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1)

他沒有道德 魚洄 4150 字 3個月前

樓下宴會廳中已經響起緩緩鋼琴聲,開場序曲奏響,宋平淵卻站在原地沒動。

“怎麼了?”張青雨不明所以,抬頭看他。

宋平淵沉靜地收回視線,平穩著聲音應道:“沒事,走吧。”

轉身時,宋平淵攬住張青雨的肩,一邊往樓下走,一邊閒聊般問了一句:“剛才休息的還好嗎?”

“挺好的,下次不想穿旗袍了,好累人。”張青雨輕歎一聲。

宋平淵悶笑,“好,以後不穿了,下次你看見旗袍好看再想穿,我就攔住你,怎麼樣?”

張青雨很有自知之明,對自己的脾性很清楚,笑他:“你攔得住嗎?”

宋平淵想了想她決然的性子,認真說:“我儘力。”

張青雨笑著拍他一下,不再說話。

閒聊間就到了樓下,兩人走到宋父宋母身邊站定,宋父笑嗬嗬看了兩人一眼,“來了?”

宋平淵:“我有點事兒耽擱了,遲了一點,抱歉爸媽。”

宋父擺擺手,“一家人不說這個。”

身為宴會的主人家遲到不是很好,但宋父宋母都是很開明的人,也隻有宋平淵一個孩子,一家人向來親密體諒,不會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事。

今日來參加宴會的客人基本上分兩類人,生意上的合作夥伴或者親朋好友,張家身為姻親,自然也在其中。

張青雨一露麵,不遠處就走來兩個人,等兩人走到宋父宋母麵前,張青雨客氣喊了聲:“爸,媽。”

張母身體常年不好,臉上帶著病氣,看起來有些憔悴,聽到張青雨喊她也隻是點了點頭,神情有些冷淡。

與張母不同,張父麵容和藹,語氣也親近,“青雨,最近瘦了些,又沒好好吃飯吧?”

張青雨笑笑,“最近‘今朝’有些忙,一下子沒顧上。”

不等張父回應,宋平淵就接著說:“是我不好,沒好好監督她。”

張父無奈搖頭,叮囑道:“還是要注意身體,健康最重要。”

兩人點頭應是。

兩家父母聊了一會兒,宋母和張母去夫人圈中應酬,宋父也去和朋友打招呼,宋平淵本想帶著張青雨一起走,不過張父把張青雨單獨留下了。

父女倆走到甜品台旁,張父挑了個藍莓慕斯遞給張青雨,“你喜歡的口味,今晚肯定又沒吃東西,先墊墊肚子吧。”

張青雨順勢接過,“謝謝爸。”

張父:“最近怎麼樣?和平淵感情還好嗎?手上的錢還夠不夠花?”

他問得真誠關切,看過來的眼神也是慈和心疼,上下打量了張青雨一遍,歎道:“這麼多年,怎麼還不好好吃飯,把自己搞得這麼瘦,有什麼好看的!”

這麼多年,張青雨依舊應付不來這種真誠的關懷,此刻也隻是一個個將問題回答一遍:“一直都挺好的,平淵也對我很好,‘今朝’近年發展很好,不缺錢的。”

張父遲疑著問:“你手上那些資助項目呢,錢還夠嗎?”

張青雨資助各地福利院,張父也是知情人之一,她點點頭,“我有分寸。”

她應得平淡,張父也隻好收著問題,不再多問深究,隻是看著眼前的人,他總是有些愧疚。

沉默半晌,張父開口:“青雨啊,當年讓你選擇聯姻是我們對不起你,現在看到你過得好,我們心裡也好受些,平淵是個好孩子,你們以後好好過。”

張青雨一手拿著甜品勺,緩緩挖著藍莓慕斯,垂著眼皮將慕斯送進嘴中,甜膩的果醬味在舌尖漫開,與她這兩年吃的清淡口味毫不相符。

她早就不喜歡吃甜品了。

張青雨淺笑一下,“沒關係。”

她客氣疏離,張父欲言又止。

宴會上觥籌交錯,張青雨和張父道彆,轉身離開。

轉身來到衛生間,裡麵空無一人,張青雨站在鏡子前,兩隻手伸到水下相互搓弄著,過了一會兒才回神般關了水龍頭。

寂靜空間中,水流聲戛然而止。

張青雨雙手撐著台麵,抬起低垂的頭看向鏡麵,左右轉動觀摩著自己的麵容五官。

她細看了看,自己眉眼之間與張母有些相似,但又不那麼像。

水流聲停了,方才告彆前張父說的話卻好似還在耳邊。

“青雨,你要相信,我們當初收養你,絕不是為了讓你去聯姻。隻是陰差陽錯,終究是對不起你。”

張家在十多年前搬來燕市,張家夫妻有意和從前的人隔離,燕市的人也不了解他們從前的家庭狀況,再加上張家夫妻瞞得很好,多年來無人知道她並非親生。

從張青雨到張家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兩極分化的態度,張父的希冀和張母的冷淡,截然不同的感受猶如將她放在火中炙烤,連獲得的疼愛都覺得沒有立場。

鏡子前,張青雨笑了一聲,有些無可奈何。

多年教養,她能感覺到這場收養不是為了聯姻,隻不過,最初的目的也沒那麼純粹就是了。

張青雨輕甩了甩手上的水滴,抽出一旁的紙將手擦乾,不再抬頭多看鏡中一眼,轉身離開。

——

宴會廳另一邊,賀泯百無聊賴地坐在角落裡沙發上,長腿散漫蹺著,手中拿著酒杯不時晃動。

深紅色酒液在杯中旋個不停,杯壁上的酒痕消了又起。

邵軒擺脫寒暄應酬,跑到賀泯這邊躲清靜。

看見他手中拿著酒杯晃個不停,邵軒挑眉問道:“你一個傷患可以喝酒?”

賀泯漫不經心,“不能啊。”

邵軒:“……那你拿著酒杯裝什麼呢。”

賀泯:“這是彆人剛剛敬我的,他看著我的傷口還給我敬酒,這人多半是故意的。”

邵軒疑惑:“故意什麼?”

賀泯瞥他一眼,感歎道:“我拒絕了他的合作請求,他可能想通過這種方式讓我傷重不治而亡。”

“……你真的很離譜。”邵軒無語,“什麼合作直接就給拒了?”

“一位中年創業者,拿著半成品商業計劃書就想要我融資,我看了他的項目書,前途渺茫。”

賀泯雖然嘴毒,但是商業方麵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既然他這麼說了,想必那份計劃書應該確實沒入他的眼。

邵軒哼笑一聲,“萬一你錯把珍珠當魚目,小心半夜悔斷腸啊。”

“除非他一夜飛升納斯達克去敲鐘,不然我絕不會後悔。”賀泯散漫道:“更何況,他那份計劃書多半出自中年男人自己難釋的情懷,沒什麼投資價值。”

賀泯將手中酒杯放下,嘲諷說了句:“我想,應該隻有慈善家才願意為他買單。”

可偏偏,這世上就是有慈善家,翻開了他不屑一顧的賬單,並豪爽地買了單。

宴會廳外,花園陽台。

木質圍欄沿著陽台隔出一條花帶,霓虹燈亮著溫潤的光,與四周姹紫嫣紅交相輝映,靜謐又美麗。

花園陽台有兩扇門,前後皆通達,賀泯就站在前門,斜倚著看陽台中的場景。

花園中有兩人背對著門站著,方才在他麵前尋求合作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站在宋平淵麵前,哀聲談著自己淒婉的故事:

“我想為我妻子做一款遊戲。”中年男人眼含熱淚,“我和我妻子是遊戲裡認識的,當時她和我吐槽遊戲設計有多麼不合理、多麼喪心病狂,每次熬夜打本的時候都說再也不玩遊戲了。”

“但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我是那個遊戲的設計師,我把她吐槽的東西都記下來,我想改掉那個遊戲,但遊戲構造太難動了,一直不了了之。”

“後來我們線下見麵,我那時候喜歡她但是不敢去表白,就一直當她的朋友,當了許多許多年。最後終於結婚了,我說要給她重新做一款遊戲,但我太忙了,一直拖、一直拖,直到她去世......也沒完成這個承諾。”

中年男人顫著聲,強忍著情緒沒讓自己落淚。

陽台中霎時安靜下來,講故事的人和聽故事的人都沉默。

賀泯意外地挑眉,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到宋平淵背上,有些想不明白他此刻的沉默是什麼意思。

這種爛俗的‘人死後才幡然悔悟’的戲碼,他總不會為此感動吧?那自己會懷疑張青雨是因為可憐他才勉強和他結婚。

若是宋平淵真的上趕著當這個慈善家,這麼容易就上套的話,那相信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上位了。

賀泯揚起唇角,腦海中還在暢想著未來,就見前方講故事的人換了一位。

“我和我夫人也認識了很久。”宋平淵緩聲道,語氣中帶了些懷念,“也做了她很多年的朋友,其實可能連朋友也算不上,隻是認識的一位校友罷了。”

宋平淵抬眼看向夜空,“她身邊有太多這樣的朋友,最終都成了她前進道路上的一點裝飾,就像這偌大夜空中的碎星,微不足道。”

他直起身,笑歎道:“可最終是我和她結了婚,那些所謂的朋友、校友,全都不值一提。”

“不過我和你不一樣,你在為失去的而彌補,但我還擁有她。”宋平淵轉身看向中年男人,溫和笑道:“你的項目我投了。”

身後門邊,響起一聲輕微的動靜,像是什麼碎裂的聲音,轉瞬消失不見。

賀泯站在門邊,隨意踢開腳下的碎裂枝葉,坦然抬頭對上宋平淵的視線,語調散漫,“好巧。”

“是挺巧的。”宋平淵頷首,開玩笑般問他:“我剛投了個項目,你要一起嗎?”

賀泯肩膀微動,好似疲倦般活動了一下筋骨,將手臂上覆著的西裝換到另一隻手,徑直露出手腕上那塊墨藍色的手表。

他將手隨意搭在身前,微笑著回應:“不了,我不喜歡聽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