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硯修悄悄為她調整位置,讓她向下躺得更舒服些。
他為她掩被,一隻手就壓在被子一角。在極近的距離下,瞧見她睫毛很長,左眼下方有顆小小的淚痣。
她好漂亮,即使睡著,嬌豔的容顏仍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
蓋上被子後,沈雲微就本能地往溫暖的被窩裡鑽,像是一隻貪睡怕涼的小貓。
秦硯修不忍擾小貓好夢,沒有久留,臨走前,將主臥的所有燈都關閉,這才關門離開。
次日一早,沈雲微就被自己定的鬨鐘吵醒。
素來愛睡懶覺的她,今天難得沒賴一分鐘床,幾乎是在聽到鬨鈴聲的下一秒就從床上坐起。
早上實在趕時間,沈雲微早餐也沒吃幾口,就急著要走。
但她剛要坐進賓利,就聽到秦硯修站在車旁叫她的名字。
這家夥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而且他今天竟然沒去集團。
“我送你。”秦硯修的語氣不容拒絕,目光掃了眼她那雙杏眸,“昨晚熬夜的黑眼圈還在。”
“有這麼明顯嗎?”沈雲微一驚,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細看,“我明明用遮瑕了。”
“不明顯。”秦硯修搶先一步坐進駕駛座,“但你注意力不集中,實在不宜開車。”
他這雙眼可真毒,看出她正因為麵試的事緊張過度。
心有雜念確實影響駕駛安全,沈雲微沒多推辭,打開另一側車門坐了進去:“謝啦。”
車開出去好一陣後,沈雲微才想起報地址:“我去宛坪路的扶光拍賣行。”
而秦硯修一直平穩地行駛著,早就按照既定路線在路口轉了彎。
“你知道?”沈雲微問起。
秦硯修抬了抬眉:“這幾天你一直在嘴裡念叨,我想不知道也難。”
又道:“扶光確實難進,但你準備也很充分,不必擔心。”
但沈雲微仍是緊張地雙手合十,口中默念:“信女願一生葷素搭配,保佑我入職扶光。”
恍惚間,她聽到秦硯修笑了下,但抬眼望去時,他就如往日那樣嚴肅正經,笑聲像是錯覺。
隨後一路上,男人都默然不語,快到地方時,他才好奇問沈雲微:“你為什麼想進扶光?”
“很簡單啊。”沈雲微想也不想便答,“我想進扶光,就像高中生想上清北。”
道路兩旁的欒樹,果子已經變成深紅。
清晨的日光灑落在黃葉紅果間,沈雲微突然想到了一個新的緣由,莞爾一笑:“可能還因為……扶光這個詞本身就好聽,代表著生命的溫暖與力量吧。”
在中國傳統色中,現代人給一種柔美的肉粉色起名為扶光。
對照色卡,許多古董的顏色也有扶光色,這該是最溫暖的一種顏色。
扶光是太陽,是日出,即是希望。
朝陽升起,和煦而明亮。
沈雲微曾經猜想過,扶光拍賣行創始人取名的用意。
大概是希望拍賣行也能前途光明,充滿希望。
秦硯修聽到她的答案,沉思了許久,緩緩道:“沈雲微,祝你麵試成功。”
他們隨後在北城扶光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大廈前停了車,沈雲微下車走向大廈。
粉色賓利車窗徐徐降下,露出男人清雋冷肅的側顏。
他似在望向窗外,望向沈雲微的方向,冰藍的眼眸在這一瞬顯得柔和,不像從前那般強勢鋒利。
扶光拍賣行整棟大廈都充斥著忙碌的氛圍,連用於二輪麵試的會議室都不例外。
輪到沈雲微時,她端坐在椅子上,聽到主麵試官提出的問題,一時覺得,秦硯修有時確實能帶給她好運。
因為這第一個問題,就與扶光拍賣行的曆史沿革有關。
沈雲微提前做過功課,說得頭頭是道,且又把她剛才同秦硯修講過的她對“扶光”的理解,也全部重述了一遍。
在她回答完畢後,主麵試官讚許地點了點頭,還衝著她露出微笑。
另有一個麵試官,留著齊耳短發,也對她充滿好感,細問起她在UCL上學期間,去倫敦佳士得實習時的經曆。
隻有坐在最右邊那個中年男麵試官對她滿意度不那麼高,在後續的提問中言語帶刺。
“知識儲備和相關工作經驗當然是重要的,但扶光更歡迎對這個行業有熱情的,願意投入精力的,而不是某些千金大小姐閒來無事的消遣。玩玩而已,或者是當成跳板,帶著這種目的進來的人,都不利於扶光的長遠發展。”
他明顯是認出了沈雲微的身份,對沈雲微懷有一定的敵意。
“我是認同扶光的經營理念,才想要入職扶光的。”沈雲微不卑不亢,“我相信扶光的絕大多數員工都和我一樣,是抱有對拍賣事業的熱忱才選擇扶光。但求同存異,我也尊重有的人以己度人,入行單純是過來玩玩而已。”
聽到沈雲微大膽的回答,主麵試官和另一位麵試官都忍不住笑了下,唯有剛才那位中年男麵試官臉色極其難看。
“懂收藏的人不一定就懂市場,沈雲微,你認為2025年拍賣市場行情如何?”女麵試官一個新的問題拋了出來,適時打破方才的尷尬氛圍。
十分鐘後,沈雲微結束麵試,起身告彆三位麵試官。
走出大廈時,沈雲微低頭在滴滴上準備下單豪華專車,卻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鳴笛。
是秦硯修。
她沒想到秦硯修會等她。
粉色賓利就停在原地,此時又默默朝她開近了些。
“你怎麼沒走?”沈雲微站在車前納罕。
“一起出來的,當然也該一起回家。”秦硯修理所應當道,“哪有拋下你一個人走的道理?”
沈雲微笑了下,聽他又道:“而且今天開的還是你的車。”
“我特意改成粉色的,漂亮吧?”沈雲微對自己的愛車很是喜歡,言語間透著一股小女孩的炫耀感。
“漂亮。”男人抬起的右臂倚靠在車窗處,目光徑直望向她,嗓音清冽,“麵試還順利嗎?”
“好像不太。”沈雲微上了車,收了笑意,欲言又止,歎口氣才道,“我沒忍住,剛才跟一個麵試官還嘴了。”
公然反駁麵試官,這是麵試的大忌。
可是要讓沈雲微賠著笑臉,對那位不尊重她的中年男麵試官點頭迎合,她做不到。
“一共有幾位麵試官?”秦硯修聽她說著前因後果,突然問道。
“三位。”沈雲微不解其意,“怎麼了?”
“麵試結果都需經全體麵試官綜合考量後得出。”秦硯修冷靜地幫她分析,“他不是主麵試官,話語權實際上很小,三分之一都不到。你如果已經贏得其他兩位,特彆是主麵試官的認可,便不必太在意他的態度。”
“但願吧。”
在秦硯修的安慰下,沈雲微心裡總算舒服了些。
回家的路上,二姐打開微信視頻,關心她今天麵試的情況。
兩姐妹聊起天,旁邊的大姐很快也加入其中,後來又加上今天在家的父母。
“雲微,麵試已經結束,就彆想太多了。不如趁著大家都在,今晚帶秦硯修回家,一起吃個飯?”二姐提議道。
大姐也道:“小妹,再過些天我可能就回意大利了,今晚回來了先彆走,晚上咱們睡一個屋。”
“你倆要一起睡嗎?可我也想小妹了,正準備晚上溜進小妹屋裡!”二姐不甘示弱。
“你倆湊什麼熱鬨?雲微睡自己房間,硯修跟她一起住。”母親也笑著開口。
兩姐妹都爭著晚上要和小妹沈雲微一起睡,像極了小時候。
電話裡,爭執聲,旁邊父母的笑聲,亂哄哄一團傳入沈雲微的耳朵。
沈雲微是在愛裡長大的孩子,而他……
秦硯修對沈家這種和睦有愛的家庭氛圍很陌生,甚至顯出幾分無所適從。
於是當沈雲微掛斷微信視頻,問起他要不要一起去時,他毫不猶豫地拒絕:“這幾天不行,我要留在集團加班。”
“那好吧,你忙你的,我自己去。”沈雲微沒有任何不快,反而覺得輕鬆。
要知道,如果她帶上秦硯修一起回沈宅,姐姐們雖然都想跟她一起住,可她父母卻不會讓新婚的他們分開住。
到時候……
在同睡一張床的前提下,她要如何跟秦硯修保持距離,會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沈雲微這趟回沈宅,一連待了三天兩夜。
晚上的安排輕易就解決了,三姐妹誰也沒受委屈,一起睡在沈雲微的大床上。
最終多少受了點委屈的,似乎是二姐夫謝江廷,被迫在二姐沈雲希的房間獨守空房了兩晚。
到了第三天下午,也是謝江廷主動提出該送沈雲微回家了,免得秦硯修思念。
“我們跟一般的夫妻不一樣。”沈雲微坐在車後排,眯起眼睛,衝著前麵的謝江廷念叨,“二姐夫,我們是聯姻,不管我在沈宅住多久,我不會想他,他也不會想我。”
頓了頓,她笑道:“二姐夫,是你受不了這幾晚我當電燈泡,太想我二姐了吧?”
“胡說。”謝江廷垂眸看了眼腕表,似乎很著急要把沈雲微送回去,“你當電燈泡,我想你二姐,可都不止這幾晚。”
“過河拆橋。”沈雲微冷哼一聲,“當初我幫你追二姐,我不去,你非要拉著我。”
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了。
沈雲微搖搖頭,感慨“世態炎涼”。
-
沈雲微被謝江廷送到家時,是下午五點左右。
洛叔正站在院內吩咐幾人清掃落葉,一看到沈雲微,立刻驚喜地迎上前去。
沈雲微沒問,但洛叔主動提起,秦硯修今天很早就回了家,並沒有留在集團加班。
“叮。”
短信提示音響起,沈雲微拿起手機一看,激動得快要跳起來!
是扶光拍賣行HR發來的錄用通知,要她下周一準時去公司辦理入職手續。
“收到,謝謝,確認入職。”
回複這句話時,沈雲微打字的手都在發抖。
牽掛許久的事,終於等來了好的結果。
這幾天即使在沈宅,和父母姐姐們待在一起,她都有點食不知味,如今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沈雲微是完全藏不住情緒的人,拿到offer後,隻想找人分享她的快樂,拿著手機就要給閨蜜蘭君若打電話。
低頭翻通訊錄時,沒注意看路,直接就與下了樓的秦硯修迎麵撞上。
腦袋撞到男人肩頭,她倒是不怕疼,心中的喜悅急於抒發,想到前幾天秦硯修曾經安慰過她麵試的事,就激動地要與秦硯修分享,直接抱住了他。
“啊啊啊秦硯修!”
她的擁抱好緊好牢,靠在男人懷裡蹭了蹭,讓秦硯修心跳漏了半拍,抬手輕拍著她的後背,聲音是難得的溫柔,氣息有些不穩:“怎麼了?”
幾秒的擁抱,足夠讓人猶疑,讓人猜想許多原因。
但沈雲微很快就鬆開了他,笑著向他解釋:“是我的麵試呀,麵試通過了!我下周一就要去上班啦。”
“那恭喜你。”
秦硯修好像又重新恢複了那種疏離淡漠的距離感。
沈雲微並未察覺,已經轉身去接受會客廳內陳姨等人的聲聲祝賀。
“中午吃多了,等會兒我就不吃了。不過以後我要朝九晚五了,陳姨,估計八點我就要吃早餐。”沈雲微提前與陳姨對齊新的用餐時間。
說完後,沈雲微繼續撥打蘭君若的電話,捧著手機一路輕哼著歌上了樓。
“秦先生,沈小姐回來了,還收到入職的好消息,您不高興嗎?”洛叔疑惑道。
秦硯修不語。
洛叔再想說點什麼,瞧見秦硯修那威勢迫人的眼神,就嚇得住了口。
待在秦硯修身邊久了,這點眼色還是有的,不乾己事不張口,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可沈雲微的到來,早已悄悄撼動了家中原有的一切規則。
洛叔想了想,也敢壯著膽子直言:“您雖然不說,但我看得出來,您是想跟沈小姐拉近距離的。”
他們都知道,兩家聯姻的事,秦硯修並非自願。
可單論沈雲微這個人,秦硯修其實不反感,甚至在日常生活中,他已經在為了她,逐漸打破從前的原則。
就像這幾日,沈雲微住在沈宅,沒說具體什麼時候回來。
秦硯修每晚都讓他們留意,今天從嶽母那裡得了消息後,又特意早早回家等著沈雲微回來。
“秦先生,我覺得……”
“不用說了。”
洛叔的話還沒說完,秦硯修就皺起眉,徑自將其打斷。
“適當保持距離,對彼此都好。”他道。
洛叔搖著頭離開了,而秦硯修心頭縈繞的不安感還未消散。
他對方才自己短暫的失控而不安。
多年來,他習慣維持從容不迫的姿態,喜歡將任何事物都牢牢掌控在手中,包括他的情緒。一切都要按既定的軌道運行,不能失控。
但剛才,沈雲微擁抱他時,他清楚地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情緒在他胸膛洶湧,幾乎要炸裂。
他會期待,會失落,是他完全無法掌控的。
一切的一切,都不似從前那樣井然有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