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有跡可循 宋許七 5425 字 3個月前

許歸憶沒有再說什麼,江望看了眼後視鏡,打著方向盤駛入另一個車道,接下來的路程兩個人都明顯緘默了許多。

他們預約的民宿坐落在雷市安靜的街區,離海很近,黃色的屋子,暗紅色磚瓦,下車後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綠色草坪,修剪得整整齊齊,此外許歸憶還注意到院子裡種滿了藍色綠絨嵩,聽說此花隻有在極地氣候下才能生長。

從這些細節中可以看出來,房東是個熱愛生活的人。

進屋開燈,兩人奔波了一天,臉色都有些疲憊。不用刻意說什麼,互相對視一眼就懂對方的意思了,於是分彆回各自的房間休息。

江望住在三樓,許歸憶的臥室在二樓,從陽台出去能看到海岸火山和高高的鬆樹。她房間的構造是典型的北歐風,極簡素雅,木地板擦得一塵不染,牆麵、窗簾、棉被都是雪白的。屋內暖氣打得很足,許歸憶甚至覺得穿短袖都完全沒問題。

沒帶行李箱,也沒什麼行李可收拾,許歸憶脫下外套,坐在灰色地毯上發了會兒呆。她有種恍惚的感覺,明明不久前還待在倫敦,短短三個小時過去,竟然就到達了歐洲極北的冰島。

真是不可思議!

手機沒電了,許歸憶先給手機充上電,林暉發來微信消息告訴她說,據自己觀察方總監和安妮一直沒有動作,也不知道有沒有重新開啟調查。

許歸憶看了眼日期,距離她給出的半個月期限還剩十天。

強撐著精神回完林暉的消息,許歸憶隨便吃了點東西墊墊胃口以免被餓醒,然後蒙上被子倒頭就睡了。

晚八點,江望也餓了,下樓想弄點飯吃,結果在餐廳碰上了房東,是一個打扮精致的老奶奶,穿著紫色風衣搭配一條深藍色絲絨長裙,看著狀態超級好。

老太太旁邊坐著她的小孫女,看上去五六歲的樣子,一點不認生,紮著一對羊角辮衝江望熱情招手:“哥哥好!”

江望笑著說:“你好。”

見到江望,房東奶奶臉上露出了一個慈祥的笑容,真誠地邀請他共進晚餐。

江望低聲道了謝,這才注意到餐桌上擺了好幾碟菜,都是冰島的特色食物,鱈魚料理,煙熏羊肉,龍蝦湯,還有用海報牛皮紙包住的熱狗和黑麥麵包,聽房東奶奶介紹,這款麵包是通過地熱蒸汽烘焙而成的。

她說著遞給江望一個黑麥麵包,江望接過來咬了一口,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硬,口感鬆軟,甜中帶有一股獨特的焦香。他又嘗了一口龍蝦湯,頓時感覺全身都暖和了。

客廳電話鈴響,房東奶奶去接電話了,一時間餐廳隻剩下江望和小姑娘兩個人。

小姑娘嘴巴塞得滿滿的,一邊吃熱狗一邊拿眼睛偷瞄江望。

江望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不禁失笑,他抽了張紙巾幫她擦掉嘴角沾上的蛋黃醬,溫聲提醒她:“慢點吃,小心噎著。”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咽下嘴裡的食物後奶聲奶氣地說:“謝謝哥哥。”

“不客氣。”江望說。

吃完熱狗,小姑娘用熟練的英文和江望交談:“哥哥,和你一起來的那個姐姐呢?我們不用叫她一起吃飯嗎?”

“姐姐在睡覺。”江望輕聲回答,他伸出食指抵在唇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小聲說:“我們還是不要打擾她好了。”

見狀,小姑娘也十分配合地壓低聲音又問:“哥哥,我有個問題想問你,那個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嗎?”

江望聞言樂了,他攪了攪碗裡的熱湯,低聲說:“不是。”

聽見這話小姑娘似乎高興極了,她有些靦腆地小聲張口:“那,那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嗎?”

似乎是沒料到她會問的這樣直白,江望怔了幾秒,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姑娘問住了。

“可以嗎哥哥?”見他不語,小姑娘看著江望不確定地問。

江望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隻是一本正經地反問她:“但是我的家在中國,如果你做我的女朋友就要陪我去中國生活,你願意離開奶奶跟我回中國嗎?”

他把問題拋了回去,小姑娘皺著眉毛想了想,還挺乾脆,說:“不願意。”

孩子挺好,一點不戀愛腦,江望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嘴上卻說:“真令人傷心,所以你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了嗎?”

小姑娘擺擺手:“哥哥彆傷心,我想了想,覺得還是讓姐姐做你的女朋友比較好!”

“為什麼?”江望抿著嘴笑。

“因為姐姐長得比我好看。”

她在很認真地陳述自己的理由,神情平靜,但江望還是聽出她語氣有些沮喪,發現這小丫頭好像不太自信。

江望起身在她麵前蹲下來,視線平視著小丫頭,他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蛋兒,認真看著她的眼睛說:“你也很漂亮,記住哥哥的話,女孩子天生漂亮。”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認真思考他的話,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對江望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嗯!我記住了,謝謝哥哥!”

江望摸了摸她的腦袋。

看著她蹦蹦躂躂哼著歌去找奶奶了,江望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要是我以後結婚了也有個女兒該多好。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江望自己把自己驚了一跳。什麼時候開始,他有了結婚的想法……

江望認真思索兩秒,得出結論,肯定是被他媽天天念叨地給自己洗腦了。

找王慧女士要精神損失費的時候,江望抬頭看了眼二樓的方向,許歸憶還在睡。

她睡得很沉,江望一直沒有過來催她,給了她完全自主的時間。

許歸憶記得自己睡下的時候天是黑的,睡了一覺再醒來時,外麵天又黑了,江望過來敲門的時候她剛從床上爬起來。

睡眠是情緒最好的解藥,睡一覺再見麵,兩個人情緒都調整好了。

不等許歸憶提問,江望率先開口:“快換衣服跟我走。”

“去哪兒啊?”許歸憶懵懂不解。

江望:“追極光去。”

許歸憶身體醒了,大腦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她揉揉眼睛下意識問:“什麼極光?”

江望盯她三秒,曲指敲了敲她額頭,“睡蒙了你?”

許歸憶吃痛,這下徹底醒了。

由於冰島靠近北極,天氣變化非常快,極端天氣很多,暴風雪說來就來,自駕遊追極光有一定的風險,江望果斷選擇請極光獵人。

雖然極光出現是很沒有規律的,但是專業的極光獵人會根據當天的雲層、天氣以及極光指數情況,判斷去哪裡追到極光的可能性更大,在這個過程中要一直不停地換地方。

怕他們期待值太高,願望落空後過於失望,出發前極光獵人就給江望許歸憶提前打好預防針,說今晚不一定能看到極光,江望笑著說沒關係,許歸憶也表示不介意,她說:“人生的精彩之處就在於未知和不確定啊。”

於是一行人踏上了追極光的旅程,他們七點鐘從民宿出發開車上了公路,九點十分到達第一個觀測點。

江望找的這位極光獵人名叫李遠,是個中國人,老家是東北的,特彆健談,他來冰島定居已經三十多年了。

在觀測點等極光的時候他們三個窩在車上聊天,李遠說起他妻子剛才給他發了個最近網上挺火的問題,給你四個詞按照重要性排序,分彆是:生活、生命、自由、愛。

他給出的答案是:生命、生活、自由、愛。

李遠笑著說不過妻子好像對他的答案不太滿意,於是他又問坐在後排的兩人會怎麼排序。

江望不假思索:“自由、愛、生活、生命。”

許歸憶眼神微動。

李遠停頓片刻,又問許歸憶:“你的答案呢?”

許歸憶當時半張臉縮在圍巾裡,聞言輕輕笑了下,朝江望歪了歪頭說:“答案同上,自由至上。”

江望唇角勾起淺淺的笑。

李遠神情若有所思,沉默半晌後也笑了,說:“我還是不能理解你們為什麼不把生命排在首位,命都沒了其他的都免談啊!”

許歸憶微微一笑,沒有多做解釋。

李遠說著發動車子,趕往下一個觀測點,那天晚上他們在零下二十幾度的冰島追了六百公裡,期間李遠無數次下車拿照相機觀測有沒有極光。

在到達第三個觀測點時,許歸憶實在支撐不住閉眼小憩了會兒,讓她一個人在待車裡睡覺不安全,江望留在車上陪她。

半夢半醒間,許歸憶感覺手背被人輕輕碰了下,她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是江望。

那人正笑吟吟地著看她,說:“快下車!”

許歸憶閃電般意識到什麼,情緒掩飾不住的激動,興奮得腿都站不起來了,就在她手足無措的時候,下一刻手被一陣溫熱捉住,江望拽著她朝外跑,頂著呼嘯的寒風,視野猛然開闊起來。

最開始許歸憶隻看見天邊一條淺淺的光帶,泛著淡淡的綠色光暈。

“是極光!”她忍不住尖叫。

“再等等。”江望說。

沒過多久,無數光突然在夜空爆炸開來,是極為罕見的極光大爆發!

深夜的蒼穹流光四溢,她看到所有的光都彙聚在頭頂中央跳躍,肉眼可見的,清清楚楚的,仿佛海浪湧動在夜幕上。

無比絢爛,無比震撼。

那種感受隻有親眼所見才能體會。

許歸憶望著望著,毫無預兆地,忽然就熱淚盈眶了。

經過六個小時的漫長等待,極光如約而至。

得償所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許歸憶盯著天空喃喃道:“像在做夢,我們居然真的見到極光了。”

和她想象中的一樣美。

“沾你的光。”

男人含笑的嗓音響起,許歸憶扭頭看他,隻見江望仰頭凝視夜空,對她輕聲說:“Lady Luck .”

幸運女神。

許歸憶的心被輕輕拉扯了一下。

這是一個被幸運之神眷顧的夜晚,天際廣袤,光柱交相輝映,麵對大自然的饋贈,我們隻能感歎人類的渺小,許歸憶旁邊不斷有人驚歎:“Crazy!”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美,她第一次覺得語言是那麼匱乏,嘴裡不斷說著:“太漂亮了!”

夜幕下女孩的臉龐被極光照亮,江望側頭看她,看見她通紅的耳垂,看見她鼻尖被氤氳霧靄暈染,察覺到他的視線,許歸憶亦回過身子麵向他,見他盯著自己不出聲,姑娘眼神也不回避,直勾勾地回視過去。

那時許歸憶滿眼都是他的眼睛,目光從他領口若隱若現的喉結移到他的嘴唇,江望近距離看到她的眼睛裡映著自己的身影,融在極光溫柔的光彩中,漾了眉眼,就像童話般美好。

他想吻她。

他很確定。

心隨意動,江望就這樣彎腰低頭下來,然後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堪堪停下,某一刻,時間仿佛凝固,許歸憶感受到他呼吸拂在她臉上,她清楚地看見江望在向她靠近,她知道,如果她不偏頭躲避,下一秒他們就會接吻。

於是她依舊笑著,慢慢闔了上眼睛。

隔著沉沉的風聲,許歸憶好像聽見他低笑了聲,她下意識想要睜眼,緊接著下巴被抬起一點,男人在她冰冷的嘴角輕輕印下一個吻。

這是一個不包含情欲的吻,如蝴蝶翅膀的輕觸,那麼清淺,那麼克製,短暫得如同一個禮節性的吻。

“Kiss Moment。”

吻落下的一瞬間,許歸憶聽見他低聲說。

淺嘗輒止的觸碰後,江望凝望著她的眼睛,嘴角帶著漫不經心的笑,語氣卻是難得的認真:“可以吻你嗎?”

許歸憶心說那你剛才的行為算什麼?

“請問剛才吻我的是小狗嗎?”她輕聲詢問。

“時一小姐,你之前親過我了,所以,剛剛那個吻是你補償我的。”江望語速很慢,許歸憶聽他慢慢糾正:“現在,可以繼續吻你嗎?”

許歸憶沒說什麼,現在說什麼都是廢話,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江望毫不客氣地俯首,隨即將她帶入一個更深的親吻。

一切都發生得那麼自然。

他們在宇宙儘頭的茫茫雪野中自然而然地接吻,他先主動,她亦配合,坦誠的,縱容的,不矯情,不扭捏,儘情享受此時此刻身體帶來的快感。

李遠遠遠看到接吻的兩人,以為他們是情侶,識相地沒有過去打擾。

許歸憶被江望摟著腰按在懷裡親,周圍一切都感覺不到,耳邊隻有彼此濃重的呼吸聲。

男人比她高很多,親起來毫不費力,吻愈來愈深,愈來愈深,力度一點點加重,近乎吞噬,仿佛這樣就能把彼此的靈魂糅進對方身體。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忽然下起了流星雨,一顆顆流星劃過天空綻放美麗的煙花,相機的快門聲此起彼伏,江望和許歸憶恍若未聞。

當極光邂逅流星雨。

他們在異國街頭熱情擁吻。

自由和愛意在翻湧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