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漾默默把藥酒遞給他。
在場的兩個人尷尬地對視一眼,湊到一起講悄悄話,
“所以住在隔壁的是鳴哥的女朋友啊,難怪鳴哥剛剛說我,比起我他肯定更希望女朋友住。”
“咱們兩個的說話聲也沒有這麼大吧,我記得這酒店隔音挺好的,她怎麼聽見了。”
“你們倆剛剛是在門口喊的。”
時漾淡淡加入會話,打斷了他們的討論。
“胡說八道什麼?”
江鳴的眉頭越蹙越深,他也聽見了這兩個小子的胡說八道,本來不打算搭理他們,但既然時漾開口了,他總該表個態。
他回頭,瞪了他們一眼。
兩個人這下徹底閉嘴了。
他們說話聲音真的有這麼大嗎……?
“還有事嗎?”
“啊?”
時漾歪歪頭,沒反應過來,總覺得江鳴好像突然變得十分冷淡,她好心過來送藥酒,拿了東西就要趕她走啊?
他身後的兩個男人也看呆了,不長記性地嘀嘀咕咕,
“鳴哥這種態度還能有女朋友啊?”
“這個美女看起來脾氣就很好,不過鳴哥也太過分了。”
江鳴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我說的是你們。”
他舉起藥酒,擱在門口的桌子上,“藥酒在這兒,你們拿了趕緊走,自己去上藥。。”
“哦哦哦哦。”
兩個沒有眼力見的男人如夢初醒,互相推攘著往外走,路過門口時拿走了桌子上的藥酒。
一個拍了拍江鳴的背,一個對著時漾打招呼,
“拜拜漂亮姐姐。”
“拜拜。”
時漾笑彎了眼睛,對待誇獎,誰都不會無動於衷,他們兩個雖然口無遮攔了點,但是沒有什麼壞心思,還挺可愛的。
看見他們走遠,江鳴摸了摸後脖頸,蹙眉,
“對不起啊吵到你休息了。他們幾個就是這樣,說話不過腦子,不要太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
“沒關係。”
她順著江鳴的手看見他肩頸處的一片紅腫,“他們需要藥酒,你不需要嗎?”
“我沒事,早就習慣了,我一會兒用熱水搓一搓也是一樣的。”
“噢,行。”
氣氛有些古怪,時漾仍然站在門口,江鳴把門全部拉開,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沒有邀請時漾進去坐。
孤男寡女在酒店的房間共處一室,並不妥當。
沉默了會兒,江鳴開口,“你先回去休息吧,收拾一下午晚些我們返程。”
“好。”
下午,一行人返回哈爾濱市區,孔章要求他們立刻一起回隊裡開會,但江鳴堅持想要送時漾回去,她看了一眼孔章的臉色,推了推江鳴,
“你跟孔教練回隊裡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我自己也經常出去旅遊,坐個地鐵回酒店而已,等我到了給你發消息。”
江鳴垂下眼,歎了口氣,“好,那到了給我發消息。”
-
訓練基地的教練辦公室裡,江鳴站在辦公桌前,孔章坐在對麵。
江鳴早就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所以才想要送時漾回酒店有意回避。
他已經是成年人了,在正事上當然不會過多的帶入個人情感,如果孔章真的要說正事,他不會任性。
“你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
孔章的指尖一直敲打著桌麵,暴露出他內心的煩躁,但一直等到江鳴主動開口,他才停下動作,
“江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知道。”
孔章猛地一拍桌子,幾乎要跳起來,“你知道個屁?你知道就不會選擇這個時候談戀愛!”
“我沒有談戀愛。”這是實話,並不是狡辯。
但是孔章並不信他的話,自顧自道,
“沒有談戀愛?沒有談戀愛你三番幾次請假帶她出去玩?我說了回來開會,你還要先送她回酒店?哦,還有,你那個滑雪板那麼寶貝,之前可是誰都不讓碰的,她說穿就穿了。”
“江鳴,認識我這麼多年,你以為我很好騙嗎?我也是從你這個年齡過來的,你在想什麼我能不清楚嗎?”
“有些話我都說膩了,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你還要讓我強調幾遍,你心大,你寬宏大量,彆人指著你的脊梁骨罵你沒用你都不在乎,偏偏為了一個女人出頭,你不嫌丟人我作為你的教練都嫌丟人。”
江鳴皺眉,並不認同孔章的這個觀點,
“難道我不應該出頭嗎?他對兩個女孩說的那些混蛋話,你聽見了不會幫女孩出頭嗎?”
“我的重點在前半句你真的聽不懂嗎?”
孔章捂著胸口坐下,給自己猛灌了一口茶,暫時壓住脾氣。
“江鳴,我從你十一歲開始帶你,你總是都很有衝勁兒,所以一直到今年你二十一歲,所有人都覺得你年紀大了,沒有機會站到國際賽場上拿到成績了,但我堅持相信你,帶你訓練,選拔賽在即,你這樣分心,是覺得自己還能等到下一次比賽機會嗎?”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十年的時間裡,從一鳴驚人的天才少年,到逐漸泯然眾人,他的心態早就變得十分平靜,他很清楚,自己這些年在滑雪上付出了自己全部的熱情和努力。
時也命也,運氣也是成就人生裡重要的一環,他可能確實和那一枚金牌無緣。
他不認為陪時漾出去幾天就能影響他的成績,就算這次他真的錯過了,也不會把原因怪在時漾身上。
“其實最早,答應去做文旅局的誌願者時,我心裡有逃避訓練的念頭,反而是她,讓我開始直麵我自己的內心。”
時漾身上不僅有南方人與北方人不同的沉默內斂,還有一種獨特的坦誠和大方,因為覺得他沒有惡意,所以可以和他同遊嬉笑。
還有和她去冰雪大世界的那天,時漾身上對待雕塑藝術的熱情讓他想到了之前的自己,他當年對待滑雪也是這樣。
“孔教練,我很感謝你這十年來的栽培和照顧,也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接下來的訓練我會用更好的狀態來對待,但是從頭至尾,我的成績好與壞,都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頓了頓,他歎息道,“我們隻是朋友,沒有在談戀愛。”
“我沒空管你戀不戀愛,你.......”
江鳴強硬地打斷他的話,
“而且就算是戀愛,也未必會影響訓練,對他們幾個也是這樣,都是年輕人,不可能完全做到一頭紮進一件事裡摒棄掉自己所有的感情和雜念,不是所有人都會和你做一樣的選擇。”
“你說什麼?”孔章愣住,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會從江鳴口中說出來。
“我不應該說這些的,但我現在不得不說。”
“我們都知道你一直因為媛媛姐的事情耿耿於懷,也是因為你的教訓,所以你不希望我們談戀愛,覺得在我們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標之前,不該去招惹無辜的人,讓人家陪著我們去追求自己的價值,蹉跎青春。
但是我們不是你,未必會和當時的你做一樣的選擇,我們的人生選擇應該握在我們自己手上。”
“你滾出去!”
孔章惱羞成怒,將手邊的杯子擲出去,茶水飛濺,江鳴後退了幾步,還在繼續說下去,“你這樣把自己困在原地,媛媛姐知道了也不會高興的。”
“滾出去,江鳴,你不願意訓練就不用再來了!”
“我會來的。”
留下這句話,江鳴拉開門走出去,其他隊員聚在門口,應該剛剛偷聽完,見他出來都是一臉慌張,左腳拌右腳。
“鳴哥,你這樣跟教練說話是不是不太好啊。”
江鳴側眼看向緊閉的辦公室房門,冷硬道,
“當初他一心追求自己的比賽前程,堅持先立業後成家,讓媛媛姐一年一年的等他,生了病也不敢告訴他,怕耽誤他的前程,他訓練的時候不接電話,結果連媛媛姐最後一麵都沒見到,現在裝什麼深情,這些話我早就想說了。”
聽見江鳴的話,孔章拿起桌子上倒扣著的相框,照片上的女人長得明豔好看,笑容溫柔,他摩挲著照片上人的臉頰,無奈,
“媛媛,你看看這個臭小子,現在長大了,敢跟我嗆聲了。”
他苦笑一聲,眼淚滴落在相框上,“你真的會怪我嗎?”
-
江鳴離開時,手機恰好收到時漾的消息。
大約二十分鐘前,她就發來信息說自己到酒店了,但他一直沒回複,時漾又問了一句。
[你是在開會嗎?怎麼不回我。]
他站住腳步,思考了會兒才回複,
[開會沒看見,到酒店了就好。]
[孔教練的上午的那些話,你也不用往心裡去,有事情需要我幫忙還是繼續聯係我。]
時漾:[那我剛好有一個問題!]
剛剛回到酒店後,時漾接到了莫青海打來的電話,他在冰雪大世界那邊的任務基本已經完成,剩下的都可以交給他的徒弟,這幾天可以開始指導她幫她找畢設思路了。
雖然顧贇給莫青海帶的禮物和她的行李一起回來了,但是上門拜師,她自己也是需要備一些禮物的,她人生地不熟,還是得問問江鳴這邊送禮有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江鳴很謹慎,沒有隨便給她建議,還是提出和她同行,
[如果是給長輩送的話是會有一些規矩,其實我知道也不算清楚,晚點我問問我家裡人,我陪你去挑吧。]
她有點猶豫,江鳴說可以繼續聯係他,但是她不是那種厚臉皮的人,很顯然她最近的打擾已經影響到了他的訓練,人家可以客套,但她不能不識趣,
[不用了吧,你彆耽誤訓練了。]
江鳴:[場外訓練的後一天一向是休息日,不耽誤。]
她明天買完禮物就去見老師學習了,應該也不會繼續麻煩江鳴......
但是......孔章說的那些話,她很難不多想,也很難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