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一生(1 / 1)

一生所愛 白鳥一雙 6554 字 3個月前

秦硯修自然不知道她們的交談。

他仍候在門外,是沈雲夷一個人進了臥室,要把沈雲微從床上拉起來。

沈雲微的原意是想讓秦硯修充當她的免費壯勞力,自己在臥室躺平吃水果就好。

沒過多久,水果確實被人送上樓,但是在沈雲夷的授意下,先端給門外的秦硯修,後端給房裡的沈雲微。

這種非第一優先的待遇,沈雲微沒嘗過,頓時不滿地望了大姐一眼:“你不愛我了。”

“待客之道,客人第一。”沈雲夷把一顆藍莓塞進她的口中,看她慵懶地眯著眼睛,便柔聲勸慰。

“雲微,有專業的搬家公司負責打包,一個電話人就會過來,你是真要秦硯修跑上跑下,為你搬滿屋的樂高嗎?”

沈雲夷早看出驕縱慣了的小妹是在捉弄秦硯修,這我行我素的性子,是一點都改不了,已經二十四歲,還活得像個孩子。

“不是你說他來幫忙的嘛……”沈雲微小聲嘀咕。

“確實是來幫忙。”沈雲夷笑道,“滿屋的樂高,你本來就沒打算全拿走。昨天不是還計劃著,隻挑一些最喜歡的帶去嗎?你們一起去房裡先挑好。”

“你來挑,讓他幫你標記。”沈雲夷建議,“我這就給搬家公司打電話。”

每件拚好的樂高,都被裝在特製的帶有冰藍色邊框的透明防塵盒裡,再放到沈家專門定製的玻璃櫃上。

所謂標記,實際上是指,在被選中的透明盒子上用記號筆標出記號,方便搬家公司的人員作業。

活兒很輕鬆,但部分樂高放得太高,沈雲微根本夠不到,家裡的梯子又由於她恐高不敢上,貌似還真需要一個助手,來幫她一把。

而秦硯修一米九的身高,做這項工作,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好吧。”沈雲微難得從善如流。

沈雲夷笑著出了門,先同秦硯修說了幾句,後又給搬家公司打去電話。

臥室裡,沈雲微終於也舍得從床上下來,開門走到秦硯修的身旁,輕聲道:“謝謝你來幫忙,跟我走吧,我帶你去。”

她的尾音永遠都是輕飄飄的,像貓兒般傲嬌。

秦硯修隨她來到收藏樂高的那間房。

一推開門,映入眼簾的就是三麵高至天花板的透明玻璃櫃。

一切都被歸置得極美,透明盒子裡的樂高就如同住進了房子,每一個都被保護得很好。

看得出,沈雲微很珍惜。

她是真的愛這些東西。

“統一用一種標記吧,隨便畫什麼都行,看你。”沈雲微將一根黑色記號筆遞給秦硯修。

“畫哪裡好呢……”沈雲微自語著,想定後轉頭對秦硯修道,“右下角吧,到時候我會跟搬家公司的人說明。”

“好。”秦硯修微微頷首,接過了她手中的記號筆。

接筆時,沈雲微離他極近,於是第一次細看他的那雙手。

男人的手指纖長,骨節分明,膚色偏向冷白,於是手背上蜿蜒突出的青筋格外醒目,透出一種彆樣的性感。

“開工開工。”沈雲微後退幾步,打量著房間左側的那麵玻璃櫃,“嗯……從下麵數,一排左二,就是W2019-01那個。”

聽到最後那句時,秦硯修才注意到,原來每個透明盒子的左下角都貼有一張小卡,上麵有各不相同的編號。

右手貼近透明盒子時,他的好奇心讓他猜測起編號的意思。

秦硯修記起沈雲微上學時是學考古的,這讓他聯想到考古工作中對文物的編號,她一定做了參考。

2019應該是指購買年份,-01是那年買的第一個。

至於W,大概就是微。

“一排右三。”沈雲微已經在繼續挑選。

他便收回思緒,抬筆在左二的右下角畫了一顆星星,然後繼續輾轉到右三。

一個人指,另一個人標記,畫出無數顆同樣的星星。

這種單調的事情,做起來好像一點也不沉悶。

之於沈雲微,是她對樂高的熱愛。

之於秦硯修,似乎毫無理由。

如果細究,那便是沈家給他一種很舒適放鬆的感覺,與他自小長大的地方完全不同。

單靠著這種感覺,他就願意待在這裡,無論做任何事。

沈雲夷和搬家公司打過電話,又因為雕塑展的事,同策展人暢聊了半小時。

掛斷電話後,她想著搬家公司的人應該快來了,這才上樓。

但她沒有進這間房,而是站在門外,把空間留給這對新人。

她與二妹沈雲希都有著共同的願望,希望在這樁聯姻中,沈雲微能感受到溫情,被維護被嗬護,而非隻是冰冷的利益置換。

看到他們能一起做些事,不抵觸不厭煩,沈雲夷覺得很欣慰。

感情是否就是在朝夕相處間萌發的呢?

沈雲夷無端想起了那個人,他們也曾在一起做過許多事。

在已近黃昏的工作室裡,他曾問她,對於藝術家來說,與靈感繆斯女神相對的該是什麼?

她想想後答,該是大衛。

隨後他溫暖的右手撫上她臉頰,低聲笑道:“那你就是我的米開朗基羅了。”

正這麼發著呆,沈雲夷聽到樓下傳來聲音。

原來是父母結束了婚宴上的冗長客套,回到家中。

房間裡,沈雲微已經將樂高挑得差不多了,最後隻想帶走其中二十多件最喜歡的。

不過臨時又想起,去年幾個朋友送了她新的樂高,特彆是蘭君若送她的泰坦尼克號。她很喜歡,但是身在國外,即使拚好了也不方便郵回國,於是朋友們都很默契地直接寄到了她的家裡。

現如今,她要和秦硯修住在一起,且是長住,搬家之際,必然是要順便一起拿走了。選來選去,沒拆封的最後隻想帶走泰坦尼克號。

“搬家公司的人已經來了。”沈雲夷進房與沈雲微會合,“隨時能裝箱,他們還特意帶了packing peanuts,在箱子裡倒滿,保證你拚好的樂高毫發無損,安安穩穩到達目的地。”

“那就好。”沈雲微笑了笑,開始將角落未開封的泰坦尼克號慢慢拖出來。

“泰坦尼克號還要帶去嗎?”顧流芳見了皺起眉,“這個就算了吧,挺笨重的。”

“有人搬,又不是我搬。”沈雲微很不理解地望了母親一眼。

顧流芳極留意地觀察了下秦硯修的方向,看他在跟搬家公司的人員清點樂高,就把沈雲微拉到一旁,終於說出真實的原因。

“沉船的寓意不好,不吉利,彆拿了。”顧流芳語重心長道。

網上確實總有人說泰坦尼克號的寓意不好,即使是樂高,擺在家裡也很不吉利。

更何況沈雲微與秦硯修是新婚。

沈雲微聞言,抬高了聲音抗議一句:“可是我喜歡。”

這聲音完全沒有遮掩,惹得正在和搬運工人溝通的秦硯修都回了頭。

“知道你喜歡,咱們家裡不講究這個,想玩你以後可以回家來玩兒。可秦家老一輩的人特彆看重這方麵,有些忌諱。雖說你跟秦硯修單住,也該考慮到這一層。”顧流芳壓低了聲音提醒道。

這話真是一聲刺耳的驚雷。

沈雲微不知道秦家老一輩發生過什麼事,才會有這些誇張到莫名的忌諱。或許是秦硯修也在場,母親沒法當麵把話說太清。

可她同樣也想不明白,結了婚與沒結婚到底有什麼不一樣,為什麼母親對她有了這些新的要求。

隻因為她成為了秦家的女主人,她就要開始犧牲自己的愛好,隻為了一句“不吉利”。

沈雲微覺得這並不公平。

可母親對她這麼說,勸阻她,也並非是為了秦家。

稱得上家中主心骨的母親,閱曆豐富,聰明老成,總有很多先見之明,看事情的眼光又很毒辣,往往能注意到旁人沒留意的地方。

這番提醒,隻是想讓她和秦家人關係融洽些,不惹有心人多心。

“聽媽媽的話吧。”顧流芳安撫她道,“可以帶其他的過去,也未必就要這個。”

“好吧。”

平時很少見母親這麼堅決,為了一件樂高爭執起來,也顯得不值,沈雲微最終選擇了妥協。

她鬆開手,轉身去在其他樂高之間挑選,顧流芳看她聽勸,也就放下心來,下樓準備讓工人們把抬下來的箱子一一裝車。

而顧流芳一走,沈雲微就表露出了自己的小情緒,委屈地紅了眼眶:“玩具而已,哪有那麼多奇奇怪怪的講究?”

話音剛落,她發覺站在不遠處的秦硯修向她走近,猶豫片刻,似乎有話要說。

“乾嘛?”她立刻試圖把眼淚忍住憋回去,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在哭。

“帶上吧。”他隻道。

沈雲微反應過來他是指泰坦尼克號,便搖搖頭,不抱希望地道:“不行,我媽不讓。”

“看不出來,你這麼聽話。”秦硯修漫不經心地抬了抬眉。

沈雲微想到樂高這一出變故歸根結底是與秦家有關,不禁炸了毛一般瞪著秦硯修。

“沒事。”秦硯修隨之低下頭去,眸子仍是淡漠的,俯身在她耳邊低語,薄唇幾乎快要貼上她的耳廓,聲音喑啞,“我們可以偷梁換柱。”

我們。

好像他們成為了一個整體,正在密謀什麼。

沈雲微有些動搖了。

房間裡的人出去了不少,五六個人穿梭在彆墅,一趟又一趟小心地搬運著她的樂高。

“要怎麼偷和換?”她問。

“很簡單,把外麵的包裝盒調換一下。”秦硯修緩緩展開他的“密謀”,“如果怕搬運工操作不當,也可以自己來,放在我的車上就好。”

“但我搬不動。”沈雲微蹙眉。

泰坦尼克號樂高重量達二十五斤,她還做不到若無其事抱著下樓。

而且她這明顯是一反常態,反而會惹母親懷疑。

“我來幫你搬。”

說話時,秦硯修好像不曾猶豫半刻。

這趟搬家,最終還是用上了秦硯修這個壯勞力。

他們給泰坦尼克號樂高調換了其他的包裝盒,秦硯修抱著樂高,當著顧流芳的麵,順利將泰坦尼克號搬下樓,放進車裡。

做完這一切,搬家公司的車準備出發。

沈雲微在勞斯萊斯浮影的副駕駛座落了座,頭一次感覺,和秦硯修相處起來也可以很和諧。

這種和諧讓她對未來共同生活的不安感減弱幾分,也讓她有了和秦硯修進一步交談的心思。

“我媽說,你們家對沉船有點忌諱。”沈雲微想揭開秘密。

“嶽母是怎麼知道的?”身側的秦硯修並沒有否認,而是反問起她。

沈雲微茫然地搖搖頭。

“準確來說,是我爺爺有些忌諱。”男人的左手指尖在方向盤上敲擊,並不那麼避諱她,“很多年前的事了,雖說逝者長已矣,但家裡人還是怕惹他傷心,格外留意。”

聽到這裡,沈雲微隱約猜出了原因,事情確實不止是一句“不吉利”那麼簡單,於是她方才心中對母親生出的那點不開心,也消散了許多。

但想到秦硯修剛才的舉動,沈雲微一時又有些疑惑:“那你還幫我……”

“放在我們家,爺爺不會看到它。”秦硯修淡聲解釋,“而且就像你剛才說的,這隻是個玩具,與其他事無關。”

“你的喜好,你的快樂,不該因為彆人的緣故,成為一樁錯事,成為你的負擔。”他道。

秦硯修保有相當高程度的理性,看事情太清明,把一切事都分得很開。

有時這失了該有的溫度,但有時,這意味著某種公平。

在他麵前,沈雲微不用退讓。

除去樂高,還有些其他的急用行李隨之帶走。但為了儘可能不使車上的東西顛簸碰撞,今天這簡單的一趟,就用了四輛車。

勞斯萊斯浮影開在最前麵,算是引路。

秦硯修的住處,是市中心沿街一座獨棟彆墅,幾輛車一路開進去,從大花園穿過。這個花園看著有一千平,入秋以後,花園有些蕭條,隻見金黃,四層彆墅掩映其中。

而按這樣的地段和麵積,少有人能買得起這種彆墅。

沈雲微雖過慣了奢侈的日子,難得也分析幾句,隨口道:“市中心買這種房子,挺不劃算。”

車已在院中停下,秦硯修下了車,繞到副駕駛那側,扶沈雲微走下車後,才平靜回道:“離集團很近,方便上班。”

簡單一句話,就知道他一定是個工作狂。

雖然沈雲微也會懷念在倫敦佳士得實習的那段日子,但工作就是工作,她還是不太理解把工作看得過分重要的人。

她正這麼想著,秦硯修就接到電話,隨後不覺擰起眉,麵容嚴肅:“我還有工作要處理,洛叔會帶人把你的箱子搬上樓,有什麼事,你吩咐他們就好。”

他與她說話時,還不忘從車上拿出她的泰坦尼克號樂高,交給身邊人。

沈雲微看著他匆忙離開,又看了眼抱著樂高,待她很是尊敬的中年男人,猜想這大概就是秦硯修口中的洛叔了。

“秦太太,秦先生說建議您住二樓主臥,那裡有露台,風景好,也寬敞,當然,最終還是看您的意見。”

洛叔說著就要往樓上引路,沈雲微聽到頭三個字,心裡卻不太舒服,連忙要他改口:“洛叔,我有點聽不慣,還是叫我沈小姐吧。”

“好的,沈小姐。”洛叔轉彎極快,回頭不假思索就換了稱呼,“我帶您四處轉轉吧。”

中秋之後,北城大幅降溫,逛室外沒什麼興致,沈雲微隻簡單在彆墅的各個房間轉了轉。

地下室分兩層,一層是健身房。

另一層有酒窖,安了專用空調和定製的門。旁邊有家庭影院和多功能室,但看上去沒怎麼用過,可見秦硯修不太喜歡娛樂。

一樓大致分布著會客廳、餐廳、中西廚房和茶室,其餘一兩個房間沈雲微沒太細看。

二樓的主臥套房大約九十平,確實寬敞,配有衣帽間、衛生間和種著花花草草的露台。房間很乾淨,一切都換了新,似乎是為了她的入住而特意準備過。

同層的次臥雖也是套房,但隻有六十平。

“秦先生原本是住在主臥的。”洛叔適時為她解釋,“一個月前才搬去次臥。不過他覺得哪邊都好,因為最常待的地方還是書房。”

主次臥之間,是秦硯修單獨設置的書房,大約五十平。裡麵藏書很多,但陳設太簡單,顯得冷冽空曠,木質書架的暖黃色也未能給它增加幾分暖意。

但或許秦硯修就是喜歡這種設計,這種讓人絕不會分散精力,得以沉浸在工作中的淡泊寧靜。

再往上走,三樓四樓就顯得更加空曠,除去設置的三間客房,其餘房間都空閒著。

在閒逛的時間裡,洛叔在旁不知多少次說起:“秦先生平時工作很忙,而且出門很早。”

沈雲微總覺得他話裡有話,重複幾次後,他終於又添上一句,是在為秦硯修解釋:“這幾年,秦先生的生活節奏就是如此。希望沈小姐不要覺得是秦先生刻意冷落了您。”

“那當然不會了。”沈雲微隨之接了話,“我隻是有點好奇,他出門當然早,畢竟四點半就起床。隻是不知道他幾點睡,總不會是熬夜又早起的超人吧?”

聯姻的事,她本就不太情願。

秦硯修喜歡忙工作,那她單獨在家的生活,簡直不要太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