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從南方調任北方,最高興的就是趙幼青,小姑姑一直被小姑婆罵說是老姑娘,或者是罵她神經病,反正小姑姑嘴裡的小姑婆就是重男輕女,其實趙幼青也知道,兩個姑婆都重男輕女,連爸爸也這麼說。
小姑姑反而不在乎,她問:“這個家裡的人都重男輕女,你就不生氣嗎?還給小姑婆買那麼多東西,還給我爸爸送這麼貴的禮物。”
小姑姑笑的花枝亂顫回頭衝趙誠說:“三哥,你閨女真好玩,你聽見沒,把我送你的禮物還我!我不送了!”
趙誠淡笑著說:“我閨女天真,都知道,你還逗她。”
杜從宜:“我們家幼青是正直。”
趙誠笑起來,也不解釋。
小姑姑卻說:“當然生氣啊,小時候你爸爸一來,就能吃煮雞蛋,我可盼著他來了。你小姑婆多摳門的人,硬是舍得煮三個雞蛋,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她天天罵我是個丫頭片子,說我早晚是人家的人。可是我當時說我不念書了,她差點把我打死,我腿上的疤痕就是她打我打的。你問你爸,把你小叔嚇得鬼哭狼嚎去找你大姑婆救我的命。你爸當時怕你小姑婆打死我,把我背到你曾祖母家裡了,走哪都帶著我,怕我逃課,怕我偷偷不讀書了。”
在那個窮苦到,不知道哪裡是出路的年代。
重男輕女的祖輩,其實沒有那麼可惡。
意識和觀念上,是兒子好,但行為上也沒有虧待女兒,是真的太窮了。
趙幼青聽的眼淚汪汪的。
“真的很窮嗎?”
小姑姑笑得十分開懷,說:“你大伯伯的衣服我都穿過,輪到我的時候,全是補丁,十幾歲的時候其實已經知道愛美了,每天都很自卑。你爸愛乾淨,衣服都乾淨的,你大伯二伯的衣服,全是破的。我沒錢買,你爸就把他攢的錢給我買衣服,有三個哥哥,一個弟弟。其實還好。吃苦最多的其實是你大伯和二伯。我和你爸學的好,能參加一些比賽,還能有獎金,雖然不多但是也湊合,高考我們拿到的獎金都夠學費了。”
趙幼青很喜歡聽小姑姑講他們的小時候,那是他們的來時路。
她問爸爸的時候,爸爸總是輕描淡寫,從來不多說。
杜從宜聽的都不忍心了。
回頭看趙誠,見他低頭翻看小時候的照片。
她隻知道他小時候苦,但是從來沒有那麼具體的體會,每一天都是煎熬。
害怕妹妹像他曾經的那個女同學一樣,走投無路,帶著妹妹,死命讀書,一定要從山裡出去。
“你小時候想過放棄嗎?”
趙誠抬頭茫然問:“放棄什麼?”
“讀書很苦的時候,想過放棄嗎?”
趙誠仿佛不理解:“讀書苦?讀書比起其他的可太輕鬆了,有什麼苦的?”
杜從宜想給他一腳。
學霸就是這樣,讀書對他們來說,就很輕鬆啊,有什麼苦的。
讓她一腔感情就都無處安放了。
表妹聽的笑死了。
趙幼青也忍俊不禁。
“你學畫才比較苦吧?”
杜從宜不知道怎麼又繞到她身上來了。
“我?我比起你們,可太幸福了。”
趙誠搖頭失笑:“不是這麼比的,你比你的同齡人,已經很吃苦了,書畫入門,全憑堅持。”
杜從宜:“挨了很多打,從能握住筆開始就練字,每天雷打不動三十張大字,後來慢慢越來越多。我印象中,就沒有斷過,一直練,一直被批評,好像就沒有被表揚過。我爺爺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家裡吃苦,名聲在外。後來我就不服氣,考上美院的時候,專業成績第一。他依舊批評我,沒有靈氣,讀大學後我就離開家,不怎麼在他們身邊呆了。才覺得能喘口氣,後來想想,其實因為他嚴格,才有後來的我。”
老爺子前兩年去世了。
趙誠猜猜就是,老爺子是個十分內斂的性格,他們結婚不久後,他每次去看老頭,老頭都會和他說,他是如何如何培養孫女的,花了多少心血,她本來會有更大的成績,但是過早結婚,可惜了。
他是認可這句話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想,杜從宜的性格注定不會走老爺子安排的路,因為老爺子的思想太禁錮,讓她的思想無處安放,兩代人主動不能和平相處。
後來大約杜從宜躲著他,老頭也不再說了,但對孫女的愛意不是假的,可惜太內斂的性格,連表達愛都帶著訓誡的語氣。
杜從宜不太能接受這種方式,後來和趙誠結婚,有了孩子,她才不介懷了,才開始頻繁回家看祖父祖母了。
老頭對趙幼青很寵愛,反而從來沒有提過學書畫。
可能晚年,也意識到自己的教育方式對孩子不合適。
所以說,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