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上,落地窗外是慢慢糅合的黃橙藍紫,中間一道海平線。
九點過,初勻熙下樓來到餐廳,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牛奶、三明治、貝果、吐司、煎得剛剛好的溏心雞蛋,不會讓人挑出錯的早餐。
“謝謝昨天的早餐。”看著今天的早餐,初勻熙又再一次感謝,“還有昨晚來接我。”
“不用。”沈潮回答。
靜默開始蔓延。
沈潮坐在她對麵,陽光把他的眼睫毛染成鉑金色,初勻熙看著他耳側的助聽器,有些出神。
她今天穿了件素白的抽繩抹胸背心,兩條細帶子從胸前繞到頸後,柔順的頭發披散在兩肩,戴了個白色絨麵寬發箍,小臂搭在桌麵上,手裡拿著一片吐司,白淨的手臂在陽光照射下像一灣釀好的牛乳。
沈潮注意到了她的視線。
“我小時候發燒。”
初勻熙意識到他在解釋戴助聽器的原因。
“爸媽維生素使用不當,後來帶我去醫院檢查才發現造成了重度聽損。”
“啊。”初勻熙應了一聲,轉移了視線,一隻手撥弄著餐盤裡的溏心雞蛋,另一隻手機械地把吐司往嘴裡送,嘴裡塞得鼓鼓囊囊。
她艱難得把嘴裡的食物咽下去。
“但是你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彆嘛。”
她朝他笑,就像四年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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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烈的夏天即將過去,時間轉至8月23日仍然炎熱。
沈潮看著眼前麵紅耳赤說話的司機覺得厭煩,世界是寂靜的,他隻看著對方不斷開合的嘴型。他稍微拉開了距離,避免噴射的口水濺到自己身上。他唇語不太好,根據模糊的幾個詞揣測,對方應該是在罵他。
他忘記帶助聽器了。
沒再管對方說的什麼,沈潮走到車後麵打開後背箱拿出自己的行李,同時結束了訂單。
司機不依不饒,伸出手抓著他的行李不讓走,嘴裡越罵越臟。
沈潮抬腕看了眼手表,他提前兩小時出發,就為了避免延誤航班,現在離飛機起飛還有一個小時三十分鐘,再扣除回去拿助聽器路途上花費的二十分鐘,隻剩下一個小時十分鐘。
今天是大一新生入學報道的最後一天,他不想第一天就給輔導員發消息請假,再何況他現在還沒有輔導員的聯係方式。
麵無表情盯著眼前張牙舞爪的司機,沈潮點開手機撥號輸入110。
看到他這個舉動,司機情緒似乎更加激動,矮胖的身子撲過來準備奪搶手機。
他把手機舉起,睨著眼看著司機。
對方的表情在他眼中看起來厭惡醜陋。
突然一隻溫熱柔軟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側頭。
是一個小姑娘,還背著檸檬黃的書包。
他看到她紮在腦後柔順的馬尾,光潔的額頭,額間飄動的碎發,細膩柔和的側臉,紅潤稚嫩輕輕張合的嘴唇。
旁邊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也過來拉開了司機,似乎是小姑娘的爸爸,中年男子跟司機交談著。
她低頭,拿出手機在備忘錄上打字,然後遞給沈潮。
[你要去哪兒,我爸爸可以送你。]
今天是初勻熙高一開學報道的日子,學校門口的路段實在擁擠,初誌遠便在學校不遠處的路段停車,剛下車便看到路邊一個司機跟一個男生拉拉扯扯,單方麵的吵鬨聲不斷。
“你**個聾子,我**不管你帶沒帶助聽器,我**肯定不能折回去!”
“你**給我把全部錢付了,浪費我跑單的時間!”
“你還**是啞巴啊,聽不見話也不會說,趕快**把錢給我付了!”司機嘴裡不斷吐露出臟汙的話語。
初勻熙朝爸爸看了一眼,初誌遠點了點頭,她往男生那邊走去。
男生接過手機打字。
[謝謝,我自己打車就可以了]
看到他打的字,初勻熙蹙了蹙眉有些無措。
[你彆擔心,我爸爸不是壞人。]
她拿給麵前的男生看,男生垂眸看著手機上的信息,他站著像竹但肩又挺括,周身淩冽得像染了冬雪,即使在夏季。
[可以把我送到長州區翡翠灣小區嗎,謝謝。]
沈潮把手機遞給那個小姑娘,然後看到她臉上綻放出做了好人好事而滿足的燦爛笑容,微揚的清澈眼眸裡酌了蜜。
比即將過去的夏日更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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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有什麼安排嗎。”沈潮問。
“沒有。”初勻熙垂眸切割著盤裡的溏心雞蛋,空氣中仿佛有泡沫光影在攢動。
過了須臾,沈潮開口,“我可以帶你在島上逛逛。”
聞言,初勻熙瞬間綻放了更加燦爛的笑容,抬眼開心得點了點頭。
“好啊。”
民宿在海島的山坡上,往下是潔白的房屋、橙紅的屋頂鱗次櫛比。
初勻熙還考慮是否把裙子換掉,所幸今天沈潮沒有騎摩托,從車庫裡開了輛黑色的寶馬z4敞篷車,沿著海島的道路一路往下。
最終把車輛停在了最下邊的海灘處。
初勻熙打開車門走向沙灘,海灘上鋪散著很多奇形怪狀的貝殼海螺。
後麵沒有動靜,她回頭便看到沈潮斜坐在車頭,兩條長腿支棱著,抬眸看著她。
初勻熙笑了一下,她從不吝嗇誇獎,“你很帥誒。”
“什麼。”海風呼嘯,隔著些距離,沈潮沒聽清她的話。
初勻熙搖頭,又走過來,“你可以當我模特嗎。”
沒等沈潮回答,她從車裡拿了畫板,“你坐著彆動,我給你畫一副。”
“好。”沈潮說。
初勻熙倚靠在岩石上,把畫板搭在左手手臂上畫著,時不時抬頭,風從她身後吹來,發絲纏在兩頰。
沈潮一直站著沒動,看著她靛藍色的裙擺在風中浮動,像一尾愉悅浮潛在珊瑚礁石間的藍色孔雀魚。
“好看吧。”
半傾,初勻熙把畫冊遞給他,上麵寥寥幾筆勾勒了蕭颯的身影和汽車,沒有畫五官。
“好看。”沈潮接過畫板回答。
或許是海風太過柔和,風景太過宜人。
初勻熙突然想到郵箱裡躺著的那封比賽主辦方發來的郵件。
她還記得那天回寢室路上空氣中全是濕熱的薄薄的霧,看到郵箱有主辦方的郵件時的忐忑,把剛下早八的昏沉一掃而光,她點開郵件。
[很抱歉,請勿投遞與他人相似的稿件。]
外麵春末的陽光掃走了玻璃窗上的霧氣,樹枝延綿的綠意映在結成薄薄的水滴裡滑落。
她覺得雙手冰涼。
沒再說話,沈潮看著她。她現在更像一尾擱淺在海灘上的藍色孔雀魚。
“上車。”沈潮說。
“嗯?”初勻熙疑惑,眼裡透露著剛來不久就回去了嗎。
沈潮沒說話,打開副座車門示意她快坐進去。
然後快速啟動了車輛。
肆意的風呼嘯,情緒都融進風裡飄走了,他們一直向前,風被甩在後麵。沈潮開得很穩,他又看見了她微揚的眼角,眼睫在飛舞。
兜完風,回到民宿,沈潮下廚吃了頓簡單的午餐。吃過飯,初勻熙看到井秋甜給她發的消息。
[熙熙,不是說兩天嘛,怎麼還沒回來。]
想了想,她回房間給井秋甜回了個視頻電話。
對方接的很快。
“甜甜,我可能過兩天再回來。”初勻熙說。
井秋甜不知道在乾什麼,視頻裡沒人影,遠遠得傳來略微變形的聲音。
“你不回來,都沒人陪我逛街了。”
“知道啦。”初勻熙回答。
對麵一隻手拿起手機,一張敷著麵膜、包著乾發巾的麵容出現在視頻中。
“甜甜,你怎麼現在這個點敷麵膜。”初勻熙疑惑道。
“下午四點齊肆約著去酒吧~去見小帥哥~”
井秋田搖擺著語調,將手機架在鏡子旁邊,雙手抻著臉上的麵膜確保更服帖。
“我出去吃飯遇到他了,他還叫我把你叫上,可惜了,我跟他講你一個人出去玩了。”
齊肆是初勻熙媽媽楊淑女士好朋友的兒子,兩家住一個小區。
聽到井秋田這麼說,初勻熙覺得完蛋了,齊肆這個大嘴巴肯定會告訴他媽媽的,他媽媽肯定會迅速傳遞消息給自己的小姐妹楊淑,而楊淑女士絕不允許女兒單獨外出旅行。
“彆說我了,你是不是遇到帥哥不想回來了。”井秋田看著鏡子沒注意初勻熙呆滯的麵色。
“沒有吧......"
井秋田抓住了初勻熙話語裡的漏洞,“沒有吧就是有,有沒有照片,快給我看看。”
“沒有照片。”
井秋田發出遺憾的噓聲。
“但是有我的畫。”
初勻熙拿過畫冊放在鏡頭前。
“嗯......沒有五官,但是沒有五官感覺身條更帥了,這寬肩窄胯......能讓你自願畫的肯定都是帥哥,衝啊,熙熙,遇到帥哥就是上,不要浪費大好青春,青春的□□才是最美妙的...”
井秋甜凹著起伏的語調。
聽到井秋甜怪異的語調,初勻熙笑得靠在床頭上,心裡卻模模糊糊湧現仿若吃了荔枝糖般的情愫。
井秋甜還在支著瞎招,“你不好意思的話,可以先試探一下他對你有沒有感覺,你暗戳戳地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之類的......”
“好啦,你快收拾吧,現在都2點半了。”
初勻熙打斷了她的繼續施法,井秋甜是個出門需要收拾三個小時的人。
“哎呀,趕緊回來陪我玩,麼麼。”
井秋甜火速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