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臉大師觀妄臻(1 / 1)

馬匹嘶鳴聲方才恍若近在耳畔。但當季明燃沿著方向一路尋去,卻突地沒了聲響,連帶初始的轟鳴也不再傳出。

我沒有幻聽。季明燃心中篤定,一邊謹慎地記著回去傳送陣的路,一邊往更遠處探尋。

要是千步內仍無線索,她就沿路返回。

畢竟答應過祝世白。

話說,祝世白是泉峰弟子,此地異常潮濕,瀑流處處可見,難不成這片山脈隸屬泉峰或者靠近泉峰?

相較來說,遇見沈輕洛的那處密林就沒這般濕潤。沈輕洛是燿峰的弟子,鑾峰與燿峰相間的密林雖屬霖峰,但實則與燿峰相近,她出現在那裡也是正常。

不過沈輕洛的馬匹即便再不同凡響,能跨越峰域跑這麼遠嗎?

季明燃漫不著邊推測著,不知不覺間腳步也放緩下來。

“我說,才幾天不見,你怎麼又搞成這幅鬼樣子?”

誰在說話?季明然謹慎地停下腳步。

“臭死了!”說話之人是名男子,他嗓音徒然變大,言語間滿是嫌棄之意:“去去去,快收拾收拾自己。”

隨後一股稀裡嘩啦的水聲響起。

季明燃默默地蹲下身,讓闊葉密叢嚴嚴實實地遮掩住自己。

她動作輕巧,並沒有發出丁點聲音。

那人停頓一會兒,突地興致勃勃道:“哎,鑾峰的事你聽說了嗎?”

鑾峰。

那我可要聽說聽說。

季明燃卸下些許力氣,後背熊臂緩緩從她後背滑落觸及地麵。

有地麵支撐,她後背的壓力驟減。

可那人卻泄氣般道:“啊?你知道啊?沒勁。看來你閉關也沒多久嘛,弄得這幅樣子。這次打算弄啥?”

他連翻發問,卻無人回應,隻有水聲嘩啦。

狀似瘋子自言自語。

季明燃摸摸下巴,還是等他走了自己悄悄離開為好。

不過這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啊。

那頭的人已經聲音再度響起:“哦哦,險些被你岔開話題。我的重點不是這個,我要說的是,鑾峰那個可不是好人!”他音量再度拔高:“我捎她一程,等她一月,結果她恩將仇報,踹我下山!我後背還疼呢!你瞅瞅!”

抵著下巴的指尖頓住,季明燃認出說話之人是誰。

默默地聽著觀妄臻對自己的連翻控訴,季明燃蹲在原處半晌,直到被撥動的水聲停下,她才慢吞吞地在闊葉叢中伸出腦袋,開口替自己申辯。

“我是個好人。是你將踢我下紙鳶在先。”

她的視線對上二人。

一人蹲在石塊上,兩指豎起,指尖夾著青煙嫋嫋、燃燒至一半的紙張,紙張後,正是頂著一頭火紅頭發,因背後說人壞話被當場斷正而瞠目結舌的觀妄臻。

另一俊朗清雋的男子,著一席天青色衣袍,墨發高束,白色發帶在風中輕揚。他背手立在潭池邊上,斜睨觀妄臻一眼,唇角噙笑。

“你、你、你、你怎麼在這裡?”觀妄臻當下心虛,但又轉念想到,自個兒都是大實話,有什麼好心虛的。於是頓時理直氣壯起來:“我是為了讓你趕上考試所作出的情急之舉。你是蓄意踹人。”

他目光一轉,朝氣質如玉男子告狀:“她就是季明燃,鑾峰新來的那個!偷襲同門,她還不認錯。”

季明燃理氣直壯:“我沒有偷襲,在第一次險些掉下紙鳶時,我就警告過,再有下次,有你就倒黴。”

“季明燃你胡說!我一點都不記得。即便真有,那至少是一個月前的事情。”觀妄臻跳腳:“那叫勞什子警告。”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身旁男子出聲勸和:“妄臻,季師叔祖初入鑾峰不久,但她始終與你師尊同輩。直呼其名,不妥當。”

觀妄臻氣呼呼:“你在這點小事較什麼勁!得得得,她跟老頭老奶一個輩分,我叫她季姥姥成了吧?”他食指指向季明燃:“她欺負我!”

姥姥?正跟觀妄臻對峙的季明燃本是一頭霧水,電光火石間,她感覺自己領悟到天青色衣袍男子的意思,一口將輩分認下,叉腰道:“對,我可是你姥姥,你放尊重點。”

天青色衣袍男子麵色古怪瞧二人:“關於稱呼......我並非此意。”他掙紮一番,歎氣道:“師叔,您不是回去了麼?怎會在此。”

回去?

季明燃一怔,目光上下打量斯文雅俊的男子。

“祝、祝世白?”

雖容貌一致,然而一炷香時間前的精壯肌肉打鐵男突變成俊逸翩翩公子。天差地彆的氣質,讓她一時間沒能認出來。

季明燃目光投向潭水。這是什麼神奇潭水?可以改變人的形象。

所以方才水聲嘩啦,不是觀妄臻在洗腳,而是祝世白在洗澡。

這裡的人不是會用淨術麼?為啥還要泡水池?

幸好她謹慎起見,等水聲停下才出來。

“我聽見馬匹嘶鳴聲,就循聲過來。”季明燃如實答道。

“馬匹嘶鳴?”祝世白沉吟片刻,道:“泉峰峰域甚少野馬出沒,許是其他弟子趕到。”他神色凝重望向季明然:“師叔,方才霖峰豐樞堂頒布最新任務,抓捕脫離燿峰禁地的紫鱗紅蟒。其他峰域弟子朝此處聚集,許是已發現紅蟒蹤跡。紅蟒已是金丹期,危險度極高,師叔速回為妥。”

季明燃正要點頭說好,觀妄臻卻道:“她也是親傳弟子,憑什麼她不用參與任務。豐樞堂可說了,外門弟子避讓,內門弟子自願,親傳弟子必須得參與。”

“師叔甫入師門,練氣未到,你彆胡鬨。”祝世白眉頭皺起。

“她可是咱姥姥,你彆小看人。她雖人小,我看呐,本事大得很。”觀妄臻嘀咕道:“還敢踹人、惹是生非。”

祝世白懶得理他,朝季明燃道:“我送您回去。”

觀妄臻揚了揚手中餘煙未儘的黃紙:“放心,大蛇還未生成靈識,茹毛飲血的野獸,這裡沒有它的獵物。況且我這湮味符還有效,可以掩蓋活人氣息,它沒事才不會跑來。”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祝世白目光嚴肅。

“我看最危險的是你。”觀妄臻皺皺鼻子,滿臉嫌棄:“怎麼用過淨術,泡過池子,你身上那股子腥臭味愈發濃鬱了。要不你再洗洗。”

季明燃好奇道:“你好像對這些獸物頗為了解。”

觀妄臻得意揚揚道:“那當然,鼎盛宗內各處生靈情況,宗門內沒人能有我了解。再告訴你一句,這蛇最愛吞食燿峰峰域的鋸齒熊。雖不知道它怎麼跑出燿峰,但它尋著鋸齒熊的氣味,自然而然也會回去。聽說燿峰那些好鬥的家夥也到處攆著鋸齒熊,想引蛇回洞。”

“鋸齒熊。”季明燃重複後問道,“是非常凶猛的黑熊?”

“對。”觀妄臻懶懶應道。

“聲音很大的凶猛黑熊?”季明燃再次確認道。

“對。”

“牙齒又尖又長,聲音很大的凶猛黑熊?”季明燃小心翼翼確認道。

“對......咦,不對!”觀妄臻轉頭盯著季明燃:“你見過?”

季明燃往後一抓,後背半個熊臂從灌木叢中歪倒出來。

“這個,可能就是鋸齒熊的熊臂,我在鑾峰附近遇見,帶到這裡,想背回去當儲備糧。”

觀妄臻表情呆滯,隨後神色慌張起來:“不是吧不是吧,你騙人的吧?”

“是真的。”一旁的祝世白平靜肯定,“我見過,她剛剛還背著。我方才與她一塊,所以沾上氣味。”

觀妄臻喃喃:“完了。”他指尖又出現兩張被點燃符籙,語氣又快又急,“過來!不要那個熊臂了!”

話音未落,光芒已在他身旁煥發,季明燃出現在他身旁,一臉痛惜:“那好吧。”

遠處光芒再現,光芒發自擱置熊臂的地方,隨後,熊臂在原地消失,好幾道光芒連續再現,熊臂最終出現在原地十米之外。

熊臂甫現,攻擊轟然襲向熊臂出現之處,攻擊餘波掀起的氣流攜著枝丫泥土滾滾壓向四周灌叢巨木。

季明燃位置變化、熊臂瞬移、攻擊乍現,一切變故發生須臾之間,觀妄臻也就剛說完警告話語。

他扭頭看著站在自己身旁季明燃,怔愣片刻,道:“得、得虧我提醒你。不然,小命都要丟啦!這蛇怪怎地說來就來。”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當機立斷是季明燃刻在骨子裡的本能。他人勸告,全盤接受,無需多言。

季明燃此刻目瞪口呆地望向前方。

這不是史前生物?

可怖的粗壯蛇身在樹叢中蜿蜒爬行,不見首尾。蛇身上的每一紫紅色片,比成年男子腰身還粗。

這是真正的巨蟒,她隻在前世的人類遺留讀物中見過如此龐然大物。

巨蟒似乎還在慢吞吞地尋找獵物,蟒身爬過,露出方才被攻擊的地方——足有三四丈長的深坑,四周林木灌叢一片狼藉,其中百裡外一截參天巨木中,恰好卡著被掃蕩飛離熊臂。

祝世白收回視線,悄然鬆開手中凝結的法印:“師叔施展的陣法,叫人歎服。”反應同樣迅敏,不劣築基修士絲毫。

陣法連開,躲閃之餘還果斷傳送熊臂,不然被蛇尾蕩平的地方,應是他們現在所站之處。

慶幸的是,對於成年紫鱗紅蟒而言,單個巨齒熊熊臂過小,它嗅到味道卻未能發現,於是僅隨意掃尾襲來。熊臂被打飛至一旁,便由此可證。

被誇讚的季明燃隻皺眉瞅著原處的熊臂。

不好拿呀。雖然用金剛陣保住熊臂完好,但帶走熊臂......

算了。季明燃迅速打消念頭,試圖再用傳送陣把熊臂送到更遠的地方。

然而她幾番嘗試,到底不能再通過以念喚陣的方式,再使用出傳送陣。如今以她的修為,隻能勉強在十米範圍內使出陣法,傳送距離也僅限於此。

季明燃抬眼瞄了身邊的兩人一眼,即便借助他們的修為,輔之陣紋及大量靈物,她也無法夠及百裡距離的熊臂。

季明燃眸光微黯。

修為是道坎,若不突破,她永遠被動。

沉思之際,“往後退——”她是肩膀忽地被一把抓住,整個人被觀妄臻拖至潭水池邊。不知何時,他另一手中,已燃起又一符籙。

祝世白則跨步向前,與退後的她擦肩而過,他雙掌結印,四周水霧驟起,將三人攏住。

“將氣息藏好。”祝世白低聲道:“豐樞堂告誡,金丹紫鱗紅蟒非築基可敵,築基及以下弟子見之避讓躲藏,其後彙報行蹤即可。紅蟒隻要不發現有生物的氣息,自會往彆處去覓食。”

他們三人遠不是它的對手。

幸而騰蛇似乎的確沒有發現他們,龐大的身軀正慢騰騰地挪動。

祝世白略一思忖,隨即又施下匿音術法。

季明燃聞言隻安靜地蹲在潭池邊,池水將大半衣裙浸濕,她一雙黑眸默默凝望遠處的巨蟒。

熊臂於她而言頗大,於巨蟒而言塞牙縫都不夠,甚至找都找不著。

“它怎麼就發現這裡?這麼湊巧?”季明燃用著氣音,將心中疑惑問出。

觀妄臻刻意壓低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此獸喜食三物,黑甲巨齒熊、金鱗黑翅燕、白霜雪蹄馬。你帶來熊臂,而我......”觀妄臻頓了頓,“我剛在這烤了整隻鳥。”

他慶幸道:“幸好我吞得乾淨,剩餘氣味還能掩蓋。我們躲藏好,等它走了就成。”

所以你剛才點燃符咒祛味,合著是要掩蓋自己偷吃呀。

季明燃覺得不太靠譜,壓著嗓音繼而問道:“要是出現了白霜雪蹄馬呢?”

“嗬。”觀妄臻輕笑道,“黑甲鋸齒熊隻在燿峰出沒,金鱗黑翅燕更是難尋,也就我!”觀妄臻剛想自誇,但旋即想起此事此刻並不值得誇讚,於是壓抑住險要提高的嗓音,道:“咳,我剛好捕捉到。”

“所以呢?”季明燃催促他趕緊講重點。

“白霜雪蹄馬天生具有靈性,稀世罕見,被清洲世家珍藏,鼎盛宗沒有。”觀妄臻一臉篤定,嘴角輕扯,露出潔白虎牙:“白霜雪蹄馬出現在這裡?哈哈哈,不可能!”

季明燃同樣抬眼盯著觀妄臻,心中突生不好預感。

“沈輕洛的馬丟了。”她說。

祝世白身形一滯,緩緩側首。

“特嘞特嘞特嘞......”

驀地,快速整齊、帶有奇妙韻律的馬蹄聲從遠及近傳來,劃破沉寂。

一抹雪白影子自墨綠叢木出現,一路飛馳狂奔,朝著潭池的方向。

“轟——”數顆參天巨木應聲倒塌,卻無法阻擋快速攪動的蛇身。

“要不要這麼倒黴呀!”觀妄臻悲鳴痛呼,與祝世白齊身閃現自譚邊數十米距離之外,二人合力,池水水霧驟然擴散。觀妄臻展臂,掌心朝上手指曲彈,一抹黃色影子激射向狂奔而來的白馬。

“本次入宗比試頭名,祝老欽定關門弟子,沈輕洛。”向來以風光霽月、沉靜自持著稱的泉峰老祖得意門生祝世白,此刻隻想擼起袖子暴揍一頓消息滯後的紅發某人。

現下是用人之際。

他闔目扶額,按住凸凸跳動的太陽穴,按捺住情緒,沉聲道,“乘騎的正是白霜雪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