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1 / 1)

第二日清早,薄薄的紅日剛爬上山頭,謝仰雪背著一捆一捆的竹子踏清晨的霧氣回到這個簡陋的小院落。

“這麼多?”沈韞禾詫異道。

“嗯。”謝仰雪頗為自豪。

她輕笑,“你彆把山上的竹子都砍完了啊。”

“沒有。”他放下竹子看著韞禾,突然也笑了起來,“冷不冷?”

“我不冷,你笑什麼?”沈韞禾歪著腦袋問他。

“你穿這樣的衣服,嗯……,彆有一番意境。”謝仰雪笑著看著沈韞禾的花色布衫。

沈韞禾低下頭看著自己五彩斑斕的布衫,這可是大當家特意給她找的呢,“怎麼了,多好看啊。”

謝仰雪笑著趕緊點頭,“好看。”

沈韞禾看著他打滿補丁的衣服說:“你的沒有我的好看。”

“是,師傅最好看。”謝仰雪笑著回應,拍拍身上沾染的塵土問道:“餓了嗎?”

沈韞禾笑的更甜了,調侃道:“你師傅我已經辟穀了,不用吃飯。”

謝仰雪已經走到她的麵前,挑眉看著她,從懷裡掏出熱著的胡餅道:“那徒兒這孝敬看來是送不成了。”

沈韞禾眼神跟著他手中的胡餅轉了兩圈,好奇道:“你哪來的?你出去了?”

熱乎乎的胡餅賽到了她的手中,謝仰雪望著她道:“拿隻小雀和小孩子們換的。”

“這寨中還有小孩?”沈韞禾將胡餅重新塞到謝仰雪手中,“屋中有大當家送的飯,我吃過了,你快去吃,還是熱的。”

謝仰雪將胡餅重新塞回去,“這是紅豆餡的,甜的。”

“嗯?”

“你的藥一會煎好了,我沒找到蜜餞。”他坦然道,卻沒敢看沈韞禾。

沈韞禾愣住了片刻,隨即笑著將那個還暖和的紅豆胡餅掰了一半給謝仰雪,“誰說我怕苦。”

“不怕苦昨日喝藥的時候皺眉做什麼?”他回問。

“接住嘛。”沈韞禾道,“跟著師傅有糖吃。”

謝仰雪嗤笑著沒說話,接下了那個“來自師傅的糖”。

然後刷了師傅和自己的碗。

大當家剛好過來看沈韞禾,看著被院長裡那麼多竹子愣了一刻,詫異道:“你們要做家具?打算長住了?”

沈韞禾趕緊擺手,“不不不,用來治水患的。”

“水患?”大當家的挑眉,“這些能治水患?”

沈韞禾猶豫道:“應該可以。”

大當家的拍拍她的肩,“就衝你這句話,有什麼需要都儘可來找我。”

沈韞禾拉住她的手,“大當家說的好,我現在就有需要。”

於是三人分工明確,謝仰雪將砍回來的竹子劈開削條,沈韞禾跟著大當家的編竹籃。

剛砍回來的竹子並不硬挺,帶著韌性和竹子的潮氣,編起來並不太費力,她學的很快。

大當家的點點頭讚歎,“剛開始你男人在這,哦不,你徒弟?你徒弟剛來的時候乾活可麻利了,早上去洗衣服,中午給我們砍柴采采藥,下午還得跟著我們挖河道裡的淤泥除水患,我們覺得他還算是個男人。”她突然抬頭看向沈韞禾,這才繼續,“現在一看你就都明白了。”

“嗯?”沈韞禾疑惑,“明白什麼?”

大當家的笑著道,“有你這樣的好師傅,徒弟怎麼會差。”

沈韞禾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笑著回應:“嗯……,他本來人其實就很好的。”

“殺人不眨眼的挺好,嗯。”係統吐槽。

“可以了。”沈韞禾用了一上午才編出一個歪歪扭扭的竹籃,謝仰雪在一旁皺著眉看她眼花繚亂的手法,對著自己麵前的竹條無處下手。

沈韞禾這才問道,“你們有板車嗎?”

大當家的搖頭,“怎麼了?要板車嗎?”

“有板車更好,沒有可能會費點力氣。”她解釋道,順手將謝仰雪無處下手的竹子編了兩下。

“剩下的大竹子對半劈了做竹筒,這些編成籃子去挖淤泥。”

“挖淤泥?”大當家皺眉,“挖淤泥做什麼?”

“給河流砌石改道。”沈韞禾堅定的望著她。

大當家的手中的竹籃掉了,疑惑的三連問:“改道?改到哪去?那田怎麼澆水?”

“改到離田地村莊遠的地方,半山腰水流湍急,若再有這樣連綿的大雨,恐怕整個村子都會被水淹。”她勸道。

“那怎麼灌溉田地?去遠處挑水嗎?”大當家的繼續問。

“水車。剩下的竹子是用來做水車筒的。”

“水車?”大當家的挑眉詫異的望著她,“你還會做水車?”

沈韞禾點點頭,“應該是會的,理論上。”

“理論上?”大當家一字一句的疑惑。

“哈哈,我努力實踐上也行。”沈韞禾補充。

大當家的皺眉憂愁,“那,那若不成怎麼辦,河流改道可不是小事。”

沈韞禾拍上了謝仰雪的肩,“這不是還有我徒弟嗎?我不行讓他搖人。”

總歸有工部的人會做水車。

謝仰雪執著於對抗手中的竹子,不明白自己劈的時候任他擺布的竹子怎麼現在就是不聽的話,感覺到沈韞禾拍自己才回過神。

“嗯?”他疑惑道。

“你看,我徒弟答應了。”沈韞禾說,“若我造不成水車,那就讓我徒弟去找人,我留在這裡給你們做押。”

“什麼做押,我答應什麼?”謝仰雪慌忙道,“我沒答應!”

沈韞禾捂住了他的嘴,“好了,答應了。”

大當家看著她倆忍不住直接笑出聲,“你確定?”

沈韞禾堅定的使勁的捂住謝仰雪的嘴點頭,謝仰雪這邊害怕自己亂掰扯到她傷口,於是瘋狂搖頭。

“好了,我信你們,不用你做抵押。”大當家笑著道,“不過我得和寨中的人商量商量,她們同意了才行。”

“好!”沈韞禾鬆開謝仰雪說,這才問出疑惑:“寨中還有小孩?”

大當家的點點頭,“嗯,都是寨中人的妹妹,在家吃不飽穿不暖,日後怕被賣了,就一並帶過來了。”

沈韞禾皺眉沒說話,突然眼前一亮道:“我可以做她們的教書老師。”

“啊?”

“教書啊,教她們”

“她們不用學女誡。”大當家的果斷拒絕。

“四書五經,仁義禮智。”沈韞禾和她同時說出口。

過了半晌大當家的才突然反應過來沈韞禾在說什麼,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

“不想學也沒事,我還可以讓我徒弟教她們騎射捕獵。”沈韞禾補充。

大當家的搖搖頭,重複道,“你剛剛說要教她們四書五經什麼的?”

沈韞禾點點頭。

謝仰雪倒是並不意外,隻是有些失落,掩下了自己的眼眸,盯著手中的竹條。

“你隻能是我的師傅”,他皺眉想,可是他又想,“這樣說了沈韞禾肯定會不高興”,所以他緘口不言,斂下了所有情緒。

大當家的回過聲失落苦笑道:“有何用?”

沈韞禾抓住了她的手,“日後能用上的。”

眼神與眼神的交彙中,她在沈韞禾眼中看到了迸發的希望和未來。

“日後能用上嗎?”她問道。

“日後一定能用上的。”沈韞禾答。

“好。”最後大當家爽朗大笑,“我信你。”

傍晚,院子裡突然多了幾個怯生生的小女孩,在枯木搭成的圍欄小心翼翼的望著院子中人。

沈韞禾歪頭對她們笑:“小朋友,你們來做什麼啊?”

那些小女孩發現好像是叫自己,在同伴的鼓勵下派了一個勇敢的先鋒帶頭,像長長的一串小雞仔。

沈韞禾蹲下望著她,那個女孩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直看著這邊的謝仰雪一眼,又趕緊收回視線。

沈韞禾溫柔道,“這個大哥哥前幾天還給你們換了一隻小麻雀呢,不是壞人。”

不說還好,一說那個小女孩癟起嘴差點落淚,委屈道:“小麻雀死掉了。”

沈韞禾趕緊哄道:“可以讓哥哥再給抓一隻,彆哭啊。”還趕忙揮手讓謝仰雪過來。

謝仰雪本來也想走過來,此舉正合他意,他聽見那個小女孩說:“我沒有紅豆胡餅換了。”

他皺眉疑惑,紅豆胡餅而已,對他來說其實算不上什麼好東西,不過是因為此刻沒有蜜餞…

他突然愣住了,低頭看著麵前的小女孩,她的衣服做的大了許多,還有幾個補丁,頭發是枯黃的。

民間是這樣的嗎?

還是,因為他這個君王。

“你問問哥哥,沒有紅豆胡餅可以嗎?”沈韞禾繼續哄道。

謝仰雪低頭看著沈韞禾,想起了從前她口口聲聲的讓他做個明君,又看向眼前的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有些畏懼他,小心翼翼搖頭:“這樣不禮貌,我什麼都沒有,不能向哥哥要東西。”

他蹲下平視那個女孩,喉間像壓了千萬鈞重,沈韞禾笑著回頭看他。

他終於開口,“是哥哥欠你的,你不用換。”

小女孩懵懂的抬頭,認真道:“哥哥不欠我們。”

沈韞禾摸著她稚嫩的臉龐,笑著說:“哥哥答應你了。”

“可是,可是。”那個小女孩皺眉重複,“可是我們沒有可以換的東西了。”

“那就給哥哥說聲謝謝怎麼樣?”沈韞禾溫柔問道。

那個小女孩果然抬頭看向謝仰雪,又扭頭看向沈韞禾問:“可以嗎?”

沈韞禾笑著鼓勵她點點頭,對著謝仰雪道:“可以嗎?”

謝仰雪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像壓了一團亂麻,吞下一口水道:“嗯。”

那個小女孩果然笑了,天真爛漫,“謝謝哥哥,姐姐是個好人,哥哥也是!”

謝仰雪平生第二次被彆人以“好人”形容,上一個還是沈韞禾,他不可抑製的喘著氣,茫然在原地。

沈韞禾笑著摸摸她的頭,那個小女孩突然反應過來,“哦!姐姐讓我來給你們送這個。”說著就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瓶子,裡麵裝著綠色的糊狀。

沈韞禾接過這個小小的瓶子,驚喜的問道:“這是什麼?”

“驅蚊用的草藥,秋天蚊子最毒了。”那個小女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