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運動會的開幕式正式開始。
學生們全都聚集在看台旁，按照班級順序一個個入場。
老師們不參與這個環節，都站在邊上眯著眼給自己班學生壓力，偶爾小聲聊兩句。
到了自己班級，古涵才終於從手機裡抬頭。
“古老師，你們班這隊列走得挺有風格啊。”身旁的老師看著五班七扭八歪的陣型，笑道。
古涵毫不在意地“嗯”了一聲。
他們班沒怎麼練入場，古涵不愛整這些形式主義，有這練習走路的功夫，不如多讓他們練練運動項目，至少是真的強身健體。
那老師往隊列前麵一看，下意識挑了一下眉：“不過你們班的裴祈和沈方月是真好看，真青春。”
五班隊列前。
女生臉蛋清透，眼睛澄亮，微微揚起的下巴看著有點呆，又有些可愛。
男生個子高瘦，五官線條冷淡又優越。步伐雖然稍顯隨意，倒也算整齊。
自他們走進跑道起，看台上的領導、旁邊已經入場完畢的學生，無一人不朝他們看。
“你說，長這麼好看，你不得時時刻刻防備著他們早戀呀？”那位老師揶揄一笑。
“這有什麼可防備的？馬上都是成年人了。不耽誤學習，不乾出格的事就行。”
“？”
五班一行小崽子走完領導麵前的跑道，肉眼可見地鬆一口氣，隊形立刻走得更亂了。
古涵關掉手機上的乙女遊戲，在那位老師愣怔的目光下轉身離開。
&&
今天萬裡無雲，烈日炎炎，是這周氣溫最高的日子。
入場式結束，校領導也識趣的沒多廢話，說了兩句便讓各班回到事先分配好的看台上。
看台上方隻有一個做做模樣的小棚子，起不到什麼遮陽作用，幾乎是把人放在位子上烤。
沈方月在座位上蜷成一團，抬手擋在額前，把自己的臉蛋藏進小小陰影裡。
她用餘光瞥了一眼身邊的人：“顧湘，你不覺得曬嗎？”
周圍的女生要麼撐起了傘，要麼也和沈方月一樣。
隻有顧湘，一坐下便翻開了塞在口袋裡帶下來的練習冊，此刻正認真在做題。
頭頂上的大太陽絲毫沒有影響到她：“還好，我和去山上采藥的時候比這還要曬得多。”
“……那你怎麼一點沒變黑！”
“不知道，體質問題吧。”
“真好，蹭蹭。”沈方月歪了歪身子，碰了一下她的手臂，“我是完了。我特彆容易黑。在這兒坐一天，明早你就認不出我了。”
“不至於。”顧湘笑了一下，“你沒塗防曬霜？”
“沒。”沈方月想到什麼，一臉怨氣地加大音量，“我的防曬霜上次被某個混蛋用完了！”
坐在她另一邊的混蛋：“。”
沈方月不提還好，一提又氣。
她的聲音像人一樣被太陽曬得蔫蔫的，碎碎念時帶點不自覺的嬌氣：“那瓶防曬霜是我從外地帶回來的，就這麼一瓶，我爸媽這次出差又去太久，一直沒續上。”
“都怪我！當時心太軟！”
“當然，我也沒想到他的臉這麼大！”
“最後那些都塗在你臉上了，謝謝。而且分量正好。”裴祈嗓音涼涼，“所以是誰臉大？”
沈方月：“屁。你肯定偷偷勻走了一點，你怎麼用了還不承……”
一件帶有寡淡柑橘味的校服外套被蓋到她腦袋上。
頭發的炙烤感驟然消失，一瞬間，沈方月覺得空氣裡的熱意都降了許多。
裴祈收回手，懶聲問：“行了沒。”
沈方月伸手拉了一下頭頂的校服外套，把自己的腦袋包裹起來，含糊道：“……勉強。”
顧湘已經習慣了他們的幼稚對話。
其實平時她沒覺得裴祈幼稚，相反，裴祈好像比其他同齡男生都要成熟許多。
隻是每次遇上沈方月，他的心理年齡好像就會自動降低好幾歲，短暫地回到同齡人的隊列。
顧湘剛做完一題，前麵忽然傳來一道爽朗的聲音，在叫她名字。
“顧湘！”
顧湘一愣，從習題冊裡抬頭。
羅聞站在看台最下方朝她揮手。日光下，他的眼睛比平時還要亮。
“下午就跑接力了。”他說，“我再陪你練一下接棒吧？”
顧湘沒跑過接力，前幾次練習時總是不能及時接過羅聞手裡的接力棒。
但他們班沒有體育生，古涵對他們的要求本就是重在參與，沒必要苦練。
“放心，我找到了一個很涼快的地方，不曬的！”羅聞笑起來，“我們去那練。”
“去吧。”沈方月從校服外套底下露出眼睛，向她保證，“我會幫你看好練習冊的！”
顧湘：“……”
周圍人太多，顧湘說不出“隨便跑一下得了彆練了”這種話。
她悄悄地歎了口氣，放下書本：“……好。”
他們去了榕樹下。
“我研究了一下。”羅聞說，“有三種方法，我們之前用的叫推入式，但你的手太小了，好像第一時間沒那麼好握。我覺得我們可以試一下下壓法，就是你手心朝上，我直接把接力棒壓在你手上——”
對上她的眼睛，羅聞頓了一下，然後飛速撇開眼睛，“……你怎麼笑了？”
“我沒彆的意思。”顧湘笑得很淺，隻是嘴角上挑，但整個人似乎都柔和許多，“就是覺得你很認真。”
羅聞飛快眨了幾下眼睛：“畢竟是比賽。”
“嗯，我們就用下壓法。”顧湘向他保證，“你放心，我比賽的時候肯定不會掉棒。”
“……”
羅聞：“其實掉了也沒關係。”
“那我們試……什麼？”顧湘沒聽清。
“沒什麼！”羅聞舉著接力棒，笨拙地在半空揚了幾下，“那，那練習吧！”
倆人試了好幾次，這個辦法確實更好用。
最後一遍練習，羅聞佯裝地跑了幾步，像之前一樣朝顧湘遞出接力棒，卻不知怎的，手下一滑，接力棒脫落掉地。
羅聞第一次出錯，完全沒反應過來，肌肉記憶地去碰顧湘的手。
顧湘習慣回握，兩人手指在半空纏繞，短暫地牽了一下。
顧湘的手和他的不同。
雖然顧湘個子小，平時看起來很嬌弱的樣子，但她手卻微涼粗糙，觸感分明。
顧湘手指綣起的那一刻，像在羅聞的心臟上撓了一下。
顧湘抽回手，笑著抬頭：“怎麼回事，你也會出錯。”
看清羅聞的臉，顧湘一愣。
羅聞剪了很乾淨的平頭，平時總是笑著，清爽又精神。現在的他卻漲紅著臉，高大的身子呆呆地立著，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顧湘抬頭看了眼榕樹，疑惑出聲：“你很熱嗎？”
“沒有！”羅聞像是被她叫回神，忽然後退了一步。
然後再退一步。
“沒有，不熱！”羅聞飛快揉了一下鼻子，轉開臉看向另一邊，“那，那就練到這吧！我拿接力棒去還了！”
顧湘還沒反應過來，羅聞已經撿起接力棒並走出了一段距離。
然後他忽然又停住，回頭。
“那什麼，你要喝水嗎？我給你買。”羅聞說，“啊，我意思是我順路——順路給你買一瓶……或者沈方月要喝嗎？我也可以給她帶一瓶，你你你喜歡喝什麼？”
&&
裴祈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機遊戲，肩膀忽然被旁邊的校服腦袋撞了兩下。
“裴祈！你快看！”沈方月小聲道，“快看榕樹那邊，顧湘他們！快呀快呀！”
裴祈過了關才抬頭，正好看到羅聞離開的身影：“怎麼了。”
“你剛才看到沒。”沈方月睜大眼，舉起自己雙手比劃，“他們剛才好像這樣了！我沒怎麼看清，你看見了嗎？”
“哪樣？”
手指被握住，沈方月牽著他的手，吃力地把他的手拎起來。
還晃了兩下。
“這樣！”沈方月說。
“……”
前方的古涵似有所感地回過頭。
裴祈立刻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沒看見。”
“誰讓你剛才一直不抬頭！！”
“看見什麼了？”鐘震回過頭來隨口問了一句，然後朝裴祈揚了揚下巴，“裴祈，跳高馬上檢錄了，我們過去嗎？”
&&
班裡男生少，古涵規定每個男生要報兩個項目。在沈方月的做主下，裴祈報了接力和跳高。
跳高比賽的場地站滿了人，比賽已經開始，裁判的哨聲一聲接著一聲，中間夾雜著幾聲觀眾的呐喊——
“裴祈裴祈你最棒！裴祈裴祈你最帥！裴祈！加油！裴祈！加油！”
裴祈：“……”
裴祈：“……沈方月。”
“裴祈裴祈你最棒，裴祈——啊？”
前後左右的異樣目光都聚在他們身上。
裴祈麵無表情地站在隊列中間，說：“你是傻子嗎。”
“狗咬呂洞賓。我這是在給你加油欸！”
“你給彆人加油行不行？”
站在他們身後鐘震剛想婉拒——
“幫我拿著手機。”裴祈把手機遞給沈方月，淡淡道，“彆嚷了，力氣留著，我跳的時候再喊。”
跳高比賽進行的速度很快，很多人都隻是走個過場，小跑一段然後往墊子上一倒就算完事。
校方在接近比賽區域的跑道上拉了一條白線，把觀眾和選手分隔開。
眼見就要到他們，裴祈手臂轉了下，隨意地開始熱身。
“哎，鐘震！”站他們身後，一個其他班的男生忽然開口打招呼，“剛才那個女的是沈方月吧？跟你們說話的那個。”
鐘震看起來像是認識他，點頭回答：“是啊，哈哈，是不是很傻。”
“有點。”男生笑道，“不過挺可愛的，平時看不出來。”
鐘震點頭表示讚同：“月姐的臉看起來很高冷哈？”
“對。”男生靠近過來，朝他揚了揚下巴，小聲商量，“你有她微信嗎？給我推個唄。”
“乾嘛？”鐘震挑眉，“你想追她啊？”
男生笑罵一句，撞了撞他肩膀，“怎麼說？你覺得我有戲不？”
“沒有。”一道冷淡的聲音打斷他倆的話。
男生一怔，抬頭，對上裴祈的眼睛。
“怎麼說？”男生乾笑一聲，問，“她有男朋友了？”
裴祈道：“沒。”
男生：“那什麼情況？”
“有人不讓她談。”裴祈輕描淡寫，語氣自然，“說是誰敢跟她談，就打斷那人的腿。”
“這麼嚇人，誰說的？她家人嗎？她爸？還是她媽？”
“我。”
男生：“哦……啊？？”
鐘震：“啊？？”
裴祈在倆人茫然不解又疑惑的眼神中走到跳高的助跑定點，然後轉頭，朝人群裡那個校服腦袋抬了一下下巴。
校服腦袋馬上接到示意。
沈方月：“裴祈裴祈你最棒！裴祈裴祈你最帥！裴祈！加油！裴祈！加油！”
裴祈在這道笨拙又嬌氣的加油聲裡，助跑，起跳，高高一躍。
校服衣角下墜，露出男生勁瘦利落的腰線。
蔚藍晴空下，裴祈翻過橫杆，劃出一條好看的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