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剛放下許歸憶的身份證,房間裡座機就響了,是大堂經理米婭打來的:“江先生您好,這裡是酒店前台,有一位叫Maria的小姐想要見您。”
Maria?
江望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低聲說:“不認識,不見。”
“可是,這位小姐自稱是您的女朋友。”米婭略帶遲疑道。
她這話說得十分沒有底氣,因為就在兩個小時前,她才眼睜睜看著江望帶了一個女人上樓,結果現在又冒出一個自稱是他女朋友的人,此情此景,饒是訓練有素的米婭也忍不住感歎一句:“貴圈真亂!”
“女朋友?我的嗎?”完全處在狀況外的江望疑惑道。
米婭暗道這位江總好像記性不太好的樣子,語氣非常客氣地:“……是的先生,是您的女朋友。”
江望心說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女朋友,難道現在連這個都有假冒偽劣了嗎?
好奇心已經被激發起來了,他撐著額頭想了想,說:“讓她上來。”
「叮咚——」
過了一會兒,房間的門鈴響了,緊接著一個身材優越的女人出現在門前,她一見到江望就笑了,細長的眉尾彎彎的。
江望看她一眼,興致缺缺地問:“你是?”
Maria臉頰微微抽搐了一下,原本微笑的神情變得有些慌亂:“你…你不記得我了嗎?”
她從紐約追到倫敦就是為了見他一麵,儘管在來的路上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真正聽到這話他嘴裡說出來時,Maria還是難掩失望。
也是,Kinder Shiche的江總,身邊來來去去那麼多女人,掰著指頭數都數不過來,又哪兒能記住她們的名字呢?
但Maria仍不死心地望著他問:“您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江望視線在她臉上停留幾秒。
他對眼前這張臉倒是有點兒印象,挺漂亮的,但是漂亮的女孩江望見多了,覺得也就那樣,他還是記不起她的名字。方才電話裡那個什麼經理好像提過一嘴,叫什麼來著?
瞧他是真的不記得她叫什麼了,Maria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為了避免氣氛更加尷尬,她主動自我介紹:“我叫Maria。”
這下江望把她的名字和臉蛋兒對上號了,他側側身子讓她進來,沒什麼情緒道:“找我有事兒?”
Maria沉默幾秒,深吸口氣說:“我今天過來就是想親口問您一句,兩周前,您為什麼突然想要結束我們的關係?”她想要一個理由。
江望挑了下眉,漫不經心地反問:“我們什麼關係?”
男人語氣淡淡的幾個字成功截斷女人憋了一肚子的話,Maria怔怔地僵在那裡,一個字都答不出來。
他問她,他們什麼關係。
這個問題的答案兩人都心知肚明。
他們之間最大的關係就是——沒有關係。
這段關係既不走心,也不走腎,她甚至連他的情人都算不上。
她敢在陌生人麵前自稱是他女朋友,就當是自己騙騙自己了,但是這些話,哪怕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絕對不敢當著江望麵說。
看著女人失神的模樣,江望輕歎:“Maria,我要回國了。”
Maria哽咽著問:“你不會為我停留,對嗎?”
聽到這裡,江望眉頭皺起來,平時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也收了幾分,沉聲道:“我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希望你是個聰明的女人。”
淚盈於睫,Maria拚命搖頭,她寧願不當什麼聰明的女人,她想哪怕是合作關係,但江望既然選擇了她,是不是就說明在他心裡,她或許有那麼點兒與眾不同?
她盯著江望,慢慢地有眼淚湧出來:“我不相信,難道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她扶著桌子嘶啞著聲音說:“你知道我有多麼喜歡你嗎,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
“所以呢?”江望出言打斷她的話,他這會兒語氣已經徹底冷下來了:“因為你喜歡我,所以我就應該回饋給你相同的愛情嗎?”
他嗤笑一聲:“這是什麼強盜邏輯?”
Maria:“我……”
“是我主動招惹你嗎?”
男人冷聲發問,眉宇間滿是生人勿近的冷酷,他直視Maria的藍眼睛一字一頓道:“這場戲是我求你陪我演的嗎?我不是一開始就很清楚地告訴過你,我不愛你,也永遠不會愛你嗎?”
Maria聞言像是挨了當頭一棒愣愣地看著江望,他臉上並不見怒意,對於不愛的女人吐露的字字句句都是無情刻薄的。
是的,他說得沒錯,他從一開始就明明白白地告訴過她,他不會愛她,是她不撞南牆不回頭。
Maria張了張嘴還欲說什麼,這時臥室裡突然傳來一道呢喃嬌軟的聲音:“熱死了……”
然後在Maria不可置信的眼神下,江望十分自然地調低了空調溫度。
明明是很隨意的一個動作,Maria卻呆呆地看了好久。
“你真是個渣男!”漂亮女人終於褪去故作平靜的假麵,忍不住大罵。
“中文說得不錯。”江望回應她怒氣的語調是一貫的波瀾不驚。
Maria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她看著麵前矜貴桀驁的男人,某一刻忽然心驚,今晚好像是她第一次看透江望的真實情緒,那就是,他不會為她有絲毫情緒波動。
再開口時,Maria的聲音變得異常艱難:“裡麵那位是你的新歡嗎?如果你還需要有人繼續陪你演戲,為什麼我不可以?”
“Maria小姐,請你自重。”
今晚跟她說了這麼多,江望耐心已經徹底告罄,直接起身送客:“該說的我都說完了,現在,請你離開。”
Maria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酒店的。在來倫敦之前,她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在他心裡或許有那麼點與眾不同。今天她才徹底明白,其實並沒有不同。
想到這裡,女人藍色眼睛裡不知不覺湧出了兩行清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和一個風流浪子談感情,她真是傻的可以!
更何況,他們一開始就約定好了不是麼?她陪他應酬,幫他解決身邊的野花野草,他付她錢財。
可她想要的不僅僅是錢啊。
這樣一個眾星捧月的完美情人,可以滿足女人所有的虛榮心。俊朗的外表,優越的家世,事業、金錢、地位,無論哪一點對女人來說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說,他不會為任何人停留,也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她知道他身邊來來去去了許多女人,同樣是逢場作戲,同樣是金錢交易,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那麼誰會是他的最後一站呢?什麼樣的女孩才能讓他真正動心呢?什麼樣的女孩能讓浪子回頭呢?
她思考了一宿都沒思考出答案。
清晨,第一縷陽光灑落大地。
宿醉醒來的第一秒,許歸憶就有了想死的心。
昨晚的記憶像潮水般一口氣湧入腦海,混沌的大腦一下子變得清明了。
許歸憶啊許歸憶,這麼多年你還是改不了遇到帥哥就走不動道的毛病!你說說你不走就不走吧,你撲上去親人家乾嘛呀!平時怎麼不見你這麼有種呢?我真是小瞧你了!
如果說酒是成年人的社死催化劑,那麼此刻的許歸憶已經社死到無法和自己和解的地步了。
房間裡沒人,許歸憶躲在被窩裡給時予安打了個電話,她將手機聽筒捂住,張口第一句就是:“念念,我犯罪了!”
時予安聞言情緒沒她那麼激動,也沒問她犯什麼罪了就順口安慰道:“沒事兒,放心吧,你就算真進去了我們也能想辦法把你撈出來。”
許歸憶成功被她的話帶偏了,趁機多打聽了句:“怎麼撈?”
“怎麼撈啊……”時予安正在撰寫起訴狀,說著說著還真盤算起來了:“我可以幫你打官司,我哥可以幫忙劫獄,二哥可以把你打包送出地球,唔,至於三哥麼……三哥可以砸錢!”
提起江望,時予安忽而記起一事:“對了十一,你聽說了嗎,三哥好像要回國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倆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就彆跟他慪氣了吧。”
“念念,我沒和你開玩笑!”許歸憶還沉浸在驚恐的狀態裡,精神恍惚也沒聽清時予安的話,自顧自道:“你知道嗎,昨晚我喝醉了,我竟然親了一個陌生男人!”
“你喝醉了?”時予安仿佛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語氣難掩震驚:“你居然還有喝醉酒的一天?”
許歸憶說:“是的我喝醉了,等等——這不是重點啊!重點是我親了一個陌生男人!”
很明顯時予安和她抓的完全不是同一個重點。
“帥嗎?”時予安問。
“帥。”許歸憶發自肺腑地讚美。
“ok我明白了,總之就是你昨晚親了一個帥哥,對吧?”時予安總結地很精辟,隨即毫不吝嗇地誇誇她閨蜜:“你怎麼這麼棒啊!”
“謝謝啊,”許歸憶謙虛道,忽地反應過來:“不對,這不是重點!”
“知道啦。”時予安不逗她了,笑著說:“我還以為出什麼大事了呢,放輕鬆,世界這麼大,你倆以後想再碰到也難。而且你是女孩子欸,真要說起來,這種事情也是你吃虧吧。”
“不是說宿醉之後都會斷片嗎,為什麼我沒有斷片。”許歸憶語帶哀怨。
時予安寬慰她:“彆想那麼多了,不親白不親,你不親彆人也得親,總之肯定不能便宜彆人就對了!”
“啊啊啊——”許歸憶在床上羞憤打滾。
時予安聽她那邊聲音不對,忽然問:“十一,你不會還在床上吧?”
許歸憶說:“對啊。”
時予安恨鐵不成鋼:“你是不是傻!不趁著沒人的時候趕緊溜,還等著人家回來抓你啊!”
“對對對。”許歸憶呼啦一下掀開被子,夾著尾巴溜之大吉了。
彼時江望正窩在座椅裡聽下屬彙報工作,手指百無聊賴地敲擊著座椅扶手,突然一陣嗡嗡嗡的振動在極其安靜的會議室裡響起,把彙報工作的那人嚇夠嗆。
江望先是說了聲“抱歉”,然後按了接聽,男人低沉的嗓音隨之響起:“喂,你好。”
他手機音量不大,但在鴉雀無聲的會議室裡,離江望較近的人聽得還是蠻清楚的,所以當聽筒裡傳來一道女聲時,江望當即感受到許多道目光同時朝他看過來。
下屬同事敏銳地嗅到八卦氣息,紛紛豎起耳朵凝神細聽,心裡猜測難不成是一段美好的愛情?
事實上他們猜錯了,打電話過來的是酒店前台:“您好江先生,就在剛剛您房間的那位女士已經離開酒店了,她走的時候特意給我們留了一遝現金,囑托我們務必要轉交給您。”
“哦,她還說什麼了?”江望隨口問了句。
前台吞吞吐吐:“這個……她說昨晚辛苦您了,這些錢是補償給您的報酬。”
江望:“?”
他就多嘴問這一句!
前台話音剛落,本就安靜的會議室裡瞬間變得更安靜了。
同事們驚呆了,這可是犯罪啊!!!
下屬們則紛紛眼觀鼻鼻觀心,專心致誌地盯著地板,心裡不約而同地想的都是同一件事——這姑娘究竟什麼來頭,竟然能嫖/到江總?
眾所周知,金融行業是公認的帥哥美女如雲,虧得江望還總教育他們一定要守住底線,賣藝不賣身!結果他自己就……天呐,有錢人的世界真亂!
前台說:“那位女士已經離開了,江先生,您看這些錢——”
江望氣定神閒地勾了勾唇:“她還會回來的。”
他說得非常有把握,前台聽得一頭霧水。
江望說完就收起手機,抬了抬下巴示意大家繼續開會。
他猜得沒錯,兩個小時後,許歸憶確實又跑回來了。
她到了機場才發現自己的身份證不在包裡,估摸八成是落在酒店了,萬般無奈之下,隻好又折返回來。
天知道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敢回來麵對這扇門啊!!!
敲門之前,許歸憶先上百度搜索了下:
【喝多了酒醒後尷尬怎麼辦?】
網頁顯示——
【對付酒後尷尬的兩條製勝心態:第一,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第二,死不承認,不存在我記憶裡的事情就當從沒發生過。】
許歸憶把這兩條牢記在心,然後捏了捏嘴角,擺出一個標準的笑容,畢竟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好一番心理建設過後,她終於鼓起勇氣,抬手,扣響了門鈴。
門很快打開。
許歸憶熱情地:“嗨!”
江望朝她掃了一眼,語調懶洋洋的:“Morning.”
許歸憶立刻回應:“早上好呀!”
江望倚著門框抱臂瞅她,陰陽怪氣道:“舍得回來了?”
“啊?”許歸憶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跟著江望進門,“我剛才是出去晨跑了。”
“哦——”江望拖長尾調,上下打量她一眼,接著走到窗前刺啦一聲拉開窗簾,窗外漫天飛雪,江望回身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慢悠悠道:“頂著暴風雪晨跑,時小姐好雅興。”
許歸憶訕笑兩聲,正想解釋。
——等等,時小姐?
許歸憶一時嘴快:“你叫我什麼?”
“時小姐。”江望重複了一遍,“有什麼不對麼?”
聽見他的稱呼,許歸憶拚命壓下抑製不住上揚的嘴角,暗自慶幸,還好還好,丟人的是時一,關她許歸憶什麼事,她自我安慰道。想到這裡,許歸憶像是放下了一件心頭大事,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隨即又想起一事,許歸憶問他:“我的身份證是不是在你那裡?”
“在。”江望點頭。
他居然還敢點頭,許歸憶氣勢洶洶地質問他:“你拿我身份證乾嘛?”害她白跑一趟機場。
“怕你不認賬唄。”江望說。
他明顯意有所指,此話一出,許歸憶囂張的氣勢頓時弱下去了,低眉順目地朝他伸手:“你把身份證還給我。”
“你叫時一?”江望說著拿出她的身份證遞給她。
許歸憶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明顯不想和他繼續討論這個問題,她技巧拙劣地沒話找話:“對了,你早上去哪兒了?”
“開會。”江望言簡意賅。
“那你快去忙吧,我就是回來拿身份證,收拾收拾就走了。”順利拿回自己的身份證,許歸憶又想跑了。
“我忙完了。”江望根本不給她逃跑的機會,隨手幫她拉開張椅子:“坐,咱倆聊聊。”
許歸憶心虛得不行:“聊什麼?”
醉酒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幫你回憶。
“昨晚——”
江望剛起了個頭,就被許歸憶迅速打斷:“昨晚謝謝你收留我!”
“這麼說,你記得昨晚的事?”江望語氣不疾不徐。
聽見這話,許歸憶差點咬到舌頭:“啊不不不,我喝斷片了,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我這不是早上起來看見自己住在你這裡才想起來的嘛。”
江望點點頭表示自己了解了,繼續道:“昨晚——”
“昨晚我喝多了,什麼都不記得了!”許歸憶斬釘截鐵地說,選擇裝傻到底。
“那——這個你也不記得了?”江望指了指自己嘴巴和臉頰左側。
許歸憶湊近點仔細瞧瞧,好像才發現他嘴唇上的牙印似地,裝模作樣地驚呼一聲:“呀!你嘴巴怎麼了?”
江望抬眼看過去,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眼睛,被他這麼盯著,許歸憶尷尬的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垂著眸子不敢與他對視。
足足過了一分鐘,許歸憶才聽見江望皮笑肉不笑的擠出一聲冷哼:“沒什麼,被狗咬了一口。”
許歸憶愈發心虛地“嗷”了一聲,就在她以為這一篇已經被自己糊弄過去的時候,不料對麵男人突然拿出一摞人民幣。
許歸憶:!!!
靠!我忘了還有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