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會(1 / 1)

雪夜新婚 一枚柚 5276 字 3個月前

臨北,十一月。

天氣預報稱今天很大概率會落雪,或許會迎來有史以來第二早的初雪。

單人公寓裡。

這是秦凝雨的租房,單間配有陽台,離地鐵站口隻需步行五分鐘,房租便高達4k。

此時秦凝雨盤坐在軟毯上,她的行李差不多打包完畢,房間收拾得乾淨敞亮,她不帶走、可以留下來用的物件都被整齊分門彆類,貼好的防水便利貼標明一些居住事項,她的物件不多,在同齡年輕姑娘裡,物欲是極低的那類。

除去生活的日常物品,就是衣櫥裡分類的職業裝和常服。

“喂,初雨。”秦凝雨撥通了電話。

秦初雨,她大伯的女兒,自從小時候大伯父伯母離婚後,她這位堂妹被伯母帶去淮城,自此就斷了聯係。

還是秦初雨來臨北實習,她們才重新恢複聯係,她近些日子要搬走,正好苦尋租房的小堂妹接手。

“凝雨姐,有什麼事嗎?”秦初雨語氣輕快,“我在海城,晚上有謝神的演唱會。”

秦凝雨溫聲說:“沒什麼事,就是跟你說聲,公寓已經收拾好了,你隨時可以搬來。”

“知道收到,你就要甜甜蜜蜜地和男朋友同居啦。”秦初雨不忘揶揄她,“什麼時候把姐夫帶來給我看看?”

秦凝雨微頓:“他最近工作很忙,估計年前都要在國外出差。”

秦初雨撒嬌道:“好哦,記得一定一定一定要安排我們見一次麵,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男人,把我這麼溫柔端莊美麗的仙女姐姐騙走了。”

秦凝雨被她的誇張語氣可愛到,很輕地微抿唇角笑意:“如果有機會的話。”

又說:“晚上玩得開心。”

秦初雨說:“一定會的!”

掛斷電話,秦凝雨垂眸看著聊天框。

想起她那位有名無實的丈夫,領證前他們不過見過寥寥幾麵,婚後第二天對方就趕往國外,一去就是半年。

聊天框裡靜靜躺著他們最近通過的消息。

在三天前。

X:【明天回國】

winter:【嗯,注意安全】

再往前。

在十天前。

【十一月儘早搬來,還方便?】

【都可以,聽您那邊的安排】

疏離、客套、禮貌。

像是在例行公事。

回國,十一月,搬家,秦凝雨不得不直視一件顯而易見的事,她即將要和一個算得上陌生的成年男人,開始以後的同居生活。

她盤坐著,兀自出了會神。

提前定好的鬨鐘,提醒著她今晚的集團晚會。

秦凝雨起身,暫時不去理會那些亂亂的想法,簡單吃了墊肚子的晚餐,然後換好晚會的禮服,化了淡妝,還把深色大衣披穿在身上。

隨即出了門。

-

說是集團晚會,其實鼎禹所屬下各公司各部門的所有員工都很清楚,這是為著那位在海外雷厲風行敲定百億並購案的謝總的接風宴。

參加晚會的名額有限,除去中高層,基於前一季度表現優異的員工,由直屬上司敲定名單,上報總裁辦最終核定。

地點定在鼎禹旗下的老牌酒店。

秦凝雨是打車去的,一到,就接到同事林時喬的求助電話。

“凝雨,我好像迷路了。”

循著林時喬說的一些含糊提示,秦凝雨走到一處寂靜長廊。

林時喬遠遠就看到來人,一掃臉上的苦悶陰霾。

走廊壁燈淺映著走來的姑娘,微卷黑發籠著柔和光暈,溫婉含笑,一身絲絨長裙,白皙鎖骨間綴著人魚淚珍珠吊墜,如沐春風的脫俗氣質。

正如對她的印象,第一反應是溫柔,其次才是漂亮。

等走近,林時喬簡直舍不得多眨一下眼睛:“天哪,寶貝你真是太美了。”

“姐姐性彆彆卡得那麼死,也給我點機會唄,我感覺站你旁邊都要被美到暈厥了。”

秦凝雨輕捏她的臉頰:“才不會,你今天很美很可愛。”

林時喬露出一臉被漂亮姐姐誇了的驕傲神情。

秦凝雨柔聲問:“有沒有等很久?”

“沒有沒有。”林時喬連忙搖頭,又很無語地歎了口氣,“哎呀,我這個路癡啊,真的以後不敢自己出門。”

同部門的林時喬,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白富美,性格隨和可愛,沒有半分千金大小姐的派頭,本人自稱是個頂級顏控,尤其愛看美女帥哥。

說著,她又開始一瞬不瞬地看起眼前的漂亮姐姐。

秦凝雨被她這樣直愣愣盯著,都有些不好意思。

這時林時喬突然說了句:“啊,頭發纏到項鏈了。”

秦凝雨下意識伸手:“是嗎。”

林時喬指尖按在自己的鎖骨,提示:“這裡。”

秦凝雨隻是手指拉了下,卻沒想到卡到了,一時沒有收著力,一抹晃眼的白就這樣從眼前彈了出去。

林時喬頓時驚呼:“那裡——”

秦凝雨低頭,下意識跟上滾落在地的珍珠。

目光所及處。

那顆珍珠,滾到質地考究的都彭黑色皮鞋前停下。

“稍等,我來。”

低沉溫潤,似醇厚的舊酒。

說不上來的熟悉。

聽到聲音的那刻,秦凝雨正欲彎下的後背繃直,頓在原地。

她穿著禮服,並不便於彎腰拾物。

背後虛掩的窗,漏出一角引成藤架的銀灰藍雪花。

一絲冷風溜了進來,裹著清冽氣息掠過鼻尖,木質、冷調。

目光中伸來一隻手,指骨修長,冷白卻不顯得病懨,手背薄薄皮膚下青紫色脈絡明晰,不失成年男人的力量感。

將飽滿的珍珠撚在指尖。

僅僅是躬身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被他做得慢條斯理,與生俱來的貴氣。

視線再往上。

男人是極為東方的骨相,卻是深邃濃顏,身著深色西服,溫莎結飽滿莊重,克製冷感,一絲不苟。

秦凝雨感覺到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不知道為何,莫名有些不敢直視下去了,垂下目光,接過朝她遞來的珍珠。

指尖觸及到珍珠溫潤,動作間,男人指腹不經意蹭過她的指尖。

似一陣輕灼。

有一瞬,秦凝雨微顫眼睫,感覺心像是身後被風輕抖的窗簷。

不敢多看,目光便隻能緊緊落在手裡握住的珍珠。

這一套黑絲絨禮裙和珍珠項鏈的裝束,是她的師傅在轉正那天帶她去專店挑的,花掉了她一個半月的轉正工資。

她至今還在肉疼。

眼眸不合時宜地,流露出一絲痛惜。

僅是一兩秒的情緒放縱,秦凝雨很快恢複神情如常,輕張嘴唇:“……謝謝您。”

男人隻是朝她稍稍頷首,氣度沉穩,鬆弛的遊刃有餘。

她禮貌道謝。

男人也紳士離開。

身後抖動窗簷的風總算停歇,牆壁上厚重的古董壁鐘,時秒針相交之際,暗著的壁燈盞盞亮起。

秦凝雨站在原地,不經意抬眼時。

男人正走到走廊儘頭,也就是這刻,她才發現,他的身後還跟著正裝筆挺的特助,朦朦昏光染著夜色,側臉溫雅深邃。

隻是呼吸微滯的間隙。

那道倜儻身影,便走入燈影幢幢。

-

集團晚會的角落上。

“有時候真的很佩服她。”林時喬從遊曳人群裡的女人身上挪開目光,“感覺她真有乾這行的天賦,精力真是太好了。”

說的那人是鬱粵,跟她們同一個部門,組裡接手負責度假島的大項目,她順利拿下以童星出道、國民度極高的歌手梁淩的線下活動邀約,正在春風得意之時。

秦凝雨知道兩人間不對付,都不是很瞧得上對方,沒有多聊下去,而是溫聲問:“你怎麼不去結識點人脈?”

他們這行,創意策劃、溝通協調、資源人脈本就缺一不可。

“饒過我吧,我剛剛才從人群裡逃出來,現在隻想好好吃會小蛋糕。”

林時喬素有小交際花之稱,在此時卻隻想偷懶當隻條鹹魚,抬眼一頓:“哎,凝雨,你換了條新項鏈啊?”

秦凝雨戴的這款新項鏈,同是人魚淚款式,色澤卻更加飽滿溫潤,簡約不失高貴,光看質地要比原來高上幾個檔次。

“之前放在包裡備用的。”

林時喬早就習慣她的細心:“還是你未雨綢繆,你這身,戴這個珍珠項鏈簡直就是點睛之筆,不然就太空太單調了。”

她又仔細看了看:“我天,這是糖意家的珠寶,她家隻接受vip定製的,我排隊了整整一年,最後還是各種求我……我哥才占到了一個名額。”

“這項鏈至少要大幾萬呢。”林時喬知道秦凝雨的消費習慣,了然笑道,“你男朋友還挺有心的嘛。”

之前林時喬有個富二代朋友想追她,秦凝雨為了省去麻煩,說她有個在國外工作感情穩定的男友。

涉及到男人的事情,剛開始她還很不適應,開口時會卡殼,後來漸漸有了一整套邏輯自洽的說辭。

就在十分鐘前,林助轉交給她這副珍珠項鏈時,還帶來男人的一句話。

——項鏈本就是用來戴的。

秦凝雨眼眸半垂:“他一直很好。”

細心周到,從來會給人留有餘地。

這是她對他一直以來的印象。

“真羨慕。”林時喬一臉的姨母笑,“你們感情真的好好啊。”

感情好嗎。

秦凝雨隻是輕笑一下。

“時喬,彆打趣我了。”她說話溫聲細語的,含著幾分溫柔的笑,讓人難以生出拒絕的念頭。

林時喬以為她是臉皮薄,被說得不好意思了,於是轉移話題:“我悄悄跟你說個八卦吧,聽說有小道消息,咱們謝總的爺爺謝老爺子之前不是身體抱恙嗎?而且謝二公子都成婚兩年了,可這位謝大公子,眼看著就要而立之年,總算是聽家裡安排領證了,你覺得是不是真的啊?”

秦凝雨聽著感覺心跳漏拍了一瞬,輕揉過指尖:“不太清楚。”

林時喬本就隨口一問,她是昨天回家聽了一嘴不知道轉手多少次的八卦角料,今天這樣一提,也是因著今天在走廊偶然遇到。

“我倒是覺得不怎麼可信,這圈子就這麼大,要是有消息,怎麼可能這麼密不透風,我看他最近歸國,要聽從家裡安排聯姻見麵的可能性還差不多。”

“凝雨姐,我跟你說,謝總真是好多人的男神,這種潔身自好的禁欲貴公子簡直難得一見。隻可惜這位高嶺之花啊,誰都不敢輕舉妄動,我身邊好多小姐妹可迷他了,可是大家都不是很敢在他麵前亂來,至於想聯姻的小姐姐那就更多了,可從來沒見過他對誰多瞧過一眼。”

“就剛剛,你這種大美人在他眼前站著,要知道,你今天真的美到我心都顫了,就剛剛,好誇張的,他真的連一眼都沒有多看,甚至一點反應都沒有。”

“真不知道什麼樣的仙女才能拿下他。”

聽到這些話,秦凝雨忍不住回想到剛剛走廊的那場偶遇。

那時指尖蹭落的那點灼意,而此時鎖骨觸及珍珠的那股溫潤觸感。

他們之間的關係,陌生卻隱秘。

即便那時近在眼前,男人還是一如初見時那般高不可攀。

還在想著,林時喬又說:“喏,看二點鐘方向,見風舵。”

“見風舵”是林時喬給彭興平取的綽號,這位調職來已經三個月的新總監,傳聞背景深厚,她最討厭這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結黨攀附一套一套的笑麵虎。

秦凝雨看過去。

上司彭興平確實也不愧這個名號。

此時正低眉順目地站在露台,一手按著打火機,一手攏著風,彎腰想為男人點煙,儘顯殷勤攀附之意。

男人抬手拒絕,猩紅火光輕晃間,側眸瞥來,矜貴不近人情。

秦凝雨來不及反應。

那道目光便無動於衷地移開。

晚會角落裡,秦凝雨手裡的餐叉,下意識碾過一小塊蛋糕。

時隔半年,她和新婚老公再一次見麵。

她脖頸上帶著男人送她的珍珠項鏈。

儘管他們如陌生人無差。

秦凝雨斂了斂心神,輕咬起手裡舉著的慕斯蛋糕。

林時喬吃了好幾口蛋糕,才如釋重負,拍了拍胸口:“嚇到我了,剛剛謝總就是看過來了一眼,我後背都不自覺挺直了。”

“可是為什麼總覺得,明明在走廊遇到的時候還挺紳士柔和的。”

秦凝雨溫聲:“上班難免怨氣會大些。”

“上班?確實也算是上班了。”林時喬被她一本正經的玩笑話逗笑,還不忘感歎,“不過謝總真的好有氣場啊。”

秦凝雨剛想繼續開口,案台上的手機發出“嗡嗡”的提示音。

工作群裡提示一條消息。

【彭總監:小秦,梁淩團隊沒通過我們的活動策劃案,你儘快去溝通一下,明早把修改好的策劃案發我@秦凝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