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心?(1 / 1)

乾清宮內,燭火搖曳,棋盤上黑白子錯落,氣氛卻意外的輕鬆。

顧矜坐在矮桌一側,手執一枚白子,神情淡然。蕭臨川坐在她對麵,眉頭微蹙,目光緊盯棋盤,似是專注,又似在思索什麼。

這是顧矜教給蕭臨川的五子棋,與圍棋相比,簡單許多,不需耗費太多心力,卻能讓兩人專注其中。蕭臨川學得極快,沒幾盤便上了手,甚至有些著迷。

“這棋簡單,卻有趣。”蕭臨川隨手落下一子,語氣中帶著幾分輕鬆,“和你一起,倒比朝堂上聽那些聒噪的大臣說話有意思多了。”

顧矜微微一笑,指尖撚著棋子輕輕敲了敲桌麵:“陛下若是覺得他們聒噪,不如直接屏退,隻怕陛下是明君,口嫌體直。”

“什麼叫口嫌體直?”蕭臨川皺了皺眉。

顧矜一愣,突然覺得這背後之意好似有些過於曖昧,顧左右而言他的轉移了話題。

蕭臨川看著顧矜的表情,心中似乎明了什麼,頓了頓,忽然話鋒一轉:“立後之爭,你怎麼看?”

顧矜見蕭臨川沒有再糾結,心中一鬆,手中的棋子頓了一下,抬眼看向蕭臨川:“其實太後的心思,陛下應該比臣妾更清楚。若是慶寧公主能登上後位,對她而言,自然是最好的布局。如此一來,既可穩住王家的權勢,又不必與陛下撕破臉。”

蕭臨川聞言,目光微冷,語氣也沉了幾分:“她確實想的美,若是日後有了王家血脈的孩子,朕怕是立時就得扶危定傾(指武帝托孤霍光,後續霍光專權二十餘年),大好江山拱手他人了!”

顧矜輕輕一笑,落下一子:“陛下的決心,臣妾自然明白。隻是,若陛下想要徹底擺脫太後的掌控,恐怕也不是一夕之功。”

蕭臨川冷哼一聲,手指在禦案上輕叩,眸光陰鷙地落在棋盤上。他執起一枚白子,卻遲遲未落,語氣中透著壓抑的怒火:"淮王,嗬,三十萬精兵在手,卻還嫌不夠。這些年來,三日一小奏,五日一大奏,無非是邊關告急,需要增兵添餉。"

他猛地將棋子擲在棋盒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當真以為朕是個傀儡,任他牽著鼻子走?朕早已派人查實,那邊境的烽火,都是他的人故意點燃,那些斥候的戰報,也不過是他精心安排的把戲!"

顧矜抬眼看他,語氣依舊平靜:“如今聖上準備不足,兵權未穩,還是要先穩住淮王。若是此時動他,隻怕會打草驚蛇。”

蕭臨川拳頭微微握緊,目光中隱隱透著壓抑的怒火:“可朕不知道要忍到何時!”

顧矜不疾不徐地落下另一子:"陛下可知,虎欲搏食,必先蹲伏。眼下不妨讓淮王多幾分得意,待他驕縱自滿之時,才是動手的最佳時機。"

"可是——"

顧矜莞爾一笑,指著棋盤道:"陛下請看,這一局您輸了。您方才急於連線,卻不知已落入臣妾的連環步局。"

蕭臨川一愣,低頭看向棋盤,果然,黑白子已經連成一線。他眉頭皺起,卻又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朕輸了?”

顧矜微微一笑,語氣溫和:“棋局如朝局,有時候急於求勝,反而會落入對方的算計。皇上聖明,自有決斷,臣妾不過是有幸幫您撥開迷霧罷了。”

蕭臨川看著她,目光複雜,半晌後才低聲道:“你倒是比那些大臣更會勸朕。”

顧矜垂下眼眸,輕聲道:“臣妾不敢勸,隻是陪聖上下棋罷了。”

蕭臨川沒有再說話,隻是拿起一枚棋子,指尖摩挲著,似是在思索,又似是在壓抑心中的情緒。

顧矜起身,輕輕整了整衣袖:“夜深了,還請陛下安寢吧。”

蕭臨川卻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卻透著不容拒絕的執拗。"令貴人,你伺候朕。"

顧矜心跳陡然加快,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卻被蕭臨川順勢一拉,整個人踉蹌著跌入他的懷中。她慌忙想要掙脫,手掌卻不小心按在了他結實的胸膛上。"陛下,請自重,臣妾..."

蕭臨川低笑一聲,一手扣住她的腰肢,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視自己的眼睛。身後的棋盤被她碰到,幾枚棋子滾落在地。

他俯身靠近,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畔,帶著幾分戲謔:"你什麼?朕不但感覺到你的心跳了,還感覺到你的手在發抖。這就是所謂的口嫌體直?嗯?"

顧矜聽到棋子落地的聲響,想要回身去撿,卻被他扣得更緊。那幾枚黑白分明的棋子在地上骨碌碌地轉著,仿佛也在嘲笑她此刻的狼狽。

顧矜感受到他灼熱的氣息,耳根微微發燙。她努力維持著最後一絲清明,雙手抵在他胸前,試圖拉開距離:"陛下,請放開臣妾..."

"放開?"蕭臨川眸色漸深,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下巴,"你是朕的人,朕為什麼要放開。"說著,他的手指順著她的下頜線慢慢滑向耳後,滿意地感受到懷中人的輕顫,忍不住想湊近去吻顧矜的唇。

"陛下!"顧矜猛地偏過頭,躲開他的觸碰,聲音裡帶著一絲慌亂,"臣妾已和陛下說過,無意摻合在您和阿芷中間,隻願在宮中有一席之地,若是臣妾心亂,又如何能公允地為陛下說話呢?還是說,陛下你無所謂顧矜的堅持和尊嚴,隻想要多一個無情無心的玩物呢?"

蕭臨川聽得顧矜又是這樣一番言論,臉色一沉,猛地一揮手,將棋盤掀翻在地。

棋子四散飛落,清脆的碰撞聲在寂靜的殿內回蕩。他冷笑一聲,語氣中透著幾分惱怒:“什麼東西!你這是在拿捏朕!”

顧矜低頭看著散落的棋子,心頭微顫,抬眼看向蕭臨川,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卻依然維持著平靜的語氣:"陛下若是心浮氣躁,就再和臣妾演一出吵架的戲,去彆的宮裡可好?"

蕭臨川聞言,目光一冷,直直盯著她,半晌後冷哼一聲:"不必了。"

他靠回椅背,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耐,"說了不要教朕做事。"

顧矜微微一笑,福身行禮:“是,臣妾不敢。”隻是拿笑容未及眼底,眸中閃過一絲黯然。

殿內重歸寂靜,唯有散落的棋子在燭光下,仿佛還在訴說著方才的波瀾與暗湧。

顧矜自己一人回到乾清宮內殿,心緒複雜難平。

自從嘉妃一事後,蕭臨川對顧矜的疑心漸漸消散,而她也順勢重新戴上了“寵妃”的麵具,當起了那個溫婉聰慧、深得帝王寵愛的擋箭牌。

日複一日,兩人雖未曾真正耳鬢廝磨,但相處間的微妙情感卻在悄然滋長。

顧矜有時會恍惚,蕭臨川是這個遊戲的靈魂,也是她耗費最多心力精心設計的角色。她對他的一切再熟悉不過——他的狠厲果決,他的雄才大略,他的孤傲與冷峻。

他是坐擁天下的賢明君王,卻也是一個自幼失母、在明槍暗箭中掙紮長大的孤獨之人。

顧矜看著他,常常會想,若說蕭臨川的底色像誰,那或許是她自己最渴望成為的樣子。

縱然在不平與孤獨中長大,卻仍有斬儘一切不公的勇氣與決心。

若她真的隻是這個虛構世界裡的顧矜,大概早已淪陷,可偏偏她不是。

她太清楚這一切的本質——蕭臨川終究隻是一串代碼,一個被她精心設計出來的紙片人。

若是對紙片人動心,該是多麼可笑?

還有一點讓顧矜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白芷,是她為蕭臨川設定的唯一真愛,是他心底不可觸碰的柔軟,是他所有冷酷與風暴中唯一的溫暖。

可如今看來,蕭臨川對白芷雖好,但卻遠遠沒有達到她設定中的那種摯愛的程度。每次白芷出現,蕭臨川的眼神裡都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那不是顧矜設定中對摯愛之人應有的熾熱與溫柔,反而像是在完成一項必須的責任。

這種違和感讓顧矜心裡不住擔憂。

難道是公司在背後動了手腳?或許是覺得"純愛帝王"的設定不夠吸引人,悄悄將蕭臨川改成了一個風流帝王?

可若真是這樣,為何他對其他女子也並無特彆的親近?

更讓顧矜困惑的是,有時她分明能從蕭臨川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她從未設定過的情緒。那種眼神太過深邃,仿佛能看透她的靈魂,讓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顧矜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隻是如今蕭臨川的界麵始終混亂不堪,她一時也無法徹底弄清楚問題出在哪裡。這種失控的感覺讓她既困惑又不安,就像是她精心編織的故事正在脫離她的掌控,朝著一個未知的方向發展。

在某些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忍不住問自己:若是真的被困在這裡,自己真的還能算什麼造物主,還要高高在上的做一個局外人嗎?

次日清晨,顧矜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覺臉上被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蹭了蹭。她猛地睜開眼,差點反手就要把那東西扔出去。

“哼唧——”那團毛茸茸的小東西發出一聲委屈的叫喚。顧矜定睛一看,竟是一隻雪白的小狗,正歪著頭看她,尾巴搖得歡快。

“雪球球!”顧矜脫口而出。

話音剛落,耳邊便傳來蕭臨川低沉的聲音:“你怎會知道它的名字?”

顧矜一僵,眼神飄忽了一瞬。她當然知道這隻狗的名字——這是她當初在測試遊戲時覺得無聊,隨手給物品組捏的寵物,還特意取了個俗氣又可愛的名字“雪球球”。

測試的時候,她總喜歡帶著它到處跑,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可這些話怎麼能對蕭臨川說?

她迅速調整表情,抬頭笑道:“臣妾隻是看它雪白雪白的,像個雪球,所以隨口這麼叫了。”

說完,她忍不住抱起雪球球,揉了揉它軟乎乎的毛,又低頭親了一口。雪球球舒服得眯起眼睛,窩在她懷裡撒嬌。

蕭臨川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顧矜身上。她抱著那隻狗,眉眼彎彎,神色柔和,完全不像平日裡在他麵前那般疏離冷靜。

他忽然生出幾分不爽,語氣微沉:“朕去上朝了。記住,這狗是西域進貢的,是朕的狗,你不許帶走。”

“好的哦,臣妾恭送陛下~”顧矜嘴上應付著,語調拖得懶洋洋的,甚至連頭都沒抬一下,依舊專注地擼著雪球球。

蕭臨川站在原地,看著她對著一隻狗露出這樣溫柔的神色,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他輕哼一聲,甩袖離去,走到門口時還特意回頭補了一句:“彆慣壞了它。”

顧矜好似放下了平日裡那端著的態度,竟也沒有起身,隻是隨口答道:“知道啦,陛下慢走。”

蕭臨川出了殿,臉色卻並未如往常那般平靜。他走到禦花園時,忽然停下腳步,對身旁的張德安問:“朕……是不討喜?”

張德安一愣,嘴角一抽,道:“陛下乃萬民仰慕,天下敬仰之人,怎能與一隻狗相提並論?”

蕭臨川“嘖”了一聲:“朕什麼時候和狗……”

張德安忍不住嘴角含笑:“是,是老奴失言。”

而此時,殿內的顧矜抱著雪球球,正一邊擼狗一邊低聲嘀咕:“蕭臨川這家夥,居然還會養狗?難道是我當初設計的時候不小心加了這個愛好?”

雪球球舔了舔她的手,顧矜摸著它的腦袋,笑了笑:“算了,不管了,至少你還記得我。”

她抱著雪球球,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