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雲霞未散,橙紅淡粉鑲嵌在天際,遠遠望去好似一幅用顏料渲染的畫。
正值黃昏時分,張青雨一身玉白色旗袍,耳垂上戴著透綠的水滴形翡翠耳墜,與她脖頸上的珍珠項鏈相得益彰,露在外麵的脖頸瑩白修長,整個人透露著溫雅柔和的氣質。
今日是宋母的壽宴,張青雨和宋平淵在門口充當迎賓的角色,這種事張青雨已經乾了兩年,對接下去的流程十分熟悉。
她平時不太穿旗袍,總覺得這類衣服對體態要求太高,特彆是在這種場合,時刻要維持著優雅的身姿。
可偏偏,她站了沒一會兒就想鬆散倚牆,渾身筋骨都在叫囂。
微笑著迎進一位客人,張青雨趁著沒人的時候暗自歎了一聲。
“累了?”一旁頭頂傳來笑聲,宋平淵低頭看她,“還能堅持嗎?”
張青雨皮笑肉不笑,“不然呢,還能走不成。”
宋平淵神情認真,“當然,隨時可以。”
“......”張青雨白他一眼,“那我成什麼人了,婆婆壽宴兒媳一言不合甩手走人,明天就會有人謠傳我們的婚姻即將一拍兩散。”
宋平淵不著痕跡地靠近她,將手臂抵在她身後幫她支撐著,好讓她能放鬆些,隨後好似無奈道:“那怎麼辦,豈不是辛苦你了。”
他話中打趣意味甚濃,一入耳就能聽出話中的笑意。
張青雨屈起手臂,用手肘向後錘他腹間,麵上依舊微笑,話從齒縫間蹦出來:“閉嘴。”
宋平淵悶哼一聲,低笑道:“下手這麼重?”
“誰讓你偷笑。”
“抱歉,我隻是怕你累著。”他語調溫和,十分誠懇。
如果不是他眼裡藏著笑,或許張青雨就信了。
張青雨抬頭瞪他一眼,挪動腳步離開他的支撐。
宋平淵連忙貼上去,低聲道:“彆生氣青雨。”
“沒生氣,有人來了。”張青雨也放低聲音應他,隨後挺直腰背麵露微笑,又是溫雅的樣子。
宴會廳外走近一位中年女士,黑色裙裝逢人便笑,眼尾堆積著常年大笑的笑紋,隻是笑得有些公式化。
“呦,平淵還是這麼孝順,早早地就在門口等著了。”人未到聲先至,黑裙女士遠遠地便喊了一句。
宋平淵淡淡點頭,“姑姑今年也還是來得很早。”
“你媽媽生日,我當然要來早點幫忙招呼客人,總不能讓壽星親自來吧。”宋姑姑擺手笑著說。
宋平淵禮貌道:“勞姑姑操心了,不過有青雨在,姑姑不用擔心,還是進去坐著休息吧。”
“青雨年紀還小,招呼客人不周到,還是我來吧。”宋姑姑說道:“再說了,這麼多人她也不認識,出了錯還不是讓我們宋家難堪。”
宋姑姑不等他回話,轉頭看向張青雨,笑著說:“青雨說是吧?姑姑也是為你好,怕你應付不來這種場麵。”
她句句關心,好似真情實意為你感到擔憂,想為你分擔一些壓力。
但張青雨沒回應這句話,反倒偏頭打量了一下他身後,疑惑道:“姑姑,表弟沒來嗎?”
“來了呀,在外麵停車呢。”
張青雨恍然,“這樣啊,前幾天聽說表弟談戀愛被騙了幾百萬,又去賭博輸了幾百萬,原本我還擔心他覺得沒臉見人想不開,看來是我低估他了。”
“一會兒進去各個親戚估計都得問他呢。”張青雨無視麵前人變得鐵青的臉色,笑著誇獎道:“不過表弟還是不錯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強,想來應付這種場麵沒什麼問題。”
“青雨,你這麼說話未免太不把我們宋家放在眼裡了,幾百萬而已,就當給他玩兒了。”宋姑姑皮笑肉不笑,“你在張家待太久,覺得幾百萬就算不得了,這麼小家子氣可不行。”
張青雨驚訝地看向宋平淵,“老公,我們工作這麼容易嗎,幾百萬都算小錢了?”
宋平淵淡然道:“還是挺多的,姑姑一年分紅也隻有幾百萬。”
張青雨大為感慨,“真是慈母心腸,姑姑竟然拿兩年分紅給表弟玩兒,確實是我們張家比不上的。”
宋平淵頷首,“確實,姑姑辛苦了。”
宋姑姑的臉色徹底沉下來,扯著嘴角,“平淵,知道你疼老婆,但還是要尊重長輩吧?你現在的言行可對不起你媽媽多年的教養。”
“嗯?”浮光躍金的宴會廳中,緩緩走出一道人影。
宋母氣質典雅,淡然看向宋平淵,詢問道:“平淵,往日裡說的謹言慎行,你沒做到嗎?”
宋平淵:“做到了,言行無愧於心。”
“那就好。”宋母又看向宋姑姑,微笑著說:“姑姐,雖然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但平淵一貫謹言慎行,想來應該沒什麼問題,你說呢?”
宋姑姑在兩個小輩麵前可以擺長輩的譜,在宋母麵前卻不能,何況兒子賭博又被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當機立斷順著台階就下。
“沒什麼,我開玩笑呢。”宋姑姑大笑著擺手,“既然你親自出來了,那我進去休息休息,就不打擾你們一家人了。”
她離開的乾脆卻依舊沒忘記社交,從門口到宴會廳內寥寥十幾步,還能和四五個人打招呼。
宋母不動聲色回轉目光,視線落到張青雨身上,柔聲道:“抱歉青雨,平淵他姑姑就是這種性格,彆見怪。”
“當然不會,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張青雨微笑頷首。
“那就好。”宋母寬慰道:“我看你的腳後跟處有些磨紅了,進去休息一下吧,平日裡你站得不多,辛苦你了。”
她聲音很柔和,和宋平淵如出一轍。
宋平淵從小在父母身邊長大,為人處事像極了宋母,溫和從容。
兩人結婚後,張青雨數次和宋母接觸,她都是這般溫和關切的模樣,沒有過度親近,但恰好是張青雨喜歡的距離。
宋平淵聞言低頭看向張青雨的腳後跟處,與鞋跟接觸的地方泛著微紅,他伸手抵在她後背,輕輕推了推,“先去休息吧,一會兒宴會開始了我去叫你。”
“好。”張青雨坦然接受兩人的好意,對宋母說了句:“那我進去坐一會兒,謝謝媽。”
等人離開後,宋母對上宋平淵的視線,語氣有些嚴肅,“青雨是你夫人,剛剛的情況你該主動替她擋下,怎麼還讓她自己應對你姑姑?”
宋平淵:“她不是受氣的人,這種時候還沒等我開口,她自己就解決了。”
“那也好,她性子乾脆,日常便過得自在些。”宋母讚賞地點頭。
遠處有客人走來,宋母站到宋平淵身邊,在人還沒走到麵前時,淡聲說了句:“人是你當初求來的,那就好好對她。”
宋平淵眉眼微垂,平穩應道:“我會的。”
宴會廳內流光溢彩,光影之間聲色交疊,往來寒暄不斷絕。廳內有長廊,長廊另一端連著一道樓梯,蜿蜒通向樓上休息室。
走上樓梯後也是一道長廊,分布著數間獨立休息室。張青雨隨意選了一間休息室,關上門後迫不及待躺倒在沙發上。
在沙發上闔眼休息了一會兒,她坐起身脫掉高跟鞋,不緊不慢地揉了揉腳後跟,隨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是有些許泛紅,但遠遠不到需要休息的程度。
這是宋母對她釋放的善意,一如既往地體貼。
牆上時鐘嘀嗒,休息時間過得格外快,宴會即將開始。
她輕歎一口氣,準備下樓出席宴會,起身正要隨手開門之際,就聽見另一間休息室開門的動靜,隨後傳來一陣對話聲。
此時大多數客人都已離開,長廊外十分安靜,隨著腳步走近,對話聲逐漸清晰,聽得出是兩道年輕男聲。
“每年這種宴會不知道要參加多少次,無趣。”
“是啊,年年都這樣,無聊透了。不過也沒辦法,場麵活兒還是要來應付一下。”
另一人附和,又說道:“相比起彆人家的宴會,宋家的還算不錯,他們家女孩兒長得都好看,碰不到看著也爽。”
“那也是,聽說都是些乖女孩兒,適合以後娶了當老婆,咱們哥倆趁這機會好好挑一挑。”
兩人哈哈笑起來,話中惡意昭然,卻不以為意。
門內,張青雨挑起眉梢,環顧四周看見桌上一個長橢圓形的扁平狀銅質裝飾品,底座細長,看起來很漂亮。
她伸手拿起來,握著底座掂了掂,重量大小都合適,隨後她握上門把手,正要旋開門和外麵兩個人好好說說話。
門剛打開一條縫,卻聽見另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好好的宴會,怎麼還能聽見狗叫聲?”
賀泯站在樓梯口,表情淡漠地看著方才說話的兩個人,“長得人模狗樣,沒學會說話就滾回家,彆出來丟人現眼。”
賀泯心情煩躁,抽空來參加宴會,在樓下應酬了一圈都沒看見自己想找的人,好不容易等宴會快要開始他能抽身離開,剛上樓就聽見狗叫聲。
真是晦氣。
另外兩人氣憤叫囂:“你說什麼呢?有種再說一遍!你哪家的?”
“在彆人宴會上做客不分場合的狗叫,你聽得明白人話嗎?”賀泯不屑道:“出門在外還要報家門才敢動手,有這功夫不如回去討討家裡人歡心,多搖搖尾巴才能拿錢。”
他講話實在難聽,麵前兩個人漲紅了臉就要衝過來,賀泯又接著講了下一句話——
“是想和我打架嗎?可以,退伍幾年手腳生疏了些,但打打你們兩個應該沒什麼問題。”
兩個紈絝子弟,成日裡燈紅酒綠聲色犬馬,連健身都不樂意去,渾身花架子。
反觀賀泯,肩寬腿長,搭著西裝的手臂肌肉線條流暢勁韌,眼神低沉尖銳。
麵前兩人對視一眼,強撐著麵子放兩句狠話匆匆離開。
賀泯看著兩人快走著下樓,在身後冷哼一聲,低罵一句:“廢物。”
這麼鬨了一遭,賀泯心情更加煩躁,隨手擰開身邊休息室的門進去。
休息室內燈光明亮,賀泯反手關上門,煩躁地嘖了一聲,卻在轉身的一瞬間和門後站著的人對視。
手上握著銅質裝飾品的張青雨:“……”
剛在門外罵完人的賀泯:“!”
偌大休息室內,隻餘一室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