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八月,天氣涼爽,沈韞禾在院子裡養的曇花在一個昏暗的夜裡開出了絢爛的花朵。
那株曇花結了三朵,沈韞禾摘下一朵送給了婷月。
“娘娘是單給我一個人的嗎?”婷月故作狡黠的問。
“當然啦,隻給你一個人。”沈韞禾溫柔的回應。
婷月笑著撇嘴:“明日就要秋獵了,娘娘也不擔心吃穿住行,儘顧著看這株花了。”
“這不是有婷月大人在嘛。”沈韞禾彈了她的腦袋回。
婷月捂著腦袋啊了一聲,這才看著曇花繼續:“那剩下的兩株呢?”
“讓它開著好了,何必將摘個乾淨。”
“嗯,也是。”婷月繼續,“娘娘還有什麼東西是一定要帶著嗎?”
“沒有了,已經很多了!”
“那我再檢查一遍!”婷月繼續。
沈韞禾托腮看著婷月帶著那朵花歡天喜地的回殿內,曇花的香味繚繞在她的身側。
秋獵本是在圍場中進行,可是武帝開國的謝無疾覺得這樣太無趣,專門又找人建樹成林,圍了那片森林做獵場。
秋獵前森林裡會被看守的侍衛放入各樣的幼小的動物作為誘餌,吸引野獸前來捕食,於是那片森林之中儘是猛獸野物,經過這麼多年過去,早已形成了自己的生態圈。
謝朗就是在這場圍獵中讓他的兄長“意外”命喪虎口,這不僅是一個屬於動物的自然競爭,這裡也是人類的鬥獸場。
強者才能生存,弱者不過苟且。
沈韞禾很佩服這種當了皇帝還要豁出命去和猛獸鬥的勇氣,但她也覺得真的很不把自己的命當命。
謝仰雪就是在這場圍獵中被原本的“沈韞禾”設計陷害,讓他差點命喪虎口,將帝位拱手送給沈韞禾,也是因為這個陷阱,讓他徹底走上黑化之路。
長雨衝刷著這片山林,森林裡泥濘滿地。
許多死士倒在這片草地中,紅色的血澆灌在褐色的土地中,青草上染了血珠,謝仰雪咬牙拔出那個深深紮進胳膊中的梅花鏢。
鏢上抹了藥,雨的衝刷和疼痛都不能讓他恢複神智,他整個人都變得遲鈍不已,天旋地轉中跪在了地上。
黑壓壓的天空籠罩了這山森林,茂密的樹影像張牙舞爪的鬼,他用那柄從彆人手中搶來的長劍挑破了衣襟,將黑色的布狠狠勒在傷口上換取片刻的清醒。
雨聲越來越大,風過林梢時像人的腳步一般,謝仰雪望向了一旁倒地的死士。
不出片刻,一個“謝仰雪”平靜的倒在地麵上。
他望著茂密樹葉背著弓攀上了樹,勉強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樹乾,脫力半昏過去。
雨無儘的衝刷著,隔著層層樹葉一滴一滴墜落在他的傷口。
“這不是,皇帝不長這樣。”有個人小心翼翼的翻開那局屍體開口,身後的死士不可置信的將倒地的人一個一個翻了過來查看。
“沒有。”
領頭那人搖頭:“這件衣服胳膊處被撕裂了,他受傷了,跑不了多遠,就在附近。”
樹上的謝仰雪毫無知覺,血珠一滴滴的墜落在下層的樹葉中,再被雨打落衝下去。
一陣虎嘯突然出來,眾人圍在一起後退。
謝仰雪被這聲虎嘯驚醒了,隔著黑夜隱約望見了這群人。
“他會不會已經被吃了?”有個人出聲。
領頭那人壓下鬥笠道:“殺了這老虎刨腹,娘娘說了死要見屍。”
“是。”
那隻老虎果然在雨中緩步走了出來,謝仰雪捂住傷口細致的看著下麵發生的一起。
那隻老虎對這麼多人頗有些忌憚,那幾人也後退著審視它,按理說老虎應該退後才是,可它好似不受控製般一步步踏入人類麵前。
有個死士早已舉箭瞄準了那頭虎的頭。
“彆動。”領頭抬手示意,“聲音不對,還有東西。”
果然又一陣虎嘯,無數雙盈亮的眼眸在黑夜中閃閃發光,張開雪白的獠牙朝著這出包圍。
“這老虎叫同伴了?”有個死士皺眉問。
那領頭搖頭,望著周圍的野獸也不禁產生畏懼,“不會,先撤。”
“是。”死屍們點地掠足,在野獸先一步展開攻擊前踩著輕功離開。
有一個死士在黑夜中與謝仰雪擦身而過。
那群野獸沒有去追他們。
謝仰雪輕微的喘息著思索。
一山隻會有一隻虎王,按常理來說第一個踏上這片土地的就是占山的虎王,王的那聲虎嘯一是為了震懾來人,二是告訴其他動物離遠點,這是它的東西,所以哪怕血腥氣再重也不會敢有這麼多野獸和它搶。
第一隻虎撲上了那個假的謝仰雪,瘋狂撕扯著他的腰間,隨行的狼和虎一起撲上去爭搶起來。
血腥味中似乎還飄灑這另一種氣味。
謝仰雪緊緊盯著它們的爭奪,想到了自己腰間的東西。
標誌著皇帝身份的玉環,沈韞禾送的香囊。
香囊。
一切似乎都有跡可循了。
“陛下,山中蚊蟲蛇蟻多,臣妾特意為您做了香囊。”沈韞禾溫潤的笑著對他道。
謝仰雪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沈韞禾順意的親手為他寄在腰間。
沈韞禾,沈韞禾,沈韞禾。
這個名字在他腦海中反複回響,雨夜中他閉眼苦笑,再抬眸時眼中儘是狠毒和陰暗。
“原來是你,原來你也背叛了我。”
樹林激蕩的雨葉和箭矢聲此起彼伏,禦林軍循著聲音找到了雙目已殺成赤紅的謝仰雪。
再醒來時沈韞禾在他床邊,溫柔的喂他喝藥。
“陛下,臣妾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含著淚哭道。
謝仰雪目光幽暗的望著她,反手將藥儘數灌進了沈韞禾口中。
“你想死,朕如你所願。”他說。
被嗆的反複咳著的沈韞禾淒慘的跪在地上,雙眼通紅的望著謝仰雪,眼中儘是悲傷,她道:“臣妾隻想陪著陛下。”
死士處理的很乾淨,死去的人沒留下任何信息,查了半個月仍未查出背後謀逆者何人。
謝仰雪笑著聽完這個消息,嚇得彙報的眾人頭都要低到地下。
“好啊,那就一起去死吧。”他無所謂的想。
沈韞禾彼時已經有了身孕,謝仰雪現在還活著打破了她的計劃,她想將謝仰雪的藥做手腳,好催化他體內的慢性毒藥,讓他快一步毒發身亡,隻是苦苦找不到時機,謝仰雪已不見她了。
秋獵中還有她的人,待回到宮中一切就皆成定數,她沒辦法在禦林軍中找到下一個好的時機,苦苦尋求機會中,她找到了另一個催化劑。
情愛。
她讓人將□□粉撒在了侍女身上,將氣味帶給謝仰雪,又特意為李疏塵送去了含藥的花束。
她在賭謝仰雪對她有幾分動心。
“這個長得這樣像我的人,陛下會不會認錯呢?”沈韞禾帶著笑意的撥弄著花蕊想。
美麗的催命花一朵朵綻放,在空氣中散發出致命的魅力,那一夜謝仰雪和李疏塵如她所願。
謝仰雪果真在第二日晨起就吐了一口血,心臟的跳動快的像是要炸裂。
沈韞禾給他下的藥有兩個催化劑,一個是情愛之事,一個是蓖麻的乾果。
沈韞禾以情欲為籌碼,親手殺了謝仰雪。
李疏塵被打入冷宮,沈韞禾在回宮之日得了謝仰雪召見。
她審視著麵前的人,原本俊朗無雙的麵旁因毒和恨變的陰森可怖,沈韞禾的心緩慢的跳動。
盈兒的死也算報了,帝位都在她的手中。
謝仰雪蒼白的嘴唇勾起,眼眸黑的像深淵,他緩緩開口:“朕要死了,你高興嗎?”
沈韞禾繼續作戲,跪在地上憐惜道:“陛下萬壽無疆。”
謝仰雪笑著捏住了沈韞禾不堪一握的手腕,溫柔問道:“你腹中的孩子是何人的?”
沈韞禾脊背瞬間僵硬,掙紮著手腕道:“陛下在說什麼。”
謝仰雪冰冷的望著她道:“原來真的有。”
沈韞禾這才反應過來謝仰雪在詐她,她淚眼朦朧的望著謝仰雪楚楚可憐道:“臣妾能不能有,陛下不是最清楚嗎?”
謝仰雪好笑又悲哀的望著她,輕聲問:“你口中有幾句真話。”
“臣妾從未騙過陛下。”她哭著喊。
一滴滴晶瑩的淚滑落,在沈韞禾的衣擺上砸的粉碎。
謝仰雪點點頭,隨即一刀刺穿了沈韞禾的脖子。
沈韞禾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後知後覺的伸手想捂住自己的脖子。
謝仰雪病態的望著她道:“愛妃想陪著朕,那就先行一步吧。”
沈韞禾大口大口的呼吸,脖頸突兀麼跳動,謝仰雪拔出了那把匕首,血染了他滿臉。
他溫柔繼續道:“朕會讓整個天下為我們殉葬。”
“沈韞禾”睜著眼離開了這個世界。
此刻在曇花邊的沈韞禾脊背發涼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
她給自己打氣。
站起身扭頭看見了身後的謝仰雪。
“啊啊啊啊啊啊救唔”沈韞禾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
謝仰雪被她叫的耳朵都要震聾了,宮女太監們匆忙的往這邊趕。
江總管一臉詫異的望著兩人,但是還是利落的跪下了。
沈韞禾趕緊清嗓行禮:“咳咳,陛下。”
謝仰雪皺著眉後知後覺的摸住了自己的耳朵。
“哈哈,大家都散…,退下吧,無事無事。”沈韞禾趕緊擺手解釋。
謝仰雪隨之點點頭,一群宮女太監又不明所以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