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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是一種紓解壓力的方式,想說的話和想做的事都可以假借醉意說出來和做出來。
這一夜夏清柚和葉檸灌了很多的酒,說的話由現在的糟心事情翻到從前,樁樁件件,數不清楚。
一起哭喪著著逝去的青春和如今的庸碌。
她們連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喝著說著就雙雙失去了意識。
宿醉後的第二天頭腦都不清醒,暈眩的感覺好像躺在了一張勻速轉動的床上。
夏清柚向上指著,不確定地眨眼後又睜開,“檸檸,我看到天花板好像是在轉動。”
她的手臂被拍向另一個方向,指尖順勢收回。
葉檸彷佛還沒有睡醒,她嘟噥著糾正:“不是天花板轉動,是我們在旋轉。”
“嘿嘿,我們為什麼在轉啊?”
夏清柚:“檸檸,我的頭暈乎乎的。”
“我心臟有點抽痛怎麼回事?我的眼睛也好疼啊。”葉檸眼皮因為昨天晚上哭的稀裡嘩啦而變得腫脹,長時間被淚水浸泡後眼球就像是糊了一層厚重的鹽粒子。
哦,想起來了,昨天分了個手。
害,也不是第一次了。
夏清柚努力睜大眼睛,眼球轉動,她的情況比葉檸好不到哪去。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講話,幾乎是各講個的,沒一會兒功夫就又睡了過去。
等到再次醒過來時已經是大中午了,夏清柚一隻眼睛微睜開,另一隻眼上下眼皮還粘連著不肯分開,她被葉檸搖起來,“柚子!你今天怎麼也不去上班?”
葉檸的臉浮腫起來,她直挺挺地坐著,意識清醒又不清醒,“呀!”
葉檸布棱一下從床上掉到了地下,好在地麵鋪著絨毯,沒有直接與冰冷的地板接觸。
“你說你辭職了!”
夏清柚幾乎不會請假,除非真的有事,上次那個病假都是公司主動放的。
當時葉檸還受到夏清柚說休息一周不太適應的消息。
那昨天晚上,她說她辭職這件事難不成是是真的?
不會吧,不是要升職嗎?
工作對身體和精神進行著摧殘,年輕氣盛時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有一天成為被工作折磨的奴隸。
葉檸試圖用混沌的大腦試圖捋清楚現狀。
她上半身半身靠在床沿上,兩隻手的食指和拇指撐開眼皮,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從地上起來。
夏清柚穿上拖鞋後也和葉檸一樣俯在柔軟的床沿邊上,被睡褲覆蓋著兩條長腿屈就在地毯上。
這個時間是如何也睡不下去了,兩人的喉嚨都乾燥的難受。
夏清柚把半睡將醒的葉檸拖著去洗了漱口,又在冰箱裡拿出來冰袋遞給她。
“檸檸,你先敷上,待會兒阿姨就會做好飯。”
“哎,等等。辭職是真的嗎?”
除了生來擁有家業要繼承的人,其它的不管考上什麼學校最後都免不了成為社畜,可能是一段時間,也可能持續到退休。
當然,也會有部分社畜成為創一代,其中的比例少之又少,零星可數。
大部分人的日子在畢業以後過得越來越像白水,忙於工作的精氣神兒都沒了,在工作之餘想要找點刺激也不知道該乾什麼,好像個人整體被馴化成了合格的優秀的機器。
夏清柚不知道用什麼準確的詞彙來描述自己的狀態,對於疲憊的感知是長年累月的,最終決定辭職的這個念頭,她或許已經等了很久的時間,
自己內心的波動都是在隱隱期待著的是一個離開的理由,隻是誰也無法預料是什麼樣的一個事件。
其實也無所謂了,畢業以後在職場相交的人因利益相彙聚,誰都不會如校園時期一樣擁有純粹的正義感。
人都在變,她是這樣,葉檸是這樣,譚複舟也是這樣。
隻是大致一想,居然沒有例外。
“檸檸,我想歇一歇了。”
“十八歲之前我總覺得一定要努力學習,考上最好的學校,這個目標如願以後我在校園裡積極地豐富自己,目標成為進入最好的紅圈所,我確實如願了,那時候認為自己一定可以像影視劇中那樣成為律政俏佳人的縮影,我做案子,掙錢,然後升職,
我幾乎是拚命地在工作,時間的投入,身體的消耗,你知道的,上次累進醫院不是第一次發生,其實當律師是一個需要熬才能成功的職業,堅持這件事情卻隻是最基本的素養,我被升高夥這個目標吊著,好像是終於快要實現了,可是...”,
她的眼睛裡有茫然,有不解,似乎還有清明,葉檸也伴著夏清柚的講述真正解醉,比任何解酒湯都要管用。
“我忍不住問自己,如願以後呢?是不是還要向著更高的目標努力?
一級又一級的追求和探索,無止無休,檸檸,這明明是一個向上的進步的過程,可是我卻覺得也像是無敵的深淵,有時候,我自己都無法認識自己了。”
夏清柚說了長長的一段話,語氣和緩平靜,像是準備了很久的說辭,
其實真正說出來的東西比繁雜的思緒要少很多,
如果不是昨天葉檸因為陸之桉經曆了一場情感的波折,夏清柚會順勢講述一下她的另一個決定。
關於人生中的一個目標實現以後然後呢這個話題,夏清柚看過諸多的評價,可是那些評論區裡麵充斥著戾氣,審判著這一發出這樣疑問的人是如此的不食人間疾苦,是如此的矯情。
夏清柚看到那些振振有詞的字眼時,忍不住審視了自身是否如網友所說是那樣的人。
可是生活學習與工作中的人本身,就是會有各種各樣的情緒窪地,這種陷進去的感覺,幾乎不會被感同身受。
夏清柚得到了一個懷抱。
是已經真正醒過來葉檸帶給她的。
葉檸什麼話都沒有說,因為這樣的情緒感知中,她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與父母都不會去傾訴的話,傾訴給葉檸,夏清柚突然就哭了起來,沒有任何征兆,比評為影帝影後的娛樂圈演技派都要迅速。
她的淚水中帶出去憂鬱,這樣的哭泣比昨晚更加難受,房間靜悄悄的,似乎都能聽見哭聲的回音。
片刻之後,夏清柚的眼底泛起紅血絲,眼皮腫脹在一起,哭聲越來越哀戚,被擁抱住的身體在顫抖。
夏清柚從來不是一個將情緒表現的大開大合的人,也就隻有這幾年的婚姻爭吵帶來了她情緒的外泄。
情緒穩定的人當爆發傾露時會出現極致的反差,她哭的理由出現了太多次數了。
是畢業後理想與現實的破滅,工作的疲憊和掙紮,還有和譚複舟岌岌可危的婚姻,這些都是理由,正在壓垮著夏清柚,以一種長時間的消磨形式。
夏清柚曾經去看過心理醫生傾訴自己的所思所想,試圖通過專業的形式驅除掉痛苦,可是效果甚微。
幸福是靠對比才能夠凸顯出來,可對比起來要考慮的事情就更多了,痛苦也不是對比就能消失的。
她自認不是最高尚道德的人,可一旦去通過這種形式去獲得安慰鋪天蓋地的的羞恥和自欺襲來,顯得她太過於矯情和無病呻吟。
她感受到的不是幸福,是巨大的愴然。
紐約和京市的時差是十三個小時,各自的白天忙完工作後還會陷入加班的泥淖,再親密的關係沒有交流也會變得生疏,起先是不願意分離的對陪伴的渴望,而後這一層消失後希望能有定期的分享,這也沒有了後抱怨顯露出來,矛盾的燃點一觸即發變成爭吵。
夏清柚又給了自己一些獨處的時間去認真思考,電腦桌麵上不止有一份已經發送到運安高夥郵箱的辭職申請,還打開了一份未完成的離婚協議。
結婚時簽署的婚前財產協議比較複雜,涉及譚複舟所要繼承的譚家資產被一條條檢查,那是除了真正被認可的譚家人之外任何其它身份都不能染指的存在,
很明顯夏清柚沒有得到這一份認可。
關於譚複舟個人財富的內容不在這部分公證之內,他自己不在乎這些,完全願意與夏清柚共享的這部分存在實際上也是錯綜複雜,
作為被譚家托舉培養起來的唯一繼承人,他在任何時候撬動的資源都要超乎普通人的想象,他的資產積累離不開原始的身份加持。
當年這部分的合同討論是一個模糊的範圍,無論歸屬於譚家還是譚複舟本身都是可以定下條款,譚複舟強硬的把他刨除在合同之外。
夏清柚記得譚蔚山黑漆漆審視的目光,起伏的呼吸和銳利的眼睛似乎在宣告著不滿以及最終的妥協。
她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譚複舟為了這段感情的堅持和強勢。
那時他們無比的相愛,可以毫不猶豫地為對方付出生命。
這些往日的珍貴在繁瑣的真正的婚姻後變得模糊起來,誰也沒有主動去犯錯,誰也沒有想去傷害對方。
可是疤痕就這麼無聲無息間一次又一次地結成了痂。
一些問題無法被妥善解決,在反複拉扯中變成了鋸子,反複挫傷皮肉,互相不舍得的人在痛苦和掙紮之中。
白色的空白文檔鋪滿了一頁冰冷的黑色文字。
夏清柚寫過很多份合同,過程中嚴謹高效,這一次做合同比大學時初次學習都要緩慢,一個什麼都不會的新手在查閱完資料後也不會這樣在電腦前坐上一天才有所獲。
一個個黑色的字體緩慢地生長出來,夏清柚平日裡在鍵盤上靈活的手指愈發僵硬,仔細看去還有細微的顫抖。
電腦的界麵反光,忽略掉文檔本身的存在,可以看到一雙閃亮的眼睛,裡麵全是淚水,淚水正在肆意流淌。
夏清柚點了保存,合上電腦後趴在上麵,她再也忍不住,哀泣的聲音讓空蕩蕩的書房更顯得冷肅了。
開著的半扇窗戶有秋季的殘風溜進來。
冬天要到了,
天氣愈發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