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果然下雨了。

車剛駛出停車場，豆大般顆顆分明的雨粒就劈裡啪啦落在車前窗，井秋甜忙把雨刷器打開。天像裂了口子，瓢潑暴雨驟然落下，路上沒帶傘的行人都匆匆地走過。

初勻熙盯著車窗外。

玻璃上的水流讓窗外一切變得模糊、扭曲又重疊，天呈現黏濕陰沉的灰藍色。井秋甜把車載音樂打開，終是把外麵嘩然的雨聲掩蓋了。

手機震動了一下。

她拿起查看。

[周疏：熙熙，明天有空嗎，想請你一起吃頓飯。]

見初勻熙看著手機，井秋甜問，“誰啊。”

“周疏。”初勻熙抿了抿嘴，“他問我後天有沒有空。”

井秋甜看出了初勻熙的不情願，“不想去就拒絕。”

“嗯。”

她斟酌著不拂人麵子的拒絕話語。

對話框裡又有了新消息。

[周疏：周齊光和我們一起，你可以叫上你朋友。]

初勻熙：“他說周齊光一起。”

井秋甜忙說道，“哎呀沒事，我都加上他微信了。“

初勻熙抬頭問，“你跟周齊光聊得怎麼樣。”

“還不錯，他說是上次聊太嗨忘記加微信了，這次一去就加上了。”井秋甜有些冒著傻氣得嘿嘿笑笑，“就是我腦子熱熱的，都不知道聊了些什麼。”

井秋甜感受到初勻熙看著她的視線，直言道，“好吧，其實我有點想去見他。”

又說，“但是我倆可以找時間再約。”

似乎一直沒收到初勻熙的答複，周疏又發來消息。

[周疏：我和周齊光周四就走了，可以見一麵嗎，熙熙。]

“他們周四就走了。”初勻熙把消息告訴她。

“啊！”井秋甜脫口而出。

她了然，“就當去見見朋友了，今天也沒陪你逛街。”

井秋甜：“那你......”

初勻熙回複了信息，“吃個飯而已，沒事的。”

初勻熙答應後，周疏立馬回複了消息，約定明天上午十一點在揚華歡樂穀一號門見麵。

“好吧，其實周疏看起來人也還行。”井秋甜問道，“對了，渣男沒再騷擾你吧。”

初勻熙：“沒有。”

“那就好，當年他追你不就隻是嘴上功夫厲害，微信每天百十條的發，也沒點實際行動。”

駛到左轉車道，前路還有十幾秒紅燈，井秋甜偏頭看了初勻熙一眼，“不知道你怎麼就突然答應了。”

“他表白時他送給我一個小程序。”初勻熙說，這事她還沒跟彆人說過。

她盯著紅燈數字跳轉，變成20秒綠色。

初勻熙記得當時被鄒傑名騷擾得不勝其煩，最後都想狠下心刪除。結果那天他發消息說，這是最後一條，如果她不答應的話，他不會再騷擾她。

於是初勻熙把程序點開了。

裡麵是個金色的數碼簡筆小人，舉著把長的彎鉤傘，一步一步越過地上的水坑走過來，走到蛋糕店買蛋糕，走到花店買花，中途還磕磕絆絆跌倒了。

她被它滑稽地摔姿逗笑。

然後又看見它匍匐得一點點爬起來，蛋糕和玫瑰都被他保護得很好，沒有被破壞，傘也被它重新撿起來。最後終於走到屏幕麵前，眨巴著黃豆般的眼睛，一顆金色的愛心從他的胸膛飄出來，飄到半空逐漸膨脹，散成金色紛揚的細閃光芒，最後構成幾個字——我愛你。

她看著數碼小人的臉，明明五官隻是最簡單的豆眼點鼻，但她仿佛看到了小人臉上的忐忑不安。

她在忐忑不安。

初勻熙無法形容當時的感受。

她不喜歡他。

但她突然不願意辜負這份熾熱的愛。

“就這個。”

井秋甜左轉駛過了路口，前方是單行車道，“這不是他們專業輕輕鬆鬆的事嘛。”

初勻熙不敢苟同，“就算是計算機專業，弄一個這麼詳細的程序也很複雜吧。”

“你就是心太好，說不定就是敲兩下的事。”井秋甜說，“不過現在也分手了，程序你還有嗎，真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

“刪掉了。”初勻熙也不留念，“去潮舟島前就已經刪掉了。”

井秋甜調侃，“可惜，我還真想看看到底什麼樣的編程能讓你答應表白。”

-

回了家洗漱完躺在床上，初勻熙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夏季的雨來得快也走得快，隻留下灰霧的痕跡籠罩著城市，水洗後的夜景被暈染得朦朧。

她從床上坐起來，翻找對話框，點進去快速打字。

[你好，你來揚華了嗎。]

保存在信息欄沒發出去，她又長舒一口氣，拉開窗簾坐在窗邊，眯眼盯著窗外夜景的迷蒙燈光。

光源在靛藍色夜晚中若煙氤氳，逐漸明晰，似乎給她增添了某種勇氣。

她點擊了發送鍵。

把手機輕扣在窗邊，初勻熙抱膝坐著，將下頜抵在膝頭。

月光糅合人工光源勾勒著她姣好的側臉，呈現羊脂玉般的光澤，柔順的發絲被她絞在即使深夜也透著紅暈的耳後，她羽睫輕顫帶著忐忑，視線緊緊盯著手機。

嗡——

手機響了一聲。

初勻熙忙拿起手機，沒立刻翻過來查看，而是摁熄了手機屏幕，攥在手裡十指合一悄悄祈禱，最後才點開。

[sc：對。]

她胸脯起伏，左手捂臉，歡喜從指縫中流露，右手細白的手指下意識敲了敲窗邊，思考著回複。

[熙熙：那明天可以約你出來玩嗎。]

沈潮看著對話框裡消息，眉頭跳動，修長的手攥著手機，指尖用力得青筋鼓起，盤亙在手背上。他靠著書桌，手搭在電腦上，淺淡的眸色在夜色下染上濃墨。

[sc：可以。]

這次收到回複後，初勻熙不再糾結，直接了當地發送了消息。

[熙熙：明天十點揚華歡樂穀一號門見麵，我會提前給你發消息的。]

[sc：好，明天見。]

[熙熙：明天見。]

發送完最後一條消息，初勻熙恍若石頭落地，躺回床上半晌後便睡著了。

沈潮站直身把消息滑動反複查看。

血液在血管裡滾燙得奔湧，興奮、喜悅、忐忑，又怕睜眼至天亮，最後隻好跑去健身房拉練。

-

初夏的天氣反複無常，第二日便轉晴了。

鳥啼在枝頭，宣告著洶湧的綠意，天暈染著水藍色，一望無雲。

八點半，尖銳的鈴聲響起。

初勻熙從混沌中被喚醒，摁掉鬨鐘，眯著眼發愣，拿起手機便看到了沈潮給自己發送的消息。

時間顯示淩晨三點三十六。

[sc：你住哪，需要我去接你嗎。]

初勻熙疑惑，快淩晨四點還沒睡，他今天不會犯困嗎。

[我住在江南區靜源小區，你順路嗎。]

[sc：順路。]

[那麻煩你了，你九點半來小區東門接我吧。]

[sc：好。]

回完消息，初勻熙又順便告知井秋甜今天不用來接她了，發完消息便去收拾洗漱。

周阿姨不負責家裡的早餐，她打算去小區裡便利店買份甜點墊墊肚子，看了眼時間已過九點半。

已是遲到的節奏，購買計劃隻得作罷，想著直接去遊樂園附近買。

沈潮昨晚四點才睡，結果不到三個小時就醒了，那時天還蒙蒙亮。出了門，他又不知不覺把車開到了靜源小區門口，明明不順路，隔了十幾公裡。

他思索著昨晚半夜自己衝動發的消息，不知道她會不會拒絕自己接她。

收到初勻熙消息後，他緊緊攥住方向盤，半傾後放開，又把骨感修長的手故作放鬆得搭在上麵，視線卻不斷往小區內飄走。

約莫一個小時後，一道窈窕身影出現。

因為去遊樂園，初勻熙今日適當打扮了一下。穿了件紅色的漏肩連衣裙，層疊的花瓣裙擺堆在膝蓋上方，漏出勻稱細長的白皙小腿，還簡單卷了頭發，搭在瑩潤肩頭。

沈潮把車窗降下來，胳膊肘搭在車外，喊道。

“這裡。”

喊出口他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啞了，磨砂質地，若吃了凍了幾天的冰沙。

初勻熙聽到了聲音，加快速度小跑過來，打開車門坐進副駕。縷縷橙花柑橘味隨著她的動作飄逸充斥車間，縈繞在他鼻息。

“早上好。”初勻熙明媚笑著。

“嗯。”沈潮很平淡得應了一聲，從後座提出一個保溫盒，“早餐。”

初勻熙瞧著遞在眼前的保溫盒子，比之前的都要精致，仍是熱乎的。她打開，裡麵分成幾格，裡麵是煎餃、包菜蝦餅、荷包蛋等等，還有切好的獼猴桃芒果。

初勻熙聲音驚喜，“謝謝。”

沈潮：“不知道你吃了早餐沒有。”

初勻熙搖頭，“沒有，我還說去歡樂穀附近買。”

沈潮收回視線，“那就好。”

初勻熙又關切得問道，“你聲音怎麼了，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他側頭，看見她透著關心的盈盈明眸，和她唇上淺粉的唇彩，透著潤澤，像他曾做過不該留念的夢。

沈潮轉回頭。

“沒事。”

他打開了電子導航，機械的AI音平直無波，驅散了旖旎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