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戴筱穎這一覺，睡得可真累啊。
身體跟灌了鉛似的，又重又酸爽，好像昨天參加了幾公裡的長跑訓練。
努力了好幾次，才撐開沉重的眼皮。
屋裡有些暗，略顯冷淡的霧霾色窗簾遮住了窗外的陽光。
頭頂朦朧印出一盞北歐風格的吊燈，周邊的牆壁刷得很白，家具也都是冷色調的黑白灰……
甫睡醒的腦袋有片刻宕機。
這……好像不是她的房間吧？
她眨了眨眼，碎片般的記憶頓時潮水般湧入腦海。
昨晚她和逸萱去吃了大排檔，之後兩人打算去看電影，結果看見趙延斌背著她和彆的女孩相親，他們大吵了一架，然後她就和逸萱回家了……
趙延斌……
六年的感情，最後還是走到了分手這一步……
甩掉那些低落的情緒，她眯著眼睛打量起眼前的房間。
有些似曾相識，應該是逸萱家的客房吧？不過她之前沒住過這個房間，麵積好像也比原先的客房要大，不知道是不是另外一間？
她記得昨晚自己去洗澡時，逸萱說要出去接人，後麵她喝了她留下來的紅酒，還……
腦子裡某根斷掉的弦突然接上了。
她打了個激靈，整個人瞬間全部清醒了過來。
她好像，還跟那個……“小鮮肉”上床了！
不會吧……
幾乎剛否認完，仿佛為了提醒她，身體隱隱傳來陣陣隱秘的不適……
耳朵後麵也有點癢，似乎有什麼溫熱的氣息落在她耳廓上。
不僅如此，被子底下還有一隻手橫在她腰間，以一種親密的姿態，將她牢牢控進懷裡。
肌膚相貼的感覺讓戴筱穎全身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她倒抽了口氣，身體瞬間一片僵硬。
不是吧？
她真的跟那個小鮮肉上床了？
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喝酒就整活這麼大的，她有點想哭……
腦海裡恍惚浮現一張線條分明的臉，寬闊堅實的胸膛，還有看著瘦削卻充滿力量的腰腹……
好吧，第一次就吃了頓好的，似乎也不吃虧。
而且她隱約記得對方年紀比她還小，除了耐力有點誇張之外，總體似乎還算溫柔體貼……
她紅著臉自我安慰，都什麼年代了，上個床也不是什麼大事，不用搞得跟失身一樣，真要算起來，她才是先主動的那一個。
經過一番心理建設，她深吸了口氣，終於鼓起勇氣，轉頭想要看清身後那張臉……
下一秒。
整個人猶如被當頭打了一棒。
沒戴眼鏡的那雙眼鏡倏地瞪大。
怎……怎麼會是他？
幾縷晨光透過窗紗灑進來，落在那張年輕的臉上。
男生五官立體清雋，英挺的眉宇依稀還帶著絲少年氣，深邃的眼眸輕闔，細密睫毛輕覆在上麵，落下兩排剪影。
高挺的鼻梁下麵，兩瓣薄唇斯文而俊秀地抿著。
近乎完美的五官，給人一種清冷又深情的矛盾感。
換做平常，戴筱穎或許會歎上一聲這畫麵太養眼了。
然而現在，她呆若木雞地望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大腦嗡嗡作響，像一萬隻蜜蜂飛過似的。
她不是和閨蜜介紹給她的小鮮肉在一起？為什麼一覺醒來會變成謝逸銘？這也太驚悚了吧？
她用力閉上眼睛。
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場離譜的春夢。
她和謝逸銘，怎麼可能呢？
然而當她再次睜眼，身後寬厚的懷抱還在，男孩身上清冽的氣息，還有她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著她昨晚發生的事情。
戴筱穎吞了吞口水。
所以……昨晚出現的那個人，並不是什麼所謂的小鮮肉，而是……剛放假回來的謝逸銘！
她有點想哭！
禍害誰不好，居然動了謝叔叔最寶貝的小兒子？
她頭疼地望著麵前的人，悔得腸子都青了……
—
戴家和謝家是一個村的。
在戴筱穎印象中，謝叔叔夫妻一直在外地做木材生意，幾年回不了一次家。
而謝逸萱則跟著她爺爺住在村口那棟豪華的獨棟小彆墅裡。
是的，小彆墅，也是全鎮最漂亮的一棟房子，一度成為村裡的地標。
戴筱穎和村裡的其他小孩都羨慕不已。
偏偏謝逸萱放著自家大房子不住，三天兩頭就往她家跑。
那會兒戴筱穎的爸爸還沒當教練，隻是一個普通的貨車司機，媽媽是全職家庭主婦，偶爾接點手工活貼補家用。
她媽一貫節儉，他們家飯桌也常常看不到葷菜，隻有自家種的菜和她媽媽自己做的蘿卜乾，偶爾加幾個荷包蛋，下蛋的雞也是自家養的。
饒是這樣，謝逸萱還是喜歡過來蹭飯，連她爺爺喊她回去都不肯走。
她和謝逸萱從小在一塊兒，上山下田，捉泥鰍、搗鳥窩、烤紅薯……完全是自由奔放的童年。
那會兒謝爺爺的身體也還算硬朗，老人家閒不住，在田裡種了各種菜，農忙季節她們還興致勃勃地幫爺爺乾活……
平靜快活的日子，在兩人八歲那年被打破。
那年春節，謝叔叔突然帶了個四歲的小男孩回來，說是逸萱的弟弟。
小男孩和他們這些曬得黑不溜秋的鄉野小孩完全不同，不僅長得漂亮又白淨，而且十分有禮貌，每次見到她都會很乖地叫姐姐，和村裡那些調皮搗蛋的小男孩完全天差地彆。
但逸萱自小就不喜歡他，還處處排擠他。
那會兒村裡很多人傳謝逸銘是逸萱爸爸跟彆的女人生的孩子，因為他長得跟他們家人一點都不像。
謝家人都是濃眉大眼，皮膚也偏黑，但小小的謝逸銘長得精致又秀氣，皮膚又白，就像個漂亮的洋娃娃。
逸萱討厭他、排斥他，每次他們一大班小孩在村部廣場玩遊戲，她就是不帶他，也不許大家跟他玩。
後來，戴筱穎覺得小男孩一個人孤零零的很可憐，就硬是帶上他一起……
逸萱為此沒少和她吵架，一度說要和她絕交。
有一次，不知哪個壞孩子慫恿，逸萱居然把當時才五歲的謝逸銘推下了水，雖然溪水不深，但戴筱穎還是費了老大勁才把人撈上來。
謝逸銘被嚇得大病了一場，而謝逸萱則被謝叔叔抽了一頓。那是謝叔叔第一次打她，打的身上青一條紫一條的，要不是逸萱媽攔著，戴筱穎懷疑那會兒逸萱也要進衛生院了。
等謝逸銘病好後，謝叔叔就把他帶走了。之後那些年，戴筱穎隻能從謝爺爺嘴裡聽到一些他的消息。
聽說他書念得非常好，什麼聯考第一，奧林匹克金獎，還有什麼華羅庚金杯一等獎……完全是她和逸萱這種學渣所望塵莫及的成績。
再次見到他，是謝爺爺去世的時候，逸萱哭得人都快厥過去了，謝逸銘卻隻是沉默跪在靈堂前，一滴眼淚都沒落，最後還被大家罵成了白眼狼。
後麵謝叔叔在城裡買了房，謝逸銘也終於從青城轉學回來，讀的是嶸城一中，全省排名第二的重點中學。
那幾年，男孩就跟抽高的竹條似的，見一次比一次高，長得也越來越俊，十三歲身高就超過她和她姐，到後麵完全是隻能抬頭看他的地步……
期間，戴筱穎的父母也來城裡謀生、還買了房，後麵她考上大學，交了男朋友……
每次遠遠看到謝逸銘，男孩總是穿著身洗的泛白的校服，鞋子也是普普通通的。
謝逸萱說他裝，明明她爸那幾年賺了不少錢。
戴筱穎不知道他有沒有裝，隻是覺得長大後的謝逸銘愈發安靜了，身上總有種超乎同齡人的早熟。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她逐漸疏遠，不再叫她姐姐，也不再同她玩了……
有時候想起曾經那個跟在她身後的小男孩，戴筱穎心裡還真有些懷念……
可是現在……
她慚愧地看了眼身側，男生依然安安靜靜地睡著，漂亮的瑞風眼精致而克製地閉著。
那麼優秀的一個孩子，前途無量，比她小四歲，還是個在校大學生，而她長相平平、學曆平平、工作也平平……
“你居然敢拐騙我兒子！”
謝叔叔扛著五十米大刀的樣子在腦海裡突然跳了出來，她打了個哆嗦，連忙甩了甩頭。
大約是她的動靜影響到了身側的人，那隻環著她腰的手微用了點力。
下一秒，她整個後背都貼向了那片堅實的胸膛。
“……”
戴筱穎再次石化。
雖然昨晚已經負距離接觸過了，但那是在喝醉的情況下。
而現在，兩人毫無保留地貼合在一起。
雖然不是完全赤/裸相對，但也沒好到哪裡去。
他皮膚好，身上乾淨又清爽，而她也還算乾爽，大概昨晚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被他清理過了，他一向愛乾淨……打住，這不是重點好嗎？
那麼好的男孩，居然被她糟蹋了，彆說謝叔叔，她都想罵她自己！
昨晚的回憶再次斷斷續續浮現腦海，她抱著他又親又啃，又摸又貼……
他年輕有力的雙臂撐在她身側，薄汗滴落在她胸前……
“轟！”又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蒼天啊大地，快來道雷劈死她吧！
後悔，非常後悔。
羞愧，萬分羞愧。
她實在不該碰酒的……
戴筱穎僵硬著身體胡思亂想了會兒，也不敢亂動，生怕吵醒了身後的男生。
那畫麵太死亡，她連想都不敢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久到她汗都快冒出來了……
謝逸銘依然並沒有清醒的跡象。
戴筱穎偷偷看了眼，他呼吸規律而綿長，唇角微微勾著，本就年輕的一張臉顯得更孩子氣了。
她輕舒了口氣。
不管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記，先溜再說。
再呆下去，她肯定會瘋掉。
壓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她小心翼翼伸出手，一點一點掀開了自己身上的空調被。
“嗬……”
好冷，冷氣開這麼足，電費不要錢嗎？
低頭掃了眼，她的臉又紅了。
真是……慘烈啊！
她勾著兩隻手指，挑起那隻橫在她腰上的手臂，企圖從他懷裡脫身而出——
“嗬！”
差點沒尖叫出聲。
扣著她腹部的那隻大手微一用力，一下子將她攬了回去。
再次被迫貼向那個溫暖的懷抱。
戴筱穎死死咬住下唇，一動也不敢動。
男生似乎並沒有醒轉，隻是抱著她，俯首在她肩窩裡親昵地蹭了兩下。
熱熱的氣息落在她頸窩，撩得她癢得不行。
又等了會兒，發現他呼吸依然和緩，眼睛也沒有睜開的跡象。
她咬了咬下唇，再次嘗試。
屋裡靜悄悄的，幾乎能聽見自己激越的心跳聲。
好在這一次還算順利。
當她拉開謝逸銘的手時，他並沒有什麼反應，瘦削修長的手臂隨著她動作順從地搭在被子上。
再三確定他不會突然醒來，戴筱穎迫不及待下了床。
雙腳觸到冰涼的地板，她剛要站起來，突然感覺雙腿一軟，整個人差點沒癱下去。
她咬著牙勉強穩住身體。
謝逸銘這個小屁孩！
平常看著斯斯文文的，哪來那麼多用不完的力氣？
眯著眼睛在屋裡梭巡了一圈，她的衣服居然都在，整整齊齊地掛在衣架上……
回頭看了眼，男生依然安靜躺在白色的床上，細碎的頭發半擋住他光潔的額頭，睡顏精致而俊秀。
她深吸了口氣，忍著不適飛快套上衣服，拉開房門逃也似的溜了出去。
門很快合上了，偌大的臥室再次恢複靜謐，落針可聞。
白色大床上，沉睡中的人長睫輕顫。
過了會兒，一雙漂亮精致的眼睛緩緩睜開，兩束清冷的眸光落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