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拒絕她吧。明天就要考試了,節省點時間,今晚再多給溫夕補幾道題。”
堇一用力眨眨眼睛,卻也藏不住驟然黯淡的目光。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想說什麼,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良久,堇一溫聲回複他,“好的,我知道了。”
半天沒聽到回答。
堇一再抬起頭時,才發現周柏深不知什麼時候早就離開。
望著他下樓的方向,三三兩兩同學聚集,仿佛剛才的人影隻是她的錯覺。正午的陽光晃得刺眼,堇一閉上眸子,深吸口氣。
她在期待什麼呢。
許是最近課業壓力太大,周柏深對她不一直都是這樣子嗎。
高冷話少,說一句話都是奢侈。
堇一肩膀突然被拍一下,嚇得她立馬睜開受驚的眼睛。
“一一,你站在這裡乾嘛呢,馬上上課了。”溫夕剛從廁所回來,看到堇一站在教室門口發呆,甩了甩手上殘留的水珠,拉著她的手回到座位,嘴裡喋喋不休道,“你那堆書收拾的怎麼樣了,書太多我幫你搬呀。”
“謝謝,不用的。”堇一立馬回絕道,察覺自己有些激動,多補充一句,“你要搬的書也不少,就不給你添麻煩了。”
溫夕也沒有回答她,被另一個女生新買的小鏡子吸引。
堇一垂眸看著突然撒開的手,如果不是自己的手還停留在原地,恐怕又以為剛才那是個錯覺。
堇一尷尬地收回手,插進校服口袋。
小巧的鏡子折射了陽光灑在堇一臉上,仿佛故意炫耀著它更受寵。
堇一突然有點羨慕。
可說不清具體羨慕什麼。
會折疊的小鏡子嗎,它上麵印著男明星確實很吸引人。
還是羨慕溫夕呢。
堇一不再細想下去,假裝很忙地拿起支筆,翻開習題冊,勾勾畫畫演算起來。
上課鈴很快響起,堇一呼出長氣放鬆下來。拿出數學練習冊,盯著上麵的各種符號,難得在數學課上溜了神。
課上了過半,老師講到五十九頁,堇一的書還停留在五十四頁。溫夕默默偏過頭看了一會兒堇一的側臉,若有所思。
放學了,溫夕早就搬書走了。
平常三人雖然一起回家,但溫夕一直坐周柏深的車後座,又比堇一收拾書包快,所以從教室到自行車棚子這段距離,堇一需要一個人走。
班裡一大半的人都走了,堇一還在收拾。
堇一挑挑揀揀收拾得很慢,把筆記錯題還有對溫夕會有幫助的習題塞進書包,鼓囊囊的堪堪拉上拉鏈。桌麵上還有倆大摞課本。她嘗試搬了下其中一摞的重量,現在很是後悔前幾天應該每天拿些,也不至於這麼費力。
班裡突然傳出幾個女生的驚呼聲。
“哎,你看那是周柏深嗎?他怎麼進咱們班了!”
“誰知道,找溫夕吧。今天這麼多書,一個人搬能累死。”
“溫夕嗎…不會吧。”
“不會什麼,我看……”站在堇一旁邊的女生壓低聲音,豎起兩個大拇指碰了碰,“他倆一定有情況。”
可溫夕不是早就走了嗎?
堇一以為溫夕落下什麼東西,讓周柏深幫忙拿一下。便沒有抬頭,嘴唇緊抿都在用力,努力搬起自己的課本往教室外走。
直麵碰上了周柏深。
也不是直麵吧,畢竟堇一在有周柏深的地方走路一直深深低著頭,像隻擔驚受怕的小倉鼠。
但她哪怕隻看褲腳和球鞋,也知道那是周柏深。
堇一小心地往左邊挪了挪,給他讓出地方。
周柏深也往左移了一步,兩人又對上了。
堇一小心翼翼又右移兩步,給周柏深讓的地方更大些。
周柏深竟然也右移了兩步,兩人就這麼杵著,誰都沒說話。
終究是堇一忍不了周圍緊盯的目光,抬起頭,思索半天醞釀出句話,“周柏深,你來…”
話沒說完,手上一輕。
書被周柏深抱走了。
周柏深步速很快,沒等堇一反應過來,就出了教室。
堇一剛想追上去,想到她還有一摞書,顧不上周圍同學的八卦,趕緊抱起來跑走了。
她有些激動,哪怕路上周柏深載著溫夕遠遠地在前麵,還是差著堇一再努力蹬腳踏板也趕不上的距離。但是周柏深那個怕麻煩的性子,能主動進班裡幫她搬東西,就說明他還在把自己當朋友。
是朋友堇一就很滿足了。
雖然這個朋友並不對堇一剩下的半句話感興趣。
等堇一騎到家樓下時,周柏深和溫夕已經上了樓,她自己被抱走的書,孤零零留在周柏深的車筐裡。
那也很不錯了,再回學校會耽誤更多時間。
高三了,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
堇一這麼安慰自己。
五分鐘前。
“你沒和一一說是我讓你幫她搬書的吧?”溫夕站在家樓下,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周柏深。
一直認為堇一和周柏深關係更好,可今天潛意識提醒她,倆人鬨彆扭了。
雖然這個猜測很無厘頭,但下午數學課看到堇一皺著眉,塗塗抹抹用鉛筆寫了周柏深的名字,覺得事情不對勁。
很不對勁。
作為一一的好閨蜜,堇一不開心她自然要兩肋插刀。
所以放了學,溫夕早早跑到車棚處,用一天早飯來換周柏深去幫忙。
“沒說。”周柏深單純看中溫夕帶的早飯,便應允下來。熟練地鎖上自行車,直起身把溫夕的書搶在懷裡。
他需要帶回家的課本不多,加上溫夕的書,重量也不重。
“走了。”
溫夕看著他的背影,腳下沒動,遲疑地看了眼車筐裡的書,“我們不幫一一搬嗎,她的書好多。”
“不用了。”周柏深一一回答溫夕的問題,“你不是渴了嗎,快點上樓吧。她家長會下來幫忙的。”
溫夕猶豫片刻,也上了樓。
兩天的月考很快結束。
考完英語出來時,校園廣播裡放著大火的《千裡之外》。
“造化弄人,不及你轉身,一曲終止,恩怨糾結。”
“……”
“造化弄人,不及你轉身,一曲終止,恩怨糾結。”
悲惋的歌詞一遍又一遍重複著,溫夕和堇一的考場離得近。她很快找到堇一,張開雙臂撲在堇一身上,把堇一撞得踉蹌,“嗚嗚嗚,一一我完蛋了,這次英語好難。”
堇一也覺得這次試題有些難度,穩住身體回摟住她,尷尬地對視上走過來的周柏深,輕輕拍了拍溫夕的後背安慰道,“大家都覺得難,彆太擔心,拉不開差距的。”
月考結束當天沒有晚自習,周柏深在操場偶然看到兩人,一反常態走過來,站在堇一身邊往車棚方向走。
堇一攥緊衣角有些緊張。
周柏深在學校從來不和兩人並排走,時常遇上也當做不認識,看來今天考試還真是太難了,不會把他腦子考傻了吧。
“這不一樣。”溫夕吸了吸鼻涕,“我最擅長的就是英語了。”
看兩人無動於衷,指著廣播喇叭憤憤不平,“它一定也在嘲笑咱們,這卷子真是造化弄人!我溫夕和考試世世代代不共戴天!”
堇一被溫夕伸手發誓的模樣逗笑,眉眼彎彎,感覺很久沒這麼開心了。
高三真是累身又累心。
周柏深聽了溫夕的吐槽,沒忍住也笑了。
低沉的笑聲透過胸腔層層震出,堇一聽得耳朵癢癢,趁著熙熙攘攘的人流,鼓起勇氣去看他的臉。
夕陽西下,橘紅色的暖調打在少年挺拔的身上。晚春的風也對他分外溫柔眷戀,微微揚起他的發梢,好奇地打探少年人英俊的眉眼。
這是堇一第二次看到周柏深笑,微勾的嘴角很快扯平,但此刻的少年是發著光的。
他的右臉也有一個小酒窩。
這個晚上,堇一似乎第一次騎車追上他的步伐。
滴滴滴!
拐角處突然出現一輛紅色汽車,開得快趕走一幫剛下班來來往往的行人。
堇一倒不擔心會被它撞上,但亂了序的行人讓堇一左彎右拐地躲閃,一個不查失了平衡,急忙單腿踩地穩住自行車。
嘶!
腳踏板狠狠撞在堇一左小腿。
好疼。
不撩開褲腳,都能感到一定摔青了。
書包也被甩飛掉在地上,滾了幾圈距離堇一三四多米遠。
堇一心裡有些委屈,看著人群鼻尖一酸。
馬路上已經找不到周柏深和溫夕的背影了。
堇一眼淚瞬間湧了出來,咬了咬牙,停穩自行車,站在地上才感覺到小腿肌肉緊縮,一踩到地麵就抽抽麻麻的疼。
顫顫巍巍點著腳尖,躲閃人群,一瘸一拐往書包的方向走。
“姐姐,這是你的書包嗎?”
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拎著書包跑過來,把堇一的書包舉過頭頂,聲音奶聲奶氣的,“姐姐,給你書包。”
“謝謝小弟弟。”
“姐姐好堅強哦,痛痛飛飛~”
堇一沒出息的又掉了一滴眼淚。
“姐姐你怎麼哭了。”小男孩以為自己說錯話了,麵色糾結,想了想平時大人哄自己的辦法,一張小臉皺皺巴巴猶豫半天,才鼓下勇氣把兜裡的糖拿出來。
“姐姐,我隻有這一顆了哦,給你啦。媽媽說棉花糖能吸乾所有的小金豆豆,吃啦就不會哭啦~”
“謝謝你。”堇一抹了把眼淚,把糖囫圇吞在嘴裡。
重新騎上自行車,堇一卻半天沒有踩上踏板。
考試太累人了,堇一現在隻覺得整個人突然卸了力,小巷的街道是那麼的長,長長的沒有儘頭,剛剛追平的距離也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原來,今天考傻的人隻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