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這次晚宴會很無聊,不料薑伊還沒逛多久,就有一個服務員走到她身邊,恭聲道:“是薑小姐嗎?莊太太有請。”
六樓。
服務員推開麵前的包廂門,薑伊走進去,一眼看到正中間圍坐的一堆富太太。
同樣的,她們也看到了自己,其中一人走過來,親昵地拉著薑伊的手坐下來,“早就聽說薑小姐長得漂亮,還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莊太太麵容良善,她年紀是這群豪門太太中最大的,反而獨有一番韻味。
女人們笑著附和:“花一般的年紀,你瞧這臉蛋水靈的,掐一下都出水吧。”
“下麵無聊吧?”莊太太問她。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磁場真的奇妙,薑伊從進門看到這些像姐姐似的女人就覺得安心,沒有一絲一毫的抵觸心理,她深有感觸地點點頭:“無聊。”
莊太太笑,“下回晚宴,咱們幾個還聚一塊,姐姐們帶你玩。”
薑伊莞爾:“好啊。”
豪門太太聚在一塊聊天,其實也就像小女孩似的,話題無非就那幾種,八卦占主要。
哪家老總家裡鬨了婚外情,有了私生子,誰家少爺和哪家小姐又談得轟轟烈烈滿城皆知……薑伊聽得津津有味,耳朵都豎起來了。
“愛得再深又有什麼用,都太年輕了,”有人評價,“不過也是情理之中,誰年輕的時候不瘋狂一次?瘋狂一次也夠了。”
說的也是實話,豪門之中的婚姻從來都不是自身能抉擇的,它從利益出發,從各方各麵的顧慮出發,唯獨不從感情出發。
他們擁有了太多普通人奢望不來的生活,也自然而然會失去一部分東西,無論他們覺得是否重要。
薑伊從很小的時候就深諳這個道理。
她不想接管公司,於是姐姐鄭嫻就忙著繼承家業,一直在打理海外的公司。她想學表演就出國學表演,想放棄這條路就放棄這條路,想環球旅行玩攝影就玩……
她承載了太多愛,總要在一些事上儘綿薄之力。
譬如接受聯姻,是她自懂事起就根深蒂固的觀念。
畢竟就連她的父母都是聯姻,婚姻幸福美滿隻是因為恰好合拍,恰好她的父母都是真誠善良的人。
短短出神間,她們已經換了個話題。
“你們聞聞你們聞聞,我身上有沒有煙味,”那個被叫做陳太太的女人把胳膊湊到旁人麵前,得到肯定的回複,氣道:“才和他說兩句話,老陳還和我說沒抽煙,要死了臭死了。”
“誰家不是一樣,”旁邊不少闊太都見怪不怪,“講一百遍都不管用,上回我還說呢,讓他還抽就彆進我房裡睡。”
陳太太歎了口氣,轉頭看向薑伊,由衷道:“還是薑小姐幸福啊。”
薑伊:“我?”
陳太太點頭:“對呀,霍總出了名的煙酒不沾,真好,家裡都是香噴噴的吧。”
薑伊反而愣了一下,愕然。
“……他一滴酒都不喝的嗎?”
她們麵麵相覷,像是驚奇:“你不知道嘛?霍總無論出席什麼場合,都從不喝酒,當然,也沒人敢逼他喝酒。”
薑伊這時才恍然發覺,從陌生到熟悉,經曆了戀愛到分手,再到意外結婚,她和霍斯舟認識了十多年,卻好像根本不了解對方。
走廊零零散散有幾個服務員經過,薑伊借口上洗手間出來,漫無目的地走了會兒,最後還是選擇去三樓找了家餐廳吃東西。
用完餐,薑伊出了餐廳,靠在欄杆處向下眺望。
賓客如雲,根本分不出誰是誰。
但她還是在茫茫人海裡,以一種匪夷所思的直覺,亦或者一種是難以言喻的巧合,找到了那道極其惹眼的身影。
圍在霍斯舟身邊的幾個老總神情不乏諂媚,霍斯舟臉色如常,卻能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視線在人群中穿梭,驀然與她的目光重合。
深邃漆黑的眸,隔著遙遠的距離,氤氳著模糊。
薑伊微頓,率先收回目光。
她轉身往樓下走,卻沒注意到,在她移開視線的下一瞬——
人群中,始終沉默不語的男人微抬起手,絮絮叨叨的聲音戛然而止。
“失陪。”
……
薑伊本來是想去甲板上坐坐,吹吹海風的,不料她剛下樓,就聽到霍斯舟叫她。
“薑伊。”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醇厚,說不出的好聽。
她腳步頓住。
緩緩朝她走近的那道高大身影,克製在她腳尖前半米處。
水晶吊燈投落下璀璨的光線,男人的影子,連帶著熟悉的荷爾蒙氣息,幾乎將她整個人都籠罩。
“怎麼一個人,”霍斯舟看了看她身後,“不是和莊太太在一起?”
原來她去了哪兒,他都知道。
薑伊莫名心裡有點鬱悶,卻不知道那點鬱悶從何而來,於是愈發鬱悶。
她焉焉的,沒精打采地回答:“我啊,我出來看看海。”
霍斯舟朝甲板看了眼,“看海還是看人頭?”
薑伊抬頭看去:“……”
真是……好多人啊。
“我就想出去透透氣,”薑伊實話實說說,“在這裡沒什麼意思。”
莊太太她們好是好,坐在一起聊天也有趣,但不知道是從哪一刻開始,薑伊沒什麼心情了。
霍斯舟看了她片刻,隨後道:“回去?”
薑伊以為他說回六樓,搖搖頭:“不想。”
“我說,回家。”
薑伊眸光一顫,看向他。
目光中,霍斯舟的臉清晰,他的表情依舊平常無波,隻靜靜向她伸出手,一如他們來時那樣。
“走吧。”
……
回家的路上,高叔默不作聲地在前麵開車,薑伊靠著車窗沒吭聲,過了兩分鐘忽然道:“我餓了。”
那郵輪上的東西看著好看,吃起來一點都不頂飽,她說她怎麼沒精神氣了,沒吃飽連笑都不想笑。
一旁閉目養神的霍斯舟睜開眼,目光落在她臉上。
高叔遲疑地問:“那太太,就近找一家餐廳嗎?”
霍斯舟開口道:“去瀾悅軒。”
眼看著高叔就要往瀾悅軒的方向開,薑伊緊急製止:“等下!”
她往後一靠:“算了,不吃了,減肥。”
她媽媽都說她胖了,說明她是真胖了,而且不是一點點。
他扯扯唇,不可思議:“一天能吃六頓的人在和我說減肥。”
薑伊突然感覺又有勁兒了,白了霍斯舟一眼:“你管我,我愛減,我就要減。”
她話音方落,臉頰驟然被人捏了下。
薑伊呆住,看向霍斯舟。
他表情平淡地捏了一下,而後若無其事地抽回手,淡淡道:“身上都沒二兩肉,你確定最後減掉的是肉,不是命?”
薑伊捧著臉頰:“……”
她無比確信她減不死,但能被他的嘴毒死。
前麵的高叔小心翼翼地插嘴:“那個先生、太太,瀾悅軒還去嗎?”
霍斯舟:“去。”
薑伊:“不去。”
薑伊瞪他:“不去!”
“……”
為避免戰火波及自身,在沒人注意到的時刻,高叔默默把隔板又升起來了。
“餓了就吃,我沒有虐待的癖好。”霍斯舟道。
“怎麼沒有!”薑伊馬上指著自己脖子和手腕,一項一項數落罪行。
“我這裡、這裡、還有這裡,不都是你‘虐待’的?”
因為隔板擋著,薑伊無所顧忌地把裙子撩起來一半,霍斯舟目光落在那兒,她白皙的小腿上也有未消的痕跡,一路蔓延向上。
霍斯舟:“……”
他頭疼:“這個詞不是這麼用的。”
“我就要這麼用。”
過了這麼多天,本來薑伊都消氣了,結果一看到自己身上的印子,她就又想起那個晚上。
數不清多少次,她都快散架了,這個男人還不知節製。
而最最最讓她感到泄氣的是,她甚至做完就睡著了,衣服和床單都是霍斯舟換的,第二天一早六點他仍舊雷打不動起床去公司,而她成功呼呼大睡到中午。
一樣的運動量,憑什麼!
“可以。”
霍斯舟偏頭看她,舉一反三:“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說——”
他壓低了些聲音,卻依舊清晰地鑽進她的耳朵。
“我隻是在幫你消食?”
薑伊:“!!!!”
這不能這麼用吧!
最後還是來了瀾悅軒。
瀾悅軒離他們所在的位置很近,是金鄄旗下的餐飲行業的頂尖餐廳,每日來往其中的都是富豪中的富豪,可見其費用昂貴。
薑伊說著不吃,不去,但真的坐到裡麵了,菜上齊了,一大桌子,香味四溢,她堅定的內心又開始很沒骨氣地搖擺不定。
不吃吧,捍衛了麵子,但苦了肚子。
吃吧,踐踏了麵子,但幸福了肚子。
霍斯舟怎麼點的菜,怎麼樣樣她都愛吃!
如果必須要舍棄一樣……
薑伊掙紮了一下,還是舍棄了麵子,畢竟委屈什麼,都不能委屈了肚子。
她吃了兩口,突然想起霍斯舟還坐在她對麵,於是她象征性地問了句:“你不吃嗎?”
“不餓。”
薑伊放心了:“哦,那我吃了。”
等到大快朵頤完,薑伊終於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這時她才發現霍斯舟不在麵前,張望了一圈,她才在隔間看到霍斯舟正在打電話的背影。
他恰好結束通話,關上手機轉身回來。
“我吃好了,咱們走吧。”聽到薑伊的聲音,霍斯舟抬睫看過去。
她的高興和不高興實在太明顯,與前半個小時還如霜打茄子的狀態相比,女人如今精氣神飽滿,眸子澄澈明亮,說話時連尾音都輕快上揚,像隻翩飛的蝴蝶。
薑伊拎起包,還沒走到門口,就被霍斯舟叫住。
“等等。”
她疑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卻感覺麵上一涼,霍斯舟朝她走近,帶來了些冷洌的氣息。
他微低下頭,單手托起她的下巴。
薑伊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這個熟悉到讓人浮想聯翩的姿勢,難道他要……
隨著那個念頭越來越清晰,霍斯舟的臉越來越近,薑伊身子後仰,突然抬手按在他的嘴唇上,正義凜然道:“我剛吃完東西。”
“……我知道。”
他沒躲,說話時熱氣灑在她的指尖,唇若即若離,像是一個個蜻蜓點水的吻。
隨後,霍斯舟用餐巾紙輕輕擦過她嘴角,淡淡道:“好了。”
薑伊:“……”
她驚人的腦補能力,有時令她自己也覺得無能為力。
她泰然自若地收回手,為了緩解尷尬,自言自語著摸了摸嘴角:“剛剛擦過了,沒擦乾淨嗎?”
霍斯舟瞥她一眼:“不然?”
薑伊:“……”
她語塞,沉默著往外走,霍斯舟沒頭沒尾地問她一句:“吃飽了?”
以為霍斯舟隻是隨口一問,薑伊也沒往心裡去。她點點頭,“飽了。”
霍斯舟又問:“今晚需要消食嗎?”
他看似如常到冷淡的語氣裡,有極淺的笑意。
薑伊:“……”
她無法直視“消食”這個詞了。
人來人往,偏偏這句話怎麼聽都沒問題,像是兩個人之間的暗語,唯有她羞赧到臉頰滾燙。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