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的陽光總是最溫和,照得人暖洋洋的,在除夕這一天,令人心情更加愉悅。
大伯和大伯母先回的雲亭,短暫休息過後,外公和大伯下著棋,林桑和林景在廚房裡陪奶奶和大伯母研究菜譜。
劉喬千一直到年夜飯快開始才匆匆進門。
吃過飯後,一家人坐在客廳,看著春晚聊天守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窗外響起劇烈的煙花炸裂聲時,林桑才後知後覺,新年了。
林景拿起早早準備好的煙花和仙女棒喊林桑:“走啊,放煙花。”
林桑起身走了出去,大人隻是在客廳裡坐著笑著看他們,寬闊的庭院裡隻有他們。
林景擺弄著煙花說:“他讓你看眼消息。”
和沈聽原分享完年夜飯後,林桑就把手機靜音了放在兜裡,一直沒拿出來看過。
聞言,她從兜裡翻出手機,打開一看,沈聽原那邊的消息在零點時就已經發了過來。
【Banana:金金,新年快樂!】
林桑笑了一下回複他:【沈聽原,新年快樂!】
那頭立馬打了一通電話過來。
沈聽原的聲音通過電流傳來,嘈雜聲後響起了關門的聲音,他那頭雜亂的聲音消了不少。
“在乾嘛呢?”
“等我哥點煙花。”
沈聽原應了一聲,安靜數秒,聽到林景催促的聲音,他道:“去玩吧,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我大概初五後回來。”
林桑抿唇應:“好。到時候,一起放煙花。”
沈聽原笑:“行。”
電話掛斷後,林景點燃了煙花,一道道火點子從眼前躥出,在黑夜之中炸出一圈星星點點。
林桑抬頭看了一會兒,打開手機拍了幾張照片,準備和沈聽原分享時,屏幕上麵彈出一條消息:
【Q/Q動態:Banana給我留言……】
她點進去一看,背景圖是煙花,而留言的內容,是他們不久前的約定:
——說好了啊,等我回來,一起放煙花。
林桑沒回複,而是點進他的空間,點開留言。
他的最近一條留言,還是她之前給他留的第一條留言:
——謝禮。
下方是沈聽原的回複:【收到。】
林桑唇角揚起,開始編輯新留言。
刪刪改改幾次,她想了想,打開相冊從剛才拍的煙花裡選了一張出來用作背景,敲下一個字:
——好。
……
往後幾天,不是走親戚就是四處聚餐,初四這天,在外工作的人都陸陸續續離開,熱鬨散去,家裡又恢複了往常的樣子。
傍晚吃過飯後,林桑和林景以及柳靳於盤腿坐在地上鬥地主。
林景熱衷於當地主,林桑和柳靳於則都不喜歡當地主,所以每輪都是林景當地主,被他倆合計著鬥到輸得貼了一臉的紙條。
玩了不知道幾輪,外麵天色也暗了下來,奶奶出門收曬在院子裡的蘿卜乾,進門時帶了個人進來。
他們仨都沉浸在自己的頭腦風暴之中,等人站在林桑身後揉了揉她的頭才發現多了個人。
林桑原本一臉糾結地看著牌,思索著要怎麼和柳靳於配合一番才能贏,頭上猝不及防壓下來一道力。
抬頭對上沈聽原的眼睛,她愣了一下:“你不是初五後才回嗎?”
“沒什麼事乾。”沈聽原說,“就提前回來了。”
林景甩了一張牌出來,對著他說:“站著乾嘛,坐啊。”
沈聽原:“不了,一會兒帶她出去放煙花。”
林景出的牌林桑要不起,柳靳於也過。
林景一個地主,總算能翻身農奴把歌唱,得意道:“等她贏了我再說。”
沈聽原瞥了眼,林桑手裡隻剩兩張牌,一張方塊五,一張小王。
沈聽原:“誰是地主?”
林景又丟了兩張牌,喜上眉梢:“你大爺我,不夠明顯?”
沈聽原沒說話,他又掃了眼柳靳於的牌,牌太爛,還剩大半。
而林景手裡的牌,剩得不多,還能湊成三帶二之類的,大王也在他手上,馬上就能定輸贏。
看來最開始得意的是林桑,也不知怎麼打的,把後路堵死了。
眼瞅著林景把能出三帶二的牌拆開故意挑釁,沈聽原在他甩出黑桃四時,傾身將林桑手裡的方塊五丟了出去。
林景一哼,正要去拿大王時,被人搶先一步抽了出去。
沈聽原:“王炸。”
沈聽原:“牌沒了,贏了。”
林景:“?”
林桑:“……?”
柳靳於:“???”
沈聽原沒有半分坑害兄弟的愧疚之心,麵不改色地說:“你隻說贏了你就行,又沒說不能抽你的牌。”
林景隻要把大王一出就能甩出三帶一打贏翻身戰,還能順帶挑釁一番。
雖然他才是地主,但連續輸了幾輪,林桑和柳靳於倒是更像地主。
距離他翻身農奴把歌唱隻有一步之遙!
一步!!!
林景火冒三丈,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指了他半晌,閉了閉眼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滾!趕緊滾!”
沈聽原求之不得,挑了下眉,拉起林桑就往外走。
過了須臾,林景像是反應過來了,在他們身後跳著腳罵罵咧咧。
出門後,沈聽原往林桑身邊靠了靠說:“完了,以後得被你哥恨死,你可得保護我。”
林桑:“愛莫能助。”
沈聽原:“這麼狠心啊?”
林桑:“那就……勉強保護一下吧。”
話落,兩人相視一笑,走著走著,在沈聽原家門口停下。
沈聽原家的裝修很簡單,連一些簡單的裝飾品都沒有,偌大的客廳裡隻有一些基礎的家具,有種空蕩蕩的感覺。
林桑剛在沙發坐下,一團橘色直衝而來,她彎下腰,把香蕉抱在懷裡。
沈聽原給她倒了杯水,在她身側坐下:“它很喜歡你。”
林桑還沒說話,就聽他又補了一句:“當然,它的主人更勝一籌。”
林桑動作停住,笑倒在沙發裡:“沈聽原,幾天沒見,你從哪學的這些甜言蜜語?”
沈聽原:“遇上你無師自通罷了。”
林桑:“……你還是彆通了。”
沈聽原舔舔唇,也跟著她笑:“不是,有那麼惡心嗎?”
林桑默了一會兒:“沒有,就是聽著怪彆扭的。”
沈聽原:“行,那不說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過年這幾天的事,天色如墨一般,繁星密布,遠處偶爾響起幾道煙花炸開的聲音。
沈聽原抬手看了眼時間,“出去放煙花?”
林桑抱著香蕉起身:“好。”
庭院裡一陣陣冷風刮過,林桑抱著香蕉站在一旁,沈聽原半蹲在地上,試了幾次才將煙花點燃。
煙花騰空升起,他跑到林桑身邊,抬頭看了一會兒,垂眼道:“雖然晚了幾天,但祝福還是想和你當麵說。”
林桑偏過頭,抬眼,漫天煙火下,少年一雙眼睛清晰明亮,帶著赤忱。
“金金,新年了,祝你新的一年順遂無憂。”
林桑:“你也是。”
他道:“你不能學我。”
林桑想了想:“那我就祝你新的一年,考進年級前五,樣樣好,事事順。”
沈聽原笑:“那我就謝金口嘍。”
“……”
放完煙花後,林桑沒再多待,沈聽原送她回家。
路上,走到一個拐角邊時,沈聽原站在路燈下,踢了踢上麵的尖角。
“你以後來了,看見這個角就踢它兩下。”
林桑:“為什麼?”
沈聽原:“我跟它有仇。”
林桑微怔,疑惑道:“你們這都跨物種了,怎麼結仇的?”
沈聽原嘴一撇,指著左側臉頰上的酒窩說:“我這麼大個窩,就是從它這磕出來的。”
“這麼多年也沒恢複,害我毀容,我得恨它一輩子。”
“毀容?”林桑輕笑一聲,“沒有吧,我一直覺得挺好看的來著,有記憶點。”
沈聽原頓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問:“真的?”
林桑重重點了頭:“真的。”
沈聽原停住在尖角上一下一下踩著的腳,往後退了兩步說:“行,和解了,以後不踢了。”
*
年後,雲亭的氣溫急速回升,好像隻是為了讓人有點過年的氣息而特意降了一段時間溫。
開學一個月後,一中換了新的教導主任。
新官上任三把火,那段時間各種檢查接踵而至,就沒消停過。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要告一段落的時候,教導主任在小自習時開啟了巡邏。
教導主任雙手背在身後,一進門便目光如炬,在每一個人身上掃過。
林桑他們班統共也就十個男生,六個被他拍了拍肩膀示意下樓等。
不知道究竟要做什麼,沒輪到的人都緊張到不敢動。
感受到教導主任靠近時,林桑解題的手頓了頓,下意識看了一眼,視線碰巧和他撞上。
教導主任掃了她一眼,敲了下桌角道:“手上紅繩摘了。”
林桑愣了兩秒才邊摘邊應:“好。”
教導主任走後,教室裡響起一陣整齊劃一的歎息。
適珈藍拍了拍胸口小聲道:“這活閻王又抽什麼瘋?”
“一個紅繩也礙他眼了。”
“之前查衛生查紀律,現在恐怕查儀容儀表呢。”林桑說,“沒讓我們剪頭發就不錯了。”
適珈藍:“這麼說,那幾個男生,都得去剪頭發了?”
“你怎麼知道的?”
林桑:“你看啊,出去的幾個男生頭發都偏長,而幸免的這四位,全是平頭。”
適珈藍點點頭:“你彆說,還真有這個可能。”
小自習結束後出教室一看,還真被林桑給猜中了。
教學樓空地前站滿了男生,教導主任拿著大喇叭站在台階上不停地斥責他們沒個學生樣,一個二個的,頂著個像瓦片和拖把的發型,是覺得自己在參加選秀嗎,時不時還要抓幾個典型出來單獨批評一通。
說夠了,教導主任讓人往兩邊散開排好隊,有人很快搬了桌子和凳子出來,一個看上去三四十左右的男人開始在旁邊準備東西。
隊伍已經猶如兩條長龍,人數還在不斷增長著。
教學樓欄杆上都爬滿了人,全看著那個方向,等待好戲。
“當眾剪頭,和在全校師生麵前裸/奔有什麼區彆。”
“換了我,我就挑個上課的時間剪。”
“這麼多人呢,哪說得準。”
“今晚一過,地府那位閻王發現自己得讓位了。”
這時,有人認出那個男人來,指著樓下,露出個堪比便秘的表情說:“我靠!之前帶我爺爺去他家剪過頭發,技術超爛,剪完能報警的程度!”
一群人爆笑出聲,樓下和樓上的悲歡並不相通。
那頭已經做完準備,打頭陣的男生坐在凳子上,視死如歸般閉上了眼。
幾分鐘後,男生頂著一頭不算寸頭也不算平頭的四不像發型起身,麵如死灰地從褲兜裡搜出十塊錢遞給男人。
圍觀群眾笑聲更大了:
“哈哈哈哈,他媽的,還要自費。”
“看他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這是什麼狗屎發型,我閉著眼剪都比這好,求那個男生心理陰影麵積。”
“今天才周三,住校生想改發型還得頂這個醜發型在學校晃兩天,閻王是故意的吧。”
“肯定故意的啊,不然怎麼會直接在學校剪,殺雞儆猴呢。”
“……”
距離上晚自習隻剩兩分鐘,林桑和適珈藍準備回教室時,林桑一眼瞥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距離稍微有點遠,她腳步停住,細看了一眼,發現還真是他。
沈聽原和遊書澗並排往隊伍後方走,兩人磨蹭了一會兒,等一起下樓的其他幾個男生都站好後才慢悠悠跟到隊伍後方。
林桑看到他抬起手準備摘眼鏡,卻在往教學樓方向瞥了一眼後頓住。
他往這邊看了眼,估計是看到她了。
隨後,她看到沈聽原摘下眼鏡,緩緩轉過身去,背對著她。
林桑收回眼,趕在自習鈴聲響起時回了教室。
一節自習很快結束,林桑和適珈藍一下課就往外跑。
位置移動過,這會兒剪頭發的地點正好就在他們教室樓下。
沈聽原前麵隻剩下遊書澗和另外一個男生。
適珈藍看了一眼笑道:“你彆說,我還挺好奇他跟遊書澗頂著一張帥臉剪這個醜發型是什麼樣。”
林桑:“我也蠻好奇的。”
兩人靠在欄杆上等著,沈聽原倏地抬起眼看了過來。
對上林桑的視線,他朝她招了招手,然後完全忽視在周圍守著的老師,插著兜大搖大擺往隊伍最後方去了。
林桑:“……”
適珈藍瞪大眼睛:“我去,突然發現他紅繩也沒摘,我一直以為他很安分來著,這麼狂的嗎?”
林桑看著那個身影,笑而不語。
一個因為太過叛逆被送回小縣城挫銳氣的人,再安分能安分到哪去。
聽到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快要輪到的幾個男生都快愁死了,都想往後方跑,奈何教導主任派了兩個老師在旁邊守著。
這會兒有了沈聽原這個出頭鳥,也開始有人往後方跑。
守在旁邊的老師聊著天,原本也沒怎麼在意,誰知有人動靜鬨得太大,立馬被發現了。
林景邁出一半的步伐被老師吼了回去。
他原本可以僥幸躲過下課休息這段時間的,現在倒好,因為沈聽原,他成了下一個待宰羔羊。
“活閻王”這個名字就該讓給沈聽原。
林景一臉不耐地坐下,在心裡罵了沈聽原八百回。
……
晚自習結束後,林桑收完書,沈聽原和往常一樣出現在教室門口。
他不知道從哪弄了件衛衣,帽子蓋在頭上,不放心似的,還將前麵的繩子在下巴底下打了個結。
林桑拿上東西出教室,沈聽原一路送她到宿舍樓下,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在宿舍大門前停下時,林桑往旁邊挪了挪,沈聽原也跟著她動了動。
“你頭發剪了?”
“剪了。”
“我看看。”
沈聽原言簡意賅:“醜。”
她也覺得有些強人所難,但實在是好奇,輕聲道:“我有點想看。”
沈聽原輕微歎了聲,彆開臉,抬手利落地解開打在下巴底下的結,一把扯下帽子。
林桑沉默地看著,看清的第一眼,她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沈聽原兩邊鬢角被刮得乾乾淨淨,蓋在額前的碎發被剪得和發際線嚴絲合縫的貼著,長短不一,有點像狗啃式。
有臉撐著,倒也不醜,甚至給她一種是個有些傻氣的帥哥的感覺。
或許是看多了他留微分碎蓋的樣子,多看幾眼後,林桑突然知道怎麼形容那種感覺了。
彆扭。
一股詭異的彆扭感。
沈聽原一直沒看她,發現她不說話,有些不自在地扭過頭問:“看完了嗎?”
林桑回神:“看完了。”
沈聽原:“那我戴上了?”
林桑憋著笑點頭:“好。”
戴好帽子後,沈聽原說:“想笑就笑吧,我自己都沒忍住,笑了一節晚自習。”
林桑沒笑出來,憋了回去:“沒事,沒那麼醜。”
沈聽原應了一聲,臉色不自然,扶著後頸說:“那……我走了?”
林桑朝他擺擺手:“晚安,路上注意安全。”
沈聽原:“好,晚安。”
……
因為操場還在修建,課間操時間改成了在樓下空地上集體背書。
隔天上完第二節課後,林桑拿上書和適珈藍一起下樓。
到樓下站好後,時間還沒到,周圍的人都在講話。
倏地,適珈藍激動地晃了晃她的手臂。
林桑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過去,沈聽原手裡拎著一本課本正好從樓上下來。
要是換了平時,適珈藍看到沈聽原的時候叫她都挺平靜的,今天這麼激動,是因為……
他的發型。
他竟然去剪了一個板寸,昨晚還留了一截的頭發被剃得幾乎貼著頭皮。
沈聽原臉型周正,臉部線條清晰流暢,過去留著一頭微分碎蓋,帶著半框眼鏡的時候,林桑總覺得他是偏清秀乾淨的那款,現在一看,身上多了幾分正氣。
位置安排沒按班級順序來,所以他們之間隻隔了一個班,沈聽原站定後,看了過來。
對上林桑的視線,他緩緩移開眼,打開書將整張臉都擋住。
那天課間操結束後,沈聽原托了遊書澗過來和她說了一聲他有事,晚上不能送她回寢室。
之後,一天到晚都在她眼前晃蕩的人,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林桑有些奇怪,擔心他是不是生病,去他們班找過他幾次,每次都是遊書澗出來和她說沈聽原去上廁所了不在教室。
周五晚自習結束後,林桑一個人往校門口走。
準備刷卡掃臉時,屏幕裡,她身後有個人戴著鴨舌帽,低著頭,和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林桑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刷完卡出門,下了台階後,站在台階的一棵樹旁。
路燈正好被樹遮擋了,漆黑一片,他不會發現她。
那人快步下了台階,抬起頭往四周找著什麼。
林桑一步跨了出去:“沈聽原。”
聽到她的聲音,沈聽原怔了一下才轉過來,依舊低著頭。
林桑微微蹙眉,不滿道:“沈聽原,你這兩天為什麼躲我?”
沈聽原抬手掩在唇邊,低咳一聲:“沒有。”
林桑幾步走到他身邊:“你有。我說呢,怎麼會那麼巧,每次去找你,你都上廁所。”
“你到底為什麼躲我?”
沈聽原:“……剪完頭發得醜三天,怕你嫌我醜。”
聽到答案,林桑失笑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在你這三天結束了,你來見我的時候,我這的三天才開始。”
沈聽原猛然抬起眼,“嘖”了一聲說:“失算了。”
林桑捏著書包帶說:“既然這樣,你等頭發長回以前的樣子再來見我吧。”
“我走了。”
轉身後,林桑抬起右手揮了揮,學著小黃人的腔調道:“bye bye~”
她腳剛跨出去兩步,手臂就被人一把握住。
“彆。”沈聽原說,“閻王還在一天我這頭發就不可能留長,難不成你要讓我高考結束後留三個月頭發再來見你啊。”
林桑沒動,笑著說:“也不是不行。”
下一秒,肩上猛地多了一道力,林桑被他攬在手肘間。
他低聲指責道:“小沒良心。”
林桑躬著身,憤憤道:“明明是你自己這麼說的。”
沈聽原:“我隻是假設,沒讓你答應。”
林桑反駁:“那我不是配合你嘛。”
她抬手去拉他的手:“沈聽原你快鬆手,我看不到路了!”
沈聽原沒鬆手,反倒緊了幾分。
“你的專屬導航已上線,跟著我走就行。”
“……”
他們身後,柳靳於站在路燈下,看著他們打鬨著歪歪扭扭往前走。
良久,他收回眼,眼裡帶著無儘的落寞,轉身離開。
*
隔天一早,林桑在副食店裡待了快兩個小時,沈聽原跨著書包出現在門口。
頭上沒了帽子,放好奶茶坐下時,他還特意強調一句:“說好了,不準嫌醜。”
林桑轉了下筆,撐著下巴說:“放心吧,就算真覺得醜,我也能睜眼說瞎話。”
沈聽原輕笑一聲:“行啊,逗人功夫有長進。”
總算扳回一城,林桑眼珠轉了轉,臉上揚著小小的傲嬌說:“誰讓你以前老逗我。”
沈聽原沒接話,隻是笑。
兩人一起計時做卷子,做完後,沈聽原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林桑示意他接電話,她則拿出答案開始核對。
電話很快掛斷,沈聽原低頭看了眼櫃台裡的煙說:“整條的煙放在哪來著?”
林桑停下筆:“怎麼了?”
沈聽原:“我爸最近在北城,說是煙沒了,沒人幫他帶,讓我給他寄。”
林桑:“外麵不是也能買到嗎?”
沈聽原:“他抽不慣外地的煙,就得抽本地煙才過癮,尤其是雲煙。”
“我就納悶了,這煙烈成那樣,他怎麼就抽得下去。”
想起初中時的事,林桑說:“你不是還生嚼的嗎?”
沈聽原頓了一下說:“你就不能記點我光輝的時候,這種糗事怎麼還記得。”
林桑笑了一下說:“畢竟你那個時候才轉來就出名,想忘也難啊。”
“說起來,你過來買過幾次煙,但一直沒見你抽過。”
“幫遊書澗買的,我早戒了。”沈聽原說,“我現在看見煙就煩。”
林桑有些驚訝,她還以為他隻是和林景他們一樣,抽煙的時候會避開她。
她點點頭,想起正事,拉出櫃台下方的紙箱說:“要幾條?”
沈聽原:“兩條就行,一個包裹最多也就隻能放兩條煙,多了還得多寄,麻煩。”
林桑把煙拿出來放到櫃台上,沈聽原從包裡翻出錢遞給她,出門寄煙去了。
回來的時候,沈聽原拎了兩份炸洋芋。
她的那份多加了折耳根,他的那份則沒有。
吃到一半,沈聽原看著她紙碗裡的折耳根說:“我一直好奇一個事。”
林桑:“什麼?”
沈聽原:“折耳根在你嘴裡,究竟是什麼味?”
林桑想了想道:“感覺有點像雞肉。”
說完,她禮尚往來地問了他一句:“在你嘴裡是什麼味?”
沈聽原沒有半分猶豫,脫口而出:“狗騷味。”
林桑:“什麼是……狗騷味?”
沈聽原:“大概就是好久沒洗澡的狗在下雨天淋了個半濕的味道。”
林桑:“……”
巷子裡不少人家都養了狗,大部分人養狗都是為了讓其看家,自然養得沒那麼精致,十天半個月都不見得洗次澡,林桑出門經常能碰上一群狗去水潭玩水回來,身上那股味,隔幾裡地都能聞到,刺鼻又怪異。
她看著碗裡密集的折耳根,仿佛看到了那群渾身濕透帶著異味的狗,代入感太強烈,她甚至已經聞到了那股味。
見她皺著一張臉盯著碗裡的折耳根,沈聽原失笑,“你要問的,這可不能怪我啊。”
林桑:“……沈聽原,你好煩。”
沈聽原湊近盯著她,表情浮誇:“哇,又嫌我煩啦。”
“不煩行不行哪。”
林桑:“你煩死了!”
沈聽原臉上笑意不減反增,“對啊,這個叫沈聽原的,怎麼這麼煩呢。”
“真煩人,是吧?”
林桑一時沒忍住,被他逗得笑出聲。
沈聽原:“還煩不煩啊?”
林桑擰著眉,故作糾結,默了一會兒才道:“也還行吧,勉強能忍。”
“……”
*
高二下學期漸漸地過去一半,老師在課上反複強調著要開始有明確的目標,他們現在覺得還在高二什麼都來得及,一眨眼可就從高考考場出來後悔莫及了。
這天下午吃過飯後,方倚霏和魯琳到班上找林桑和適珈藍。
她們站在欄杆旁,魯琳說他們班主任已經開始讓他們寫要衝刺的學校了,但她還有些猶豫,沒考慮好。
她說完,又問起她們三個怎麼打算的。
林桑:“我一直沒變,就北城外國語大學了。”
魯琳看向適珈藍:“你呢?”
適珈藍歎了一聲道:“什麼211和985的就不想了,能上個好點的二本我就知足了。”
“至於學校嘛,等分數出來再看吧,也沒什麼特彆想去的。”
魯琳點點頭:“霏霏呢,還是東城大學嗎?”
方倚霏看著遠方,麵上沒什麼情緒:“再說吧,東城大學錄取分數線挺高的,我過段時間就去集訓了,等藝考完再決定也不遲。”
“……”
樓頂的廣播刺啦響了幾聲後,一首《剩下的盛夏》緩緩響起,籠罩半邊天。
小葉榕隨風飄蕩,枝頭的鳥兒歡鬨聲正盛。
雲彩像一層淺薄的細紗飄蕩在山頭上,太陽懸在中間,往周邊綻放著光芒。
晚風輕悄悄地溜過。
現在的她們,對畢業分離還沒那麼深刻明晰的概念。
總覺得,這樣愜意的傍晚。
還會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