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一生(1 / 1)

一生所愛 白鳥一雙 4376 字 3個月前

秦硯修那輛單排座勞斯萊斯,顯然隻容納得下兩個人。

這也就意味著,她不僅要與他同車,還要與他並排。

那不如殺了她……

沉默兩秒後,沈雲微急中生智,扶著額頭懊惱:“哎呀,托運的行李箱忘取了,謝謝你專門跑一趟,你先忙去吧,我打車自己回。”

這個借口不算完美,甚至稱得上拙劣。

但沈雲微認為,她已經足夠體貼。

給彼此一個理由,也就不必單獨相處。

她好,他也好。

“好吧。”秦硯修平靜地瞥了她一眼。

看他默契地答應了,沈雲微不禁如釋重負。

然而下一秒,他便沉靜而冷淡地接著說道:“你先去取你那並不存在的行李箱,我在這裡等你。”

“什麼意思?”

沈雲微臉上的得體笑容瞬間撐不下去。

活到二十四歲,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這樣不給她麵子,突破常規套路地當場揭穿她。

秦硯修抬了抬眉,不吝於將話說得更明白:“伯母說,你的全部行李都已經提前半天運回國,我隻需要接到你的人。”

“我媽真是什麼都告訴你啊……”沈雲微咬咬牙。

心裡縱然千般不願,她終究還是要上秦硯修的“賊車”。

沈雲微冷著臉在副駕駛座坐下,看了眼屏幕上的北京時間,原本的禮貌在被動局勢下,已轉為略帶尖刺的譏誚。

“還是我媽厲害,這個點能勞駕您親自過來接我,也不怕擾人清夢。”

真不知道母親是怎麼說動秦硯修的,在她聽到的傳聞中,秦硯修明明是個很難說話的人,絕不會做伺候人的活兒,如今卻能早上六點專程跑來機場接她。

“不打擾,我每天四點半起床跑步。”秦硯修發動車子,聲線無波無瀾。

四點半……?!

起這麼早,瘋了吧。

沈雲微心中的震驚詫異並沒有脫口而出,但那將他看作外星人的眼神,秦硯修似乎沒法忽視。

於是駛出地下停車場時,他難得多了句解釋:“今天不是專程為你,我還要去公司一趟,剛好順路。”

“哦。”沈雲微緩緩點頭,很快又抬眸望向他,“但今天不是中秋嗎?”

“我不過節。”男人眉心微皺,冷聲回她。

一問一答,接著便是長久的沉默。

恍惚間,車內原本就過分客氣的氛圍裡,又增添了幾分疏離感。

不過節?

秦硯修不是外星人,但確實是怪人一個。

和不熟的人聊天總是容易尷尬,沈雲微無意與秦硯修過多交談,於是從他身上收回眼神,轉頭望向另一側窗外。

出了機場,勞斯萊斯平穩地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九月中旬,北城開始入秋,天氣雖還暖和,道路兩旁的欒樹卻已到花謝時節。

這種樹歐洲也有,花朵淺黃,颯颯風吹時,沿路會降下金色的花雨,於是英文稱為Golden rain Tree,也就是“金雨樹”。

沈雲微喜歡這種漂亮的金黃色,也喜歡欒樹的花語——

奇妙震撼,絢爛一生。

如果人能活得如欒樹般絢爛,大概也不負今生今世來人間這一遭。

秦硯修將車開得很穩,讓沈雲微得以仔細觀察到,兩旁的欒樹花已謝去一半,長出果子來。

欒樹的果子也很有趣,生長時會從青色變為粉紅色,最後是深紅色。

眼下北城欒樹的果子顏色偏粉,等再過上幾周,黃花紅果,或許會更好看。

勞斯萊斯在路口轉彎時,沈雲微順著角落的欒樹往上望,北城的天好晴,乍一看陽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識抬手遮擋。

“住慣了倫敦,北城的晴天,很不習慣?”

秦硯修突然開口。

“不是。”沈雲微停頓了下,重望向窗外的太陽和藍天,唇角有了笑意,沉思片刻後糾正,“是懷念。”

她喜歡北城的晴天。

這幾年在倫敦留學,天氣總是陰雨不斷,陽光成了稀罕物。

沈家在英國沒有置辦房產,為了讓沈雲微住得舒適方便,便專門高價租了套房子給她。

房東待人友善,知道沈雲微對晴天盼而不得,總是向她滿含歉意地重複那一句:

"Sorry about the weather."

如今回到北城,沐浴在溫暖而充沛的陽光下,沈雲微感受到一種久違的踏實感。

蘇軾說,此心安處是吾鄉。[1]

沈雲微此時卻想反過來,吾鄉是此心安處。

這種安心,是除故鄉之外的任何地方都給不了的。

回到北城,一草一木都是沈雲微所熟悉的,又有家人和朋友們相伴,一切都顯得如此完美。

如果……

忽略掉車上身旁這個人的話。

一想到與秦硯修的聯姻,沈雲微就覺得心裡發堵。

這似乎也不是秦硯修的錯。

事關家族利益,上麵有兩家長輩做主,秦硯修與她都是被動承受命運的一方。

可無論是他們相差七歲的年齡,還是秦硯修那冰冷疏離的待人處事風格,都讓沈雲微望而生畏。

未來要與這樣一位陌生男人綁定,共度一生,她自然心存悲觀。

樹林裡傳來幾聲布穀鳥的鳴叫,那聲音嘹亮空靈,劃破雲霄。

車不知何時已經在沈宅院外停下,沈雲微從發散的遙想中回過神來。

她匆匆下車,向秦硯修簡單告彆後,轉身就要離開。

秦硯修卻突然叫住她,降下車窗,右臂倚在窗沿,晃了晃手中的紫檀木盒。

沈雲微不知其意,沒有動作,他卻執意將木盒遞給了她,極輕聲地說了句祝福。

“生日快樂,沈雲微。”

這好像是沈雲微二十四歲本命年生日親耳聽到的第一句生日祝福,來自秦硯修。

真沒想到,他會特意記住她的生日,還準備了禮物給她。

“著急開會,我先走了。”男人接著又道。

不提防間,就收了禮物。沈雲微還沒來得及道謝,秦硯修就已經駕車離開。

沈雲微抱著木盒走向家門。

家中的傭人們早早在院裡迎接,父母都在家中等著,二姐沈雲希與二姐夫謝江廷也坐在一樓客廳。

眾人一瞧見沈雲微,都欣喜地圍上前去。

母親顧流芳最先抱住沈雲微,臉頰貼著臉頰,親了又親。

“累壞了吧?辛苦小壽星生日當天趕回家。”

“二姐,你聽聽。”沈雲微連連撒嬌,“媽最會打個巴掌給顆甜棗。明明是她勒令我回來,這會兒又說辛苦我。”

“誰打你巴掌了?”聽見沈雲微不著調的話語,顧流芳也沒絲毫生氣,“心疼你,也氣你總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聯姻的事,你已經跟家裡賭氣一年了,去年生日沒回來,難道今年還是不想回,忍心讓媽媽見不著你,心裡難受嗎?”

“好了,人已經回來了。”沈雲希過來打圓場,拉住沈雲微的手,“誰不知道爸媽最疼小妹你,快看看,這一年媽想你想得頭發都白了好幾根。”

沈家三姐妹,是北城最出名的千金名媛。

大姐沈雲夷搞藝術,文靜溫婉,是小有成就的青年雕塑家,最近帶著作品去了法國參展。

二姐沈雲希,是SG集團的新任總裁,持重冷靜,已成為家族年輕一代在商界最有魄力和手段的人物。

至於沈雲微,則是最小的妹妹,被家裡寵得驕矜任性,才剛從UCL碩士畢業,未來想在拍賣界打拚。

“雲微,秦硯修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你有收到嗎?送的什麼?”

母女三人聊得熱鬨,父親沈應邦也合上手中那本翻到陳舊的《道德經》,起身走到她們身邊。

沈雲微這時才想起已順手放進包裡的東西,當著家人們的麵,倒是不得不拿出。

“我也不知道,還沒看。”沈雲微不甚在意地把木盒給了父親,“可能就是臨時買的首飾,他剛好今天跟我見麵,不送禮也不太好。”

說話時,沈應邦已經將紫檀木盒打開。

這是一枚宋代的白玉雕鳳發簪,玉質瑩潤,簪身修長,簪尾雕著鳳凰,鳳羽栩栩如生。

“硯修這孩子有心了。”顧流芳滿意地點點頭,“這是雲微會喜歡的物件。”

禮節周全,似乎在任何時候都無可指摘。

饒是驕縱慣了的沈雲微,也不得不應了一聲:“嗯,他確實挺好的。”

單純指挺會送禮。

誰知被顧流芳尋到話頭,笑著道:“我就說,我給你選的丈夫,絕對是很好的人。”

“媽!”沈雲微出聲抗議,“誰說他是我的丈夫了?”

“現在不是,未來是。”顧流芳看了眼時間,邊說邊往外走,“雲微,我還要去公司開會,家裡有你爸和你二姐陪你,等晚上時咱們一起給你過生日。”

沈應邦如今不太管事,集團事務大多是顧流芳沈雲希母女在管理。

“怎麼中秋還去忙工作?跟那家夥一樣。”沈雲微小聲嘟囔。

顧流芳穿上西服外套,回頭問她:“跟誰一樣?”

“沒有誰。”沈雲微往樓上走,“媽媽,你等我一下,先不許走。”

這樣的事已不是第一次,眾人都無奈笑笑,家裡也就沈雲微這個最小的女兒,有這膽子非要攔著著急去集團的顧流芳不出門。

幾分鐘後,沈雲微下了樓,手心裡握著一枚白珍珠扇子胸針。

維多利亞時期的胸針,總顯得富麗精致。黃金扇骨有些歲月流逝的痕跡,中古氣息濃鬱。

“我在西班牙買的。”沈雲微將胸針戴在顧流芳的西服胸口,小聲強調,“專門給你買的。”

“還是雲微最暖心,最乖。”顧流芳歡喜又感動。

待顧流芳走了,沈雲希才望著妹妹打趣:“最乖?合著反抗聯姻,讓媽一直頭疼的人不是小妹你。”

“人之常情。”沈雲微哼了一聲,“要跟不喜歡的‘老男人’結婚,任誰都不會乖乖從命吧?”

此時端坐在辦公室內,忙於辦公的秦硯修,不覺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