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綠野之鶯 桃蘇子 5449 字 3個月前

沈宗野在會所呆到淩晨五點才離開。

梁然這個點口渴醒來,喝水時打開手機,正好看到地圖上的坐標一點點從會所到了一處住宅樓,兩處坐標之間不到兩公裡。

梁然截圖保存,腦子也牢牢記死了這個坐標。

天亮時,她撥了一次手機,對麵無人接聽,沈宗野應該還不在車上。

梁然正常去甲方的施工場地上班,一直到中午沈宗野的坐標都沒有再變過。等梁然再次撥過去,她的手機已經提示關機,應該是電量耗儘了。

這一瞬間,她真的恨資本為什麼不把待機時間做長一點。

監控無處不在的時代,想找一個人不算難。

梁然抽身去了酒店附近的派出所,請民警調查沈宗野那輛車的車主信息。

民警很快就通過監控幫她查到車主的信息,撥通號碼跟那頭說明了原委。

梁然就在旁邊,聽不到電話那端沈宗野的聲音,隻能聽到女警握著電話說:“那麻煩你問下昨晚開你車的朋友。”

女警放下座機,對梁然說:“車主說車子是朋友在開,他得去證實一下。”

辦公室裡的電話很快就再響起,不是剛才的車主打來的,是沈宗野。

女警跟他溝通完,把電話遞給梁然。

梁然接過座機。

聲線低沉的男音傳進耳中,明明隻見過兩回,梁然卻已經記住了這道熟悉的聲線。猶如潮濕雨季裡向上而生的爐火,煮著一壺充滿故事的冰島生普。

這讓梁然略微有些奇怪,她竟會對這道犯罪的聲音產生這種印象。

沈宗野問:“你丟了手機在我車上,昨晚?”

“對,是我,我叫梁然。”梁然帶著歉意:“不好意思把事情搞得這麼麻煩,實在是我聯係不上我的手機,應該是沒電了,我昨晚回酒店就發現了,但我打了電話你可能沒聽到。”

沈宗野的呼吸聲很平緩,聽筒生出微微燙意,就像是一個站在暗處的人貼著梁然的耳朵,徐徐吐納出滾燙的呼吸。

短短的間隙,梁然心臟不可控地跳快。

她應該相信自己的演技才是,應該冷靜。

沈宗野:“看到了,在座位底下,手機殼粉色的?”

“對,是我的,不好意思。”

“你想怎麼取?”

“看你方便,我過來找你?這是你的手機號吧,我記一下。”

沈宗野隻說:“南寧東路方便嗎?”

“方便。”

“那就拐角的咖啡店,玻璃門很大那家,你來拿。”

梁然的謝謝沒有說完,沈宗野已經掛了電話。

她向女警要了手機號,打車去了約定的地點。

拐角有家很大的咖啡廳,玻璃櫥窗乾淨明亮,靠窗坐著的兩個女生在自拍,旁邊一桌的男生拇指飛快地打著遊戲。

梁然沒有看到沈宗野的身影,推門走到點單台。

“請問有沒有一位很英俊的青年來訂過位置?”

“我們這裡不需要訂位……”打量著梁然的店員想了會兒:“你是不是叫梁然?”

梁然點頭。

店員把手機遞給了她,被裝在一個透明的密封袋裡。

店員說是一個很帥的青年送過來的,給叫梁然的女生。

沒見到沈宗野,梁然有些失望,沈宗野的防備還是太重。

梁然問:“他有說什麼嗎?”

店員是個年輕的女生,看著梁然笑了起來:“他就說一個很漂亮的女生會來取,黑色長頭發,皮膚白。”

“謝謝,我要一杯小白梨拿鐵。”

挑了位置坐下,梁然撥起沈宗野的號碼,沈宗野接聽了。

“你好,是我,我是梁然。”

“我拿到手機了,謝謝。”

“拿到就行。”沈宗野的語氣很淡。

梁然說:“我挺不好意思的,你號碼能加到微信嗎,你通過一下,我想表達一下我的感謝,挺麻煩你的。”

“不用了,我很忙。”沈宗野掛了電話。

梁然抿了很大一口咖啡,冰涼的澀感灌入喉嚨,沒有太意外。

這樣的人城府越深,活在陽光底下的普通人就越危險。

她用沈宗野的手機號搜索出一個微信。

微信名字「綠野」

頭像是張籃球賽場照片。

梁然反複放大,找不出有用的信息,發送了好友申請:「總得有個感謝的機會吧,梁然」

回到酒店,拆開密封袋時,梁然忽然愣了下,起身去翻外賣的包裝袋,她記得袋子裡應該有一次性手套。

她在台燈下反反複複地檢查手機,戴著一次性手套學著刑偵劇裡的方法,用膠帶把手機粘了個遍,居然連一個指紋都沒有。

沈宗野把手機裝進這個密封袋裡時,是反反複複把指紋全擦沒了才裝的?果然壞人都有這個習慣嗎。

絕對是個大壞蛋了!

梁然感到後背一股陰森的冷氣。

這人真可怕。

一直到第二天,沈宗野都沒有通過梁然的好友申請。

第三天的時候,梁然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醫院的VIP病房很安靜,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在乾淨的病床上。

梁然盯著手機地圖上的坐標,反複放大又縮小。

她知道沈宗野的位置,但是再次出現就絕對不是巧合了,防備心那麼重的人,她沒有把握能找理由瞞過他。

“走什麼神呢,我媽問我們吃不吃午飯。”喬思嘉問。

梁然在醫院探望喬父喬母,二老去了食堂,來電話說食堂的酸菜魚好吃,問要不要給他們帶一份。

梁然搖搖頭:“來時在甲方那吃過了。”

“那我也不吃,我減肥。”

梁然憑空問了一句:“如果一個在逃的壞人跟一個陌生人遇見三次,你說他會不會很防備這個人?”

“那肯定啊,我覺得吧這種能偶遇三次的人隻有三種情況吧。”

喬思嘉對梁然一貫跳躍的思維已經習以為常,想了想說:“天生一對的CP,欠債的和討債的,還有就是警察和壞蛋了。”

“怎麼可能跟一個陌生人偶遇三次,我隻在言情小說裡見過。”

梁然靠著窗看向樓下的花園:“是啊,你說的很對。”

“最近還有時間追劇啊,還是被安利什麼小說了?”

“隨便刷了刷手機。”

“你手機撿回來沒損失什麼吧?”

“沒有,完好無損。”

“對方要酬金了嗎,你給多少錢?”

“我連他麵都沒見到,對方直接放到咖啡廳讓我去取。”

喬思嘉表情一亮:“不錯啊,拾金不昧,現在這樣的人不多了。”

梁然隻是笑了笑。

喬思嘉忽然想起來:“對了,你剛才說起偶遇,我前天在飛機上碰到許希希的前男友了。”

梁然愣了下才想起來許希希的前男友是誰:“那個開酒吧的富二代?”

喬思嘉點頭:“你不夠仗義吧,把人家名字都忘了。”

“沒,向鄔道,我記得。”

提起許希希,梁然依舊會覺得痛惜。

許希希是她一起長大的發小,兩人從幼兒園到初中都在同一所學校,高中梁然報的是美院附中,這才和許希希分開。

她們的關係在那之前一直很親近,許希希是一個性格比梁然活躍,又很熱情的女生。

梁然始終都記得她初中第一次來月經,課間操時後知後覺摸到褲子上的血,操場上全是人,那是隻穿短袖的夏天,突然降臨的初潮讓她手足無措。是許希希看見她透出血斑的褲子,飛快衝到食堂找小賣部老板借了遮陽傘,又衝到她身邊氣喘籲籲地讓她彆怕,把在小賣部買的衛生巾塞給她。

那個夏天,梁然和許希希擠在同一間廁所裡,誰都還沒用過,對著白色的小翅膀翻來覆去地研究。

梁然記憶裡的許希希是小時候一起和她搶滑梯,被她擠得哭鼻子的樣子。是初三分開時青春朝氣的樣子。

可現在再想起來,眼前隻浮現起一張瘦到顴骨突出,皮膚蠟黃,眼神黯淡到沒有焦距的臉。

許希希吸毒。

高考結束,她和同學在KTV認識了兩個男生,男生帶她們去了酒吧。

她在酒吧裡喝下彆人摻了藥的酒。

從那後沾了癮,再也沒有戒掉。

許希希說是那兩個男生騙她的。

梁然至今記得她說這話時不停掉的眼淚。

而向鄔道是那家酒吧老板的兒子,他保護過許希希幾回,許希希和梁然說好幾次都有男生騷擾她,都是向鄔道幫她解了圍,他和許希希交往了兩個月。

至於梁然,她第一次見向鄔道是許希希在電話裡哭著向梁然求助,讓梁然給她送五千塊錢。

那時梁然剛入大一,軍訓結束累得趴在宿舍的床上,接到電話就馬上趕去了許希希說的酒吧。許希希欠了那些人的錢,梁然一到那裡,那些人變了口風,動手動腳,說可以讓梁然用睡覺抵錢。

是向鄔道及時出現,向那些人賠笑臉,給人免了酒費包房費,還替許希希墊了錢,送她們兩個女生離開。

離開的車上,許希希毒癮發作還想隱瞞,梁然一直逼問她,她才哭著說她吸了一種藥。向鄔道也是在那時知道了許希希的事。

後來梁然再去見許希希,從前漂亮的女生消瘦到淚溝深陷,被許爸許母綁在床上,頭發淩亂,瞪著門口的梁然,像發瘋一樣地嘶吼“你滾”。

她們的友誼斷在許希希進戒毒所的那天。

許希希說“梁然,我恨你”。

因為梁然的逼問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吸毒了,明明被她瞞得好好的向鄔道也和她分手了。

她恨梁然。

往事已經很淡很遠。

梁然以為她的生活裡永遠不會和毒品有什麼關係。

可梁幸均卻是這受害者。

喬思嘉說:“挺巧的,他也在寧城下,說過來旅遊。”

喬思嘉隻見過向鄔道一次,是許希希第二次從戒毒所出來,請梁然和向鄔道吃飯。

許希希原本已經戒毒成功,出來不到一個月就被引誘複吸了。

那次梁然本來很堅定地拒絕了許希希,她實在不敢再相信一個兩次進戒毒所的人能戒掉毒癮。

可許希希在電話裡哭著求梁然不要不要她,她已經沒有朋友了,她聯絡了向鄔道,向鄔道想給她一個機會,可她沒有勇氣去見向鄔道,求梁然陪她一起去。

梁然握著手機依舊沒答應。

許希希說她在戒毒所裡舉報了引誘她複吸的那個青年,她真的已經改好了,她想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可是她一個朋友都沒有了。等不到梁然的回答,許希希哽咽了好久,痛苦地說出一聲“對不起”。

梁然終於不忍心,畢竟是多年的發小,看到許希希走出來她是高興的。

當時正是梁然和喬思嘉暑假回國的時候,喬思嘉怕許希希發瘋傷害梁然,陪了梁然一起過去。

喬思嘉說:“我記得你那個發小挺漂亮的,那個男的也挺帥挺有錢,她那個時候就想複合吧?”

“不記得了。”梁然不想再提關於許希希的事。

許希希錯過了大學和複讀,錯過了許父許母和梁然最後的信任。

上一次聽許希希的事,還是梁幸均去南城看梁然時惋惜地說許希希又複吸了,許父賣掉了老宅的彆墅,公司也垮了,低價並給了大集團。

喬思嘉又聊起了關於喬父喬母的事,很鬱悶。

喬思嘉想讓派出所派民警護送喬父喬母回懷城,原因是前天晚上有男青年來打聽23號房的病人叫什麼。喬思嘉在護士那得知消息後馬上就把病房換到了VIP間,去派出所要個說法。

民警說看監控對方戴著口罩,查不到身份信息,沒發生什麼問題,出動警力護送二老回南城不符合規定。

喬思嘉脾氣倔,較真堅持,民警說除非二老真的受到實質性的傷害,才可以按她說的做。

喬思嘉到現在都還挺生氣。

喬母是想讓梁然勸勸喬思嘉,可梁然也覺得應該有人護送二老回去,並不認為喬思嘉有錯。

梁幸均的死讓梁然變得謹慎和不安,始終像一隻受驚的鳥,害怕護不了她的巢穴,護不了梁悅。

喬母哪知道一向拎得清的梁然也會跟喬思嘉站到統一戰線上,和喬父吃完飯回來就聽梁然跟喬思嘉討論這件事。

喬思嘉說:“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梁然說:“肯定啊。”

喬思嘉說:“我的要求不過分吧?”

梁然說:“不過分。”

望著她們,喬母一陣語塞,對喬父說:“看她們兩個你想起什麼?”

喬父:“天津那趟旅遊,茶樓裡唱相聲的。”

四個人互相對視,病房裡響起一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