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坐在沈聽原和柳靳於中間,視線左右飄忽,如芒在背。
她以為沈聽原解決完那幾道昨晚標記好的題就會離開的,沒想到他非但沒有離開的意思,還從書包裡翻出一本英語輔導書心無旁騖地做起了題。
柳靳於站在一旁,不爽地頂腮:“這是我的位置。”
沈聽原筆尖一頓,看向林桑:“是嗎?”
“那我馬上收完東西走人,很快的,不會耽誤你們。”
看他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攤開在櫃台上的書,林桑有些不忍:“不用收,休息室還有凳子,我去找找。”
她說著,往休息室走,順手揪著柳靳於的袖子把人帶到了休息室。
林桑往外瞅了一眼,確認沈聽原沒往這邊看,關上休息室門小聲說:“櫃台那麼大,反正坐得下嘛,再搬個椅子就是了,彆那麼較真。”
柳靳於“哼”了一聲:“你什麼時候這麼閒了,一次性給兩個人補習。”
林桑示意他小點聲,柳靳於朝著門邊用更大的音量道:“你自己呢,不顧了?”
林桑急得在他手上使勁抓了一把:“小聲點啊。”
“我當然是在不會影響到我自己的前提下來幫他的,你也一樣啊,但凡我沒精力,我誰也不幫。”
柳靳於盯著緊閉的門,眼神複雜,垂眼歎了口氣,“知道了,出去吧,椅子我自己搬。”
然後,就成了現在這番局麵。
柳靳於和沈聽原各自刷著手裡的題,期間兩人多次同時轉過身準備問她題,對視一眼後,也不知道較什麼勁,轉頭自己研究去了。
反常。
太過反常。
他們都安靜做著題,靜不下心的人隻有她。
她得暫時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林桑深吸一口氣,緩緩試探道:“你們……喝不喝奶茶?”
她話音一落,坐在門口的柳靳於騰地起身:“我去。”
他耷拉著眼皮,視線落在沈聽原身上:“那誰,你喝什麼?”
沈聽原緩緩抬起眼,指著桌上的水杯說:“不麻煩,我喝水。”
柳靳於扯了下嘴角:“我也就隨口意思一下,不喝拉倒。”
柳靳於走後,身側的人說了什麼,路邊有摩托車經過,喇叭聲太大,林桑沒聽清。
她扭頭:“你剛才說了什麼?”
沈聽原低垂著眼:“沒什麼,就是你朋友好像不太喜歡我。”
林桑愣了一下,“他脾氣就這樣,沒彆的意思,你彆誤會。”
“他跟我哥認識那麼長時間,每次見麵都還是這個樣呢。”
沈聽原“嗯”了一聲,也不知道信沒信。
他低頭開始看題,林桑也沒再說話。
……
沒多久,柳靳於回來了,他出門前嘴上雖那麼說,手裡卻拎了三杯奶茶。
給沈聽原買了和自己一樣的珍珠奶茶,給林桑買的則是抹茶奶蓋。
柳靳於把奶茶戳開遞給林桑,對上沈聽原的視線,他眼珠一轉,邀功似的說:“你是不知道,他家現在老喜歡用鹽蓋,還好我及時發現讓他換了奶蓋。”
林桑接過喝了一口:“我之前去的時候他跟我說換鹽蓋後沒多少人喜歡不做了來著。”
柳靳於說:“我看他進了不少貨,肯定是怕損失你這個老顧客騙你的。”
兩人聊得很投入,林桑放下奶茶時沒注意桌上的筆,手一鬆,奶茶底部一滑倒了下去。
好在隻從邊緣撒了一點出來,沒碰到書。
她還沒反應過來,沈聽原已經從兜裡摸出一包紙巾,扯出一張紙將櫃台擦拭乾淨。
一旁柳靳於注意到他手裡的紙巾,不解道:“這紙糙得要死,除了你竟然還有受眾。”
沈聽原不緊不慢地把紙放回兜裡:“也沒那麼難用,我第一次用就是她給的,後來跑了好多家店才買到。”
那個買紙巾的人,原來是他。
林桑微微張著嘴,思維被那個正在變得清晰卻讓她怎麼都抓不住的東西牽製住,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柳靳於冷哼了一聲:“三無產品,你也就能在何老頭店裡買到,彆怪我沒提醒你,這紙用來擦擦水什麼的就行,其他時候用了出問題可彆賴我們頭上。”
他用的是“我們”。
沈聽原下意識看了眼林桑,微微眯了眯眼睛,周身氣壓降了不少,不容置喙地說:“不牢你費心。”
他說完,將東西收進包裡拉上拉鏈,臉上帶著溫和的笑看著林桑,語氣也很輕:“我想起早上洗的衣服沒曬,先走了。”
“下次碰上不會的題又過來。”
前後兩幅麵孔,仿佛隻是她的錯覺,林桑大腦遲緩地運轉著,愣愣地點了下頭。
等她緩過神,沈聽原已經走到對麵,他背對著她,背影寬闊修長,像是身後長了眼睛,他抬起右手揮了揮,隨後消失在路口。
林桑咬著唇,看著空蕩的路口出神。
“嘿!這題怎麼做?”
林桑思緒被拉回,低頭看桌上的習題:“哪題?”
“……”
*
窗外漸漸有了此起彼伏的蟬鳴,沒空調沒風扇的教室像是一個巨大的蒸籠。
下午的課本就難上,天氣一熱,學生一個個焉得如同烈日下的小秧苗,哪還有心思聽課。老師一遍一遍說著“心靜自然涼”,說了幾次,估計自己也有些難以忍耐,放棄講新課,讓所有人都翻出上一次月考的試卷。
林桑的試卷都是放在文件袋裡分好類的,一下就找到了。
老師已經講起了試卷,旁邊在抽屜裡翻找的動靜不停。
沈聽原的試卷全都是折疊好了碼在桌肚裡,雖說不是隨意放的,但他沒分類,放的時候一個沒注意就容易找不到。
林桑往講台上看了一眼,低聲說:“要不你先跟我用一份吧。”
沈聽原停下動作,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好,麻煩了。”
兩人挨得很近,近到林桑能直觀地感受他微微的喘息聲,清晰地看到他右眼下睫毛中間有一顆細小的痣,因為藏在睫毛根部,是正常交際距離下無法發現的。
林桑沒忍住偷偷看了兩眼,猛然間和沈聽原對上視線。
他輕笑,看了眼台上寫板書的老師,意味深長道:“林同學,不能開小差啊。”
“我就在這又不會跑,下課再看唄。”
林桑石化一般愣住,一張臉慢慢漲得通紅,窘迫到恨不能變成窗外枝頭上叫喚不停的蟬,躲在濃密的樹蔭裡,讓人找尋不得。
沈聽原手肘撐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尾音繾綣:“帶壞同桌,可是會被班主任問責的哦。”
他姿態懶散,語調漫不經心,像個勝券在握的常勝將軍。
林桑隻覺後背沁出不少汗,黏膩,冰涼。
她往旁邊移了一點,捂住耳朵不看他,手下的試卷也不要了,反正她錯的不多,還提前做好了糾正,聽不聽都沒事,
下課後,沈聽原像個沒事人一樣,慢悠悠晃出教室,走到走廊站定,和旁邊的人勾肩搭背聊起了天。
徒留林桑一個人受心緒折磨。
……
晚上回寢室的路上,方倚霏說她現在徹底玩完,和李宇棲處成好哥們了,尤其還從他口中得知他堅定不移要考東大,有點氣餒了。
林桑心裡想著事,壓根沒聽到方倚霏問了她什麼。
肩膀被她輕輕撞了一下,她才緩過神問:“你剛剛問我什麼?”
方倚霏仰頭看天,歎了口氣:“我說我有點撐不了了,但一想到之前誇海口說我想去看海所以要考東大,搞得人儘皆知的,最後沒考上多尷尬啊。”
“該怎麼辦呢?”
林桑想了想說:“你們現在是朋友也算是件好事,很多人都是先做朋友後在一起的,還有機會啦。”
方倚霏不知想到什麼,撇撇嘴說:“但願吧。”
“我的完了,到你了。”方倚霏說,“看你今天下午跟丟了魂一樣,發生什麼了?”
“沒什麼。”林桑說,“今天他沒找到試卷,我們一起看的,沒忍住偷偷看了他兩眼,被他發現了。”
方倚霏:“那他怎麼說的?”
林桑麵紅耳赤地把沈聽原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
方倚霏聽完,摸著下巴分析:“憑借我飽覽各色言情小說的經驗,你信不信……”
她神神秘秘,林桑急得連忙追問:“什麼?”
“就是吧……”方倚霏吸了一口氣說,“你有沒有想過,他對你的想法,和你對他,是一樣的。”
林桑呼吸凝滯,舔了舔唇,眼神閃躲,語無倫次囔囔道:“他就是,不是,他怎麼可能,不會的……”
“有個事我之前不太確定,怕你空歡喜一場,一直沒跟你說。”方倚霏打斷她。
換座位那天,李宇棲站在林桑旁邊說話的時候,方倚霏緊張到不敢往旁邊看,眼睛看著書,心思卻放在他們的談話上,得知新同桌是李宇棲的那一刻,說不開心是假的,開心完了,是緊張,忍不住開始審判自己身上的缺點。
看書箱裡的書也開始不順眼,總覺得沒放整齊。
她偏著身子整理書的時候,沈聽原從前門進來,眼睛直勾勾望著她身後,起初她也沒多想,誰知李宇棲提出要幫忙的時候,走到一半的沈聽原直接手撐在桌上跳了過來,他動作又輕又快,林桑沒察覺。
方倚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張著嘴看著他,下意識想伸手拍林桑時,被他給攔住了。
青春期的女孩子很敏感,幾乎是沈聽原手抵在唇邊的同時,她就猜到了。
她本來打算將這件事偷偷告訴林桑,喜歡的人恰好也喜歡自己,這是多麼難得的事,林桑一定會很高興。
可從林桑口中得知成為同桌後他們都沒怎麼說過話,她又有點不太確定了。
難道沈聽原隻是如陳雪口中所說那般,在學習上幫不上忙,就在其他方麵順手幫一把。
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私下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沈聽原每次去走廊的位置都是固定的,那個位置要是有人他還會跟人換位置。
每次站在那時,表麵上跟人聊著天,卻很懶散,隻有一雙眼睛看向教室裡時,帶了彆樣的溫度。
後來她找到機會在那個位置站了一會兒,發現正好能看到林桑。
到這,勉強確認一半,覺得沒有十足的把握,她又搜集了更多細節。
起初問林桑題的隻有旁邊的幾個女生,後來開始有男生問她題,講題的時候,距離再遠也遠不到哪去,那個時候,沈聽原的神情像是要吃人。
那以後,他突然開始問林桑題不說,遇到了還會打招呼。
感情這種事,向來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他每次看向林桑時,眼底的情緒再怎麼隱藏,旁人也一眼就能看出來。
她不禁想起網上那句話:
——“喜歡一個人時,眼神是藏不住的。”
至此,心裡那個不確定的答案,徹底成了標準答案。
……
林桑盯著遠處零零碎碎的光出神。
宿舍在六樓,風一陣陣拂過她發燙的臉,也不知是不是現在的夜風都自帶溫度,臉上的溫度不降反增。
方倚霏也不指望她能接話,吞了吞口水又繼續道:“如果這些,你覺得是我誤解的話,最最最重要的一點,一個人在什麼情況下才會刻意記另一個人的喜好跟習慣,你好好想想。”
她一次性說了這麼多,林桑有點消化不過來。
方倚霏不可能騙她,她深處其中,多多少少也能察覺到一點,但她總覺得這其中有些東西她怎麼都理不通順。
說不清道不明,像一根細線一點點纏住她,令她更加無法思考。
*
因為失眠,林桑第二天上課的時候都有點不在狀態,更彆提按方倚霏說的去觀察沈聽原的舉動,從一些細節之處找破綻。
早上的課上得昏昏沉沉,午休過後林桑又滿血複活,從宿舍樓下來的時候,看到宿管室前的小黑板上寫的6月3號,距離高考還有4天,猛然想起她差點忘了個事。
雖然生日是明天,但明天是周末,沒廣播。
這是她能偷偷送他的,為數不多的禮物之一,她不想錯過。
上午下課後沈聽原都沒待在教室,下午又一反常態待在座位上,不和任何人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怕被他發現,林桑隻得在去吃飯的時候帶上紙和筆,吃過飯後托方倚霏幫忙把碗帶回教室,順便幫她把一會兒要背的書帶下來。
她挑了張小石桌,用最快的速度寫完,然後一路狂奔到廣播室。
她趕到時,正好放完最後一張投稿裡的歌,廣播室裡的女生已經拿起結束的稿子準備念,靠門邊的女生看到她,製止了同伴走過來。
林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喘著氣問:“是結束了嗎?”
“最近點歌投稿有點少,你來得正好。”
林桑鬆了一口氣,“幸好趕上了。”
廣播室裡的女生接過紙條打開,看到上麵的內容,笑著問林桑:“生日投稿還匿名,是什麼樣的人呢?”
林桑局促地絞著衣擺:“……是很重要的人。”
她朝女生鞠了一躬:“拜托了。”
女生會意,攔住她,“不用這樣,我馬上幫你播。”
林桑站在廣播室門口,廣播裡有延遲,女生說的話她聽了兩遍。
“匿名投稿,點播一首南征北戰的《我的天空》。”
“來稿人留言,生日快樂。”
女生看了眼門口隻露出一半的身子,輕笑著補上一句:“她說,是給很重要的人。”
音樂響起,林桑指尖顫了一下。
不知道。
他有沒有聽到。
*
公交車穿梭在群樓之間,路邊的樹和路燈融為一體,頃刻間變成殘影消失在身後。
一整天,林桑和沈聽原沒有任何形式的交流,連不經意的眼神對視都沒有。
方倚霏說的那些,難道隻是她過度解讀了。
那他幫她搬書,從跟她交流少之又少到後來主動打招呼,好運和模特名,他慣用潔柔古龍水香紙巾卻將那批三無紙巾買完隨身攜帶,在理詔吃飯那次因為基本都是辣菜,吃到一半想點飲料發現沒有冰鎮的,他出門買時,楊思怡盯著她說的話,還有很多她一直以為隻是巧合的事……
這些,該怎麼解釋呢。
這也巧合,那也巧合,巧合一旦過多,必定是有人有意而為之。
即使那些真的是巧合,還剩下最重要的一點,他會記她的喜好和習慣。
林桑心裡堵塞的溝渠隻差一步就快暢通無阻,卻又在經曆這一天後把疏通的部分全都堵上了。
沈聽原對她的態度時親時遠,她實在是琢磨不透。
回到家後,林桑衝了個澡,纏繞了幾天的雜念總算消散了不少,卻一點都不影響她失眠。
林桑看著手機,零點一刷新,留言板上果然出現幾條新留言,有些她有好友,有些她雖然沒有,昵稱和頭像已經記得滾瓜爛熟。
每年都是他們,在6月4號零點準時出現在沈聽原空間裡的留言板上。
林桑有些羨慕,他們不用像她這樣,想留言要猶豫很久,最後以什麼都沒留結尾。
不用像她這樣,訪問他的空間要特意開黃鑽後開通私密訪問,生怕留下一點痕跡。
她又刷新兩次,沒再出現新的留言。
林桑從留言退出來,明知沈聽原空間裡的300條日誌不對外開放,還是下意識點了一下,看到他沒有公開日誌的提示,她才返回點開訪客欄,確保榜上無名後才放心地從沈聽原空間退了出來。
她關了手機放在小腹上,盯著天花板出神。
手機突然振動幾下,林桑打開一看,置頂那個聊天框後麵有個紅色的數字4。
最後一條消息是表情包,她不知道他發過來的消息是關於什麼的。
她舔了舔乾澀的唇,猶豫幾次才點開。
【Banana:睡了嗎?】
【Banana:今天我生日。】
【Banana:下午打算在緣和聚飯店叫上熟悉的朋友一起吃個飯,你能來嗎?】
【Banana:能嗎能嗎.jpg】
林桑忍住想要尖叫的衝動,騰地從床上跳起來。
短短四條消息,她逐字逐句讀了五遍後才從沈聽原邀請她一起過生日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林桑指尖不受控製地微微發抖,一句“生日快樂”和一個“能”字,打錯了幾次才成功發送。
那邊回的很快,一個“好噠”表情包。
林桑心情難以平複,她沒再回,把手機息屏放到床頭櫃上。
她盯著天花板,思考著如果借著這個機會解決了心裡的疑慮,她該做什麼選擇。
內心的喜悅難以抑製,可高興之餘,又是憂愁。
她從來沒想過,除了在廣播站祝他生日快樂為他點播他最喜歡的歌,以及在Q/Q厘米秀裡偷偷給他送花,她還有機會送他其他禮物。
了解沈聽原喜好的人中,她能征求意見的人隻有汪億涵,可她手機又被收了,聯係不上。
林桑重新拿起手機,詢問方倚霏送男生什麼生日禮物合適,發完想起方倚霏還沒手機,隻能打開瀏覽器搜索。
*
林桑把雲亭的精品店都逛完了也沒選到合適的禮物,她在Q/Q上給方倚霏發的消息一直到中午方倚霏拿到手機時才收到回複。
林桑看完她發過來的消息,更愁了。
方倚霏說在她的認知裡能送男生的禮物無非就是圍巾手表球鞋之類的。
現在夏天,圍巾用不到,送表和球鞋,又不太合適。
林桑又問還有沒有其他選擇,方倚霏說天氣這麼熱,要不送件T恤吧。
林桑覺得這個提議不錯,可她不知道他的衣服尺碼。
方倚霏說高一訂校服的時候量過身高,一中的校服最大碼是185,超過185就得單獨定製,剛開學那段時間在學校穿便裝的就是超185的,沈聽原一直穿的都是校服,估計在185以內,就是不知道這半年多裡長沒長。
林桑想了想,沈聽原身形和林景差不多,隻不過林景比他稍微要健壯一些,按林景的碼買應該不會出錯。
方倚霏要回寢室洗衣服,也不能出來幫著她參考,林桑站在店門口,來回踱步,終於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導購熱情地迎了上來,見她一個人,導購問道:“今天就你一個人呀,要不要試試新款?”
這個牌子的衣服鞋子林景也很喜歡穿,林桑跟著他來過很多次,也買過不少衣服鞋子,但第一次一個人來,而且是為了給他買禮物,一想到這,林桑莫名有些緊張,搖了搖頭道:“改天過來試,我一會兒有點事,趕時間。”
“那要看點什麼?”
林桑抬眼飛速看了一圈,視線在一件純黑胸前帶了點花色圖案的T恤上停住。
她見沈聽原穿的T恤裡,最多的就是純色胸前帶點圖案或字母的。
是他的風格,選這件應該沒錯。
林桑:“就那件吧。”
導購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個是男款,女款也有,不過隻有白色,要試嗎?”
林桑愣了一下說:“就要那件。”
導購笑:“幫你哥哥買的啊?”
林桑心虛地應:“是。”
“好。”導購點點頭,“我去裡麵拿他的碼,你先等一下。”
買完衣服出來,林桑又去了一家蛋糕店。
這是雲亭唯一一家能自己DIY的蛋糕店。
店員很熱情,得知她第一次來,跟她介紹了個遍,事無巨細。
林桑打開手機,在相冊裡翻出從沈聽原Q/Q主頁精選照片中保存的圖片,在店員的帶領下揣著一顆忐忑的心上陣。
起步不算很難,沒花費多少時間,倒是她挑的圖案細節有些多,特彆耗時。
一個多小時後,林桑拎著賣相還不錯的蛋糕從店裡出來。
時間還早,何爺爺不想守店,柳靳於也有事,店一直是關著的,林桑想了想,打算過去店裡待一會兒,正好把蛋糕冷藏上。
快到副食店前時,林桑低頭搜著兜裡的鑰匙往前走,沒注意到門口站了個人。
走近後,瞥見熟悉的鞋子,林桑抬起頭,對上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睛,她怔了片刻才想起將手裡的東西往後藏。
“林同學,我看到了。”
“是給我的生日禮物嗎?”
……
沈聽原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林桑一直彎腰在櫃子前翻找著什麼,杯裡的水續了三次她還是沒找到想要的東西。
副食店門開著,隨時會來人,有可能是何爺爺,有可能是柳靳於,也有可能是過來買東西的顧客。
生日有很大的幾率沒開始就因為被人打斷而結束,沈聽原一時間緊張到手心冒汗。
就在他續完第四杯水,準備詢問林桑是否需要幫忙的時候,林桑總算合上櫃門轉過身來。
她手裡拿了個絲巾一樣的東西,看著他表情有些糾結,沈聽原放下水壺,問:“怎麼了?”
林桑默了一會兒才小聲支支吾吾道:“你……能不能……閉會兒眼。”
屋內就他們兩個人,室外偶爾會傳來一些雜亂的聲音,但很快便會消散,她聲音雖小,這話卻實實在在落到了沈聽原耳中。
沈聽原用行動給了她回答,配合地閉上了眼。
林桑猶豫一會兒,還是走到沙發邊把絲巾覆在他眼上,手繞到他腦後打了個鬆垮的結。
做完這些後,她跑到窗邊拉窗簾,窗簾有些年頭,上麵的扣鬆了幾個,要嚴絲合縫拉上有些艱難。
她費力地跳著,努力阻擋想要窺探她心事的光線。
這棟樓位置不太好,休息室又位於一樓靠裡的位置,窗外是一座高樓,采光很差,窗簾全都拉上,屋裡瞬間陷入黑暗,林桑小心翼翼地將蛋糕放到矮桌上。
一抬頭發現沈聽原眼睛上的絲帶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她莫名很緊張,沒怎麼看他,低著頭把蛋糕的角度調了又調才說:“可以睜眼了。”
沈聽原微眯的眼嚴絲合縫閉上,薄薄的眼皮顫動幾下後,他才緩慢睜開眼,伸手拿下掛在脖子上的絲巾。
雖然猜到了林桑要做什麼,可真正看到的時候,那種心情,很難形容。
總之,是他出門一路狂奔十裡地都不能冷靜的程度。
林桑一直坐在矮墩上觀察著他的表情,可燭光微弱,他的臉時不時處於黑暗之中,她難以分辨。
提出在副食店提前過生日的人是他,真到了這個時候,他情緒卻沒多大的波動,冷靜得過分。
再怎麼說,都應該有一絲高興的吧。
林桑有些低落:“是不是毫無新意,太無聊了?”
沈聽原心中有無數個小人在高歌,在呐喊。
聽到林桑的聲音,他腦中斷掉的那根線重新連接,遲緩的思維重新回歸正軌。
“沒。”
“我現在有點激動,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得緩會兒。”
林桑不禁失笑,心底有一絲喜悅劃過,她看著蛋糕上搖曳著的火焰:“還是先許個願吧,一會兒蠟燭沒了。”
沈聽原手肘支在膝上,笑:“想耍個無賴。”
“什麼?”
“給唱個生日歌唄,林同學。”
距離太近,感受到他說話的氣息清晰地在耳邊晃動,林桑臉部升溫,儘量不和他對視:“我唱歌不好聽。”
“你這半個音節都沒唱呢,怎麼就先下定論了。”沈聽原笑著說,“好不好聽我得親自確認。”
林桑頓了頓,“那我唱一個,不好聽你不能笑話我。”
沈聽原應得爽快,“好。”
一首輕快的生日歌,因為她過於緊張,唱得格外沉重,磕磕巴巴總算唱完,林桑長籲一口氣。
蠟燭已經燃儘,林桑重新找了一根點上:“許願吧。”
沈聽原俯下身,看著她說:“祝願林同學——”
“求有所滿,錚錚向上,永駐頂峰。”
透過蠟燭微弱的光,林桑看到了少年臉上發自內心的坦誠的祝福。
她慌了神,語無倫次地說:
“生日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對,不靈。”
“蠟燭應該還有,我重新點。”
“你等我一會兒,就一會兒……”
她嘴上喋喋不休地開始找蠟燭,沈聽原攥住她的手腕,“不用,我不信那些,我許了就一定靈。”
林桑:“那也沒人生日願望不許自己的啊。”
沈聽原挺無所謂,“多大點事嘛,生日願望可以許很多個,我就是……”
他停了一瞬才道:“想把第一個願望給重要的人。”
“剩下的,我晚上再許就行。”
重要的人……
林桑被這幾個字眼弄得失了神,許久才反應過來,儘量不在這個重要關頭去深究,決絕道:“不行,還是得重新許,許一個跟你相關的。”
她重新點上蠟燭,沈聽原揚眉看她:“那就……”
“希望以後每一個生日,都有眼前人相陪。”
嗡——
林桑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愣神看著那雙明澈柔和的眼睛從清晰到淹沒在黑暗中。
狹小的休息室內陷入短暫的寂靜。
蠟燭又燃儘了,沈聽原從兜裡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他很遠就看到林桑手裡提的東西,但因為有點近視沒怎麼看清上麵的圖案,林桑走近後又藏得很快,他沒來得及細看。
現在一看發現上麵是他喜歡的動漫人物,還挑了他最喜歡的一幕,而蛋糕的周圍,則是他的名字字母,三個字母用了不同的顏色,各個工整可愛。
林桑思緒亂如麻,勉強緩過神,被他仔細端詳蛋糕的樣子弄得有些尷尬,那點自信也忽地沒了:“是太醜了嗎?”
“很好看。”沈聽原說,“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殺生丸的?”
她一直都知道,甚至因為他喜歡,特意把《犬夜叉》看了很多遍。
林桑舔了舔乾澀的唇,下意識掩飾道:“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想去你空間找找蛛絲馬跡,在精選照片裡看到的。”
她說著,拿過放在一旁的購物袋遞給他,本想直接喊他名字,又覺得有點太過官方,林桑斟酌兩秒才開口道:“沈同學,祝你生日快樂。”
沈聽原接過,低垂著眼,輕笑出聲:“有心了,謝謝林同學。”
……
這場生日並沒有進行到切蛋糕的環節。
沈聽原看著矮桌上的蛋糕怎麼也下不了手,將蛋糕帶回了家。
林桑一直到他走遠了才想起沒問他過來是有什麼事,她回到休息室翻出手機,剛解完鎖,沈聽原氣喘籲籲地出現在門口。
“差點把正事給忘了,吃飯時間定在七點,地點昨晚說過的,緣和聚飯店。”
林桑微怔,點點頭:“其實你發消息跟我說一聲就好了,不用這麼麻煩的,還親自跑一趟。”
沈聽原看著她,認真道:“不一樣。”
“而且,我要是不過來,就錯過了一個完美的生日。”
“轟隆”一聲巨響,林桑心裡那道阻塞的溝渠變得暢通無阻。
短暫的獨處下,他雖沒明確地提出,林桑卻覺得一切已經清晰明朗。
那種感覺,宛若碰上一道你試了無數種方式依舊解不出的題,一直橫亙在心中,有人隨口指點一句,你便醍醐灌頂。
再愚鈍的人,從一個人那裡體會過幾次不一樣後,多多少少都會察覺到這個人對自己存有的心思。
隻是大多數時候,我們都會選擇質疑。
然後,在某個瞬間,豁然開朗。
此時此刻,比後怕更多的,是慶幸。
慶幸她豁然開朗的時間不算晚。
慶幸她沒有一直質疑少年暗藏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