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一生(1 / 1)

一生所愛 白鳥一雙 5340 字 3個月前

一想到今早要飛回北城,沈雲微連陰雨不斷的倫敦都能愛上。

倫敦希思羅機場,貴賓休息室內。

剛坐下的沈雲微一襲淺綠色Camilla長袖連衣裙,飄逸靈動,將手裡搭配裙子的愛馬仕Mini Kelly II薄荷綠鱷魚皮包包隨意地放在桌上後,就匆忙拿起手機。

“怎麼走得這麼突然?前些天聚會時,我還以為你是在誆我呢。”好友關切的話語從電話那頭傳出。

沈雲微隨手撥弄起耳邊的碎發,過肩的法式卷發自帶慵懶氛圍,發絲柔順而精致,開口時話裡話外都是無可奈何:“沒辦法,我媽給我下了最後通牒,明天之前必須回國。”

“而且也不算突然吧。”沈雲微沉思了下,“你知道的,我本來畢業典禮後就要走,結果……”

“結果你愣是拖了好幾個月,從夏到秋。”好友接過話,忍不住笑起來,“也對,估計再不回去,你家裡就要派人綁你回去了。”

“你還笑我!”沈雲微委屈嗔惱,“有點同情心吧,回家有一大堆煩心事在等著我。”

“對不起對不起,微微。”好友連忙討饒,收了方才的打趣,接著關心起她,“真成小可憐了,看你前些天吃飯時還咳嗽嗓子疼,我在你的包裡偷偷放了幾顆潤喉糖,你有吃吧?”

“是嗎?”沈雲微訝異的語氣像是根本沒發現那幾顆糖。

此時天色已比先前亮許多,窗外投進的日光將沈雲微的整張臉蛋照亮。

她生得極美,脖頸頎長,膚色遠觀如邢窯白瓷,類銀似雪,而近看時,從那雪白瑩潔中卻透出極健康的紅潤血色。

柳眉未描,卻也纖巧。睫毛低垂,一雙杏眸秋水無塵,琥珀色的瞳仁在陽光下淺而清透,像寶石一樣漂亮。左眼下方那顆小小的淚痣,於整張臉格外相宜,於是更添容光。

“當然了。”好友篤定著,又恍然,“原來你一直沒發現啊。”

“對……”

沈雲微低頭迅速在包裡翻了翻,幾秒鐘後,還真找到幾顆被糖紙包裹著的麥盧卡蜂蜜硬糖。

這是款潤喉糖,亮橙色,瞧著很暖。

她其實已經不咳嗽,嗓子微乾而已,但仍為好友的細心關切而感動。

“看到了。”沈雲微打開糖紙,將糖果放進口中,一股清淡的甜味溢滿口腔,但是不膩,化開後隱隱有一絲藥似的苦味,喉嚨跟著舒服起來,於是笑道,“謝啦,味道還不錯。”

沈雲微天生樂觀,時常是笑著的,紅唇如玫瑰含雪,唇角上揚,連帶著露出隱約可見的酒窩,一副被嬌養長大、無憂無慮的模樣。

可即使再樂觀,如今的笑裡似乎也多了心事重重。

每逢佳節倍思親,更何況明天中秋是她的生日,可沈雲微卻想逃避團圓。

而無論她願與不願,時間都在一分一秒流逝。

望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登機時間,她回想起,一同留學的朋友們在前些天的聚會上曾調侃,國內大概是有洪水猛獸要吃了她。

那時她懶散地抬了抬眼皮回說:“差不多,是有家族聯姻在等著我。”

沒錯,回國過完二十四歲生日後,她就要與秦家長子秦硯修結婚。

一個隻見過幾次的人,一個她根本不了解的人,一個……三十一歲的老男人。

想到這裡,沈雲微又是一番重重歎氣。

好在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掛掉電話後,她麵上的愁苦很快就煙消雲散,注意力全被鄰座一位中年女人手中的腕表所牽引走。

腕表白金藍麵,表盤采用掐絲琺琅和內填式琺琅製作工藝,透蓋是藍寶石水晶,表帶是手工縫製的藍色方形鱗紋鱷魚皮。[1]

作為在倫敦佳士得實習過的新手拍賣師,沈雲微認出這是百達翡麗6002G-001。

既然能被稱為“表王之王”,近三千萬的拍賣價已不算什麼,更要緊的是它實在難得,可遇不可求。

真正會執著追求這塊百達翡麗的人,多半是名表收藏家,身份也必然是非富即貴。

於是沈雲微不由看向表的主人,仔細觀察。

這個中年女人麵容年輕,瞧著四十出頭。穿著很考究,一身Chanel黑色短西裝配闊腿褲,齊耳短發蓬鬆微卷,氣質乾練,複古高貴,活像是80年代經典秀場中走出來的人物。

沈雲微有意與她攀談,但她突然起身,瞧著是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至於那塊腕表,則被放進盒子,與Lady Dior黑色羊皮戴妃包一起留在了桌子上。

沈雲微原要挪開眼神,可忽然看到旁邊有個年輕男人正朝這邊望來,眼神飄忽,他偶爾停下腳步,卻始終不離開,而是一直在她們的座位附近徘徊。

他明顯是盯上了這塊價值不菲的腕表,且注意到了沈雲微的眼神。

他初時有所忌憚,可上下打量一番沈雲微後,意識到她不過是個沒什麼力氣、於他毫無威脅的年輕女孩,就有恃無恐地朝她吹了個口哨,呲牙咧嘴,用眼神警告她彆多事。

緊接著,他故作隨意地溜達著,漸漸靠近過去,很輕鬆就拿到了想要的東西,連表帶盒。

然而就在他準備溜之大吉的時候,沈雲微站起身,從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

“先生。”

“當著人的麵偷東西,很不禮貌啊。”

她說的是英文,語氣很輕,就像她纖瘦的體格。可又帶著嘲弄,明顯是在挑釁小偷。

男人立刻轉身,被她抓包後有點心虛,眼裡滿是惱羞成怒,可又記掛著身上的腕表,慌忙往沈雲微身上推了一把,就要逃離。

這一推卻並未推動,甚至根本沒能近她身。雙臂痛到鑽心,男人錯愕地抬起頭,一左一右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保鏢,將他牢牢架住。

而就在先前,這兩人分明還坐在遠處角落,一邊打哈欠,一邊喝咖啡。

另有一個女保鏢這時才起身,像是兩人的上司,也走了過來,在沈雲微身旁站定。

“想逃?”

沈雲微將手伸進他外套的左口袋,輕巧地拿出盒子,確認一般打開瞧了眼裡麵的腕表。

“喬姐,把他扭送當地警察局。”沈雲微望向為首的女保鏢,“時間耽擱久的話,你們就趕下一班飛機。”

“那您一個人……”

沈雲微擺擺手:“離登機隻有半個小時了,我就在休息室,哪兒也不去,不會有什麼危險。”

“但是……”

“但是什麼……”沈雲微抬了抬眉,人有些惱了,“你們怕我趁機逃跑?”

“不敢。”喬姐恭敬回道。

“那就快去。”沈雲微催促。

“是。”

兩個男保鏢負責押送小偷,喬姐負責跟警察局溝通。

一行人與沈雲微擦肩而過,沈雲微還不忘與小偷揮手告彆。

好一番折騰,沈雲微回到原來的位子,才發現那個去衛生間的中年女人早已經回來。

沈雲微簡單同她解釋前因後果,又將盒子遞回她手。

她雙手接過,連連道謝,也為自己的大意而後悔:“真沒想到,會在這兒被偷東西。”

“我也沒想到有人會在機場貴賓休息室下手。”沈雲微俏皮地眨眨眼,“不過偷也偷得挺有眼光,這可是百達翡麗6002G-001。”

“是啊。”中年女人展眉輕笑,方才的緊張不安被麵前女孩的一個玩笑所衝散。

“對了,冒昧問下……”

沈雲微正要問起對方收藏名表的緣由,對方突然咳嗽了幾聲。

“不好意思。”中年女人道,“嗓子不舒服,最近倫敦降溫,可能有點感冒。”

“沒事。”沈雲微遞上紙巾,還有包裡的糖,也一並熱情分享給她,“我剛好有幾顆蜂蜜潤喉糖,你嘗嘗?”

“不了,謝謝。”中年女人搖頭。

這拒絕太過果斷,怕沈雲微誤會,她連忙解釋:“彆誤會,是我對蜂蜜過敏,吃不了這個。”

“你剛才是有什麼想問我嗎?”她接著道。

“哦,對。”沈雲微想起壓在心中的好奇,“我想知道您收藏這塊腕表的原因。”

“不算收藏,我隻是一個暫時的保管者。”對方沉思片刻,眼底有太多複雜情緒,“我總想著,或許有一天,我能把這塊表送給他。”

“是對您來說很重要的人吧?”沈雲微輕聲問道。

“是最重要的人。”對方點頭。

如今選擇進入拍賣這一行業,數年前高中畢業就選擇在UCL考古學院IOA就讀,其中共同的原因,都是沈雲微對於人與物件情感羈絆的著迷。

在她看來,或是文物,或是奢侈品,都不是完全獨立的物件,價格也並非唯一標簽。

它們總要與人產生聯係和情感羈絆,從而擁有自身的溫度。

沈雲微喜歡那份溫度。

但再往深問下去,大概率就是太過私人的理由。沈雲微及時止住了,怕觸及麵前陌生人的隱私。

又因為臨近登機時間,實在沒機會多聊幾句,沈雲微就不得不拿起包告彆,準備登機。

“機場發生的事,阿喬已經告訴我。你一個人登機了嗎?雲微。”

一上飛機,母親大人的消息就發了過來。

耳報神可真快。

有這麼一出,當然是因為沈雲微一個月前就實施過一次逃跑行動,雖然最後以失敗告終。

沈雲微認命地回複:“這回沒有逃跑,人在飛機上了,已老實。”

最後那三個字實際上是個表情包,她母親明顯沒看懂,但仍照著字意回複她:“老實這個詞跟你可不沾邊,上個月你差點跑去澳洲。”

沈雲微:“……”

“快回家吧,大家都很想你。”

“下飛機後,彆自己回來,有人會去接你。”

是思念,附加一句叮囑。

但沈雲微一句也沒有回。

頭等艙中。

在十個小時的飛行時間裡,沈雲微基本都是在睡覺。

沒困意時,坐起來翻幾頁文獻,是在研究唐代瓷業的“南青北白”。

偶爾也會停下翻書的手,發愁起自己的未來。

沈家與秦家的聯姻,似乎木已成舟。

可秦硯修這個人,她隻在重要場合見過幾回,彼此之間說話不超過十句,完全不熟。如今幾年沒見,印象其實已經很模糊了。

然而但凡沈雲微認識的人,幾乎沒有不誇秦硯修的。

不是說他家世門第好,就是說他天縱英才,縱橫商界,年少有為。甚至還有人誇他容貌出眾。

在他們看來,秦硯修與她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佳偶……

想到這裡,沈雲微用力搖搖頭,試圖把這些關於秦硯修的議論全都清出腦袋。

事情到了這一步,隻能說,慶幸她目前還不用與秦硯修單獨相處。

等她回了家,和父母姐姐們好好撒個嬌,隻希望這事情還能有轉圜餘地。

十小時後,飛機在北城機場降落。

由於時差原因,北京時間已是第二日,早上六點左右。

沈雲微下了飛機,直接沿專用vip通道,一路往地下停車場而去。

在母親提前告知她的位置附近,隻停著一輛車,顯然就是接她的人了。

沈雲微遠遠瞥見那一抹寶石藍,就覺得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走近認出那是勞斯萊斯浮影,便暗道一聲“完蛋”。

這應該是那個“老男人”的車!

沈雲微開始猶豫是該繼續往前走,還是該趁沒被發現,早點轉身跑掉。

下定主意後,剛一抬腳,就聽到一聲極輕的男聲:“沈雲微。”

沈雲微聞聲緩緩回頭。

在停車場略為昏暗的光線下,男人倚靠著車身,雙臂交叉抱胸,身材修長挺拔,肩膀寬闊,一身深灰色西裝沒有一絲褶。

他的額頭高而寬,梳著二八側背發型,被發蠟固定過一般一絲不苟,額前夾雜著幾縷銀發,像是挑染。發質顯得很蓬鬆,少了幾分商務的嚴肅,顯示出目前他處於相對放鬆的私人時間。

而讓沈雲微一眼望去,印象最深刻的,當屬那雙海藍色的眼睛。

亞洲人極少會有這樣的瞳色,卻不憂鬱破碎,而是凝鑄著冷峻。

他擁有著傳統貴族的周正儀態,緘默沉靜,為她打開車門。

“是你父母讓我來接你。”他淡聲道。

真糟糕,沈雲微木在原地。

來接她的人,竟是秦硯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