜生和宋綾向這邊走來,眼看就要撞上兩人。

林也說:“瓜不甜,我不吃。當我沒說過。”

那頭畜生更近了。

她身邊隻剩下一個混蛋到頭的林也。

宋鹿撲進林也的懷裡,雙手環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胸膛,極淡極淡的木質香和滾燙滾燙的體溫糊她一臉,不抱還不知道。他就是一座堅實的佛龕,罩住底下餐風飲露的小小苦主。

宋鹿求他:“哥,你再保護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