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再無一聲,謝仰雪抽出劍隨意的搭上了另一個臣子的脖子問:“我做的有問題嗎?”
那大臣顫抖著搖頭道:“沒有。”
謝仰雪滿意的移開劍,繼續問:“還有人對朕有質疑嗎?”
沈常青是個一貫的草包,此刻已經徹底明白了局勢的變化,第一個伏地跪下開口:“臣拜服陛下。”
謝仰雪的劍就指向了他,輕聲問:“太子謀逆,沈大人可否知情啊?”
沈常青瘋狂惶恐搖頭道:“臣不知,臣全然不知啊!”
“哦?可是朕瞧著昨夜有位女子長得甚是眼熟啊。”
沈常青明白他說的是盈兒,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陛下說的臣真的不知是何人啊,許是臣的女兒將自己的人送給了前太子,可臣不知此事啊!”
這是要推沈韞禾出去擋刀了。
謝仰雪望著這個伏地的草包笑了,最後悲歎的望著這群跪下的臣子道:“還有人質疑嗎?”
鴉雀無聲。
謝仰雪大發慈悲的坐在了這個繁華的龍椅上,付校尉跪地高喊:“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沈常青和幾個零星的大臣也喊。
謝仰雪嗤笑問:“未喊的諸位臣子是對朕還有不滿嗎?”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大臣都扭頭跪向他喊。
謝仰雪坐在權利之巔,藐視著底下那群不得不屈服於他的臣子,緩緩勾起唇角道:“平身。”
太子謀逆,東宮眾人皆被賜死,先皇後畏罪自殺,三皇子謝奉延封為親王遠離京城,不出一月暴斃身亡,先帝眾妃隨先帝而去。
這段曆史已這樣的書寫被人記載,謝仰雪成為了新的公道,帶著這群無用的臣子順遂天命。
他早已被那夜的血蒙蓋了雙眼。仇恨深入骨髓,在每夜母親的死亡之中繼續瘋長,直到他再也找不到原來的自己,他開始大肆征兵參戰,想用這樣的方式去填補自己嗜血的欲望。
那夜的沈韞禾突然闖入了他的眼眸,他想起了這個妄圖利用自己的人,找到了一點除了恨以外的,其餘的莫名的情緒。
興趣。
謝仰雪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平淡而簡單的描述了自己殺了許多人,又是怎樣殺了他們。
沈韞禾在晚風中聽著,看著謝仰雪外表之下的瘋狂和冷漠。
沉默了許久,謝仰雪看向皺眉的沈韞禾,他莫名的湧起了煩躁,卻又笑著問:“你怕朕嗎?”
沈韞禾挑眉聽著他改變的稱呼,無奈的想“不怕才奇怪好嗎?”
晚風將她的發梢吹亂,沈韞禾誠實開口:“有一點怕。”
謝仰雪伸去想撫開她鬢發的手頓住了,握拳冷漠的盯著她。
你看,你剛講完鬼故事又擺這副表情。
“像有一點討厭你那樣。”沈韞禾補刀。
謝仰雪眼中有了一瞬彆樣的色彩,將手又收了下去。
沈韞禾好奇的看著他眼裡詭異的變化,終於大發慈悲的開口:“明君不會濫殺忠臣和無辜之人。”
謝仰雪皺眉望著她一言不發。
沈韞禾眨眨眼想自己是不是該說點彆的,然後她就真的開口:“不過陛下現在很好。”
已經很久沒有殺過人了,至少算是有進步吧。
她拍著謝仰雪的肩膀道:“陛下要更努力啊。”
謝仰雪嗤笑著問:“明君有什麼好的?”
沈韞禾脫口而出:“百姓安康啊。”
謝仰雪表情毫無變化,她隻能重新開口:“流芳百世,哪怕愛你之人已經離開了,她隻要還能轉世,那就她永遠記得你是個好君王。”
謝仰雪終於頓住了,半晌才乾巴巴回:“她早已不記得往事,知道我是明君又如何?”
“莫非陛下希望她的轉世唾棄你嗎?”
謝仰雪瞪她一眼,沈韞禾笑出了聲。
“陛下這樣比板著臉好看多了。”她說。
一看就是個活人。
謝仰雪紅著臉彆開了眼,沈韞禾繼續嘰嘰喳喳:“月也陪陛下看了,故事也聽完了,陛下可以帶臣妾下去了嗎?”
謝仰雪一言不發的帶她重新飛了下去,半晌終於開口:“早些歇息。”
“謝陛下。”沈韞禾回。
留下滿院子不明所以的宮女侍從,婷月率先繞著沈韞禾轉了一圈,發現娘娘沒事才哭著開口:“娘娘你們差點嚇死我。”
沈韞禾拍拍她的背溫柔安慰著:“沒事了沒事了,我沒事的。”
婷月抬頭問:“娘娘和陛下在說什麼啊?”
“嗯……,在講星星的故事。”沈韞禾回。
“啊?星星還有故事?”
“有啊,不過明天再講,我要回去用晚膳了,我沒吃飽。”沈韞禾說。
“娘娘,飯菜早就撤下去了,我去廚房給您拿新的。”
“啊,那我吃點糕點算了。”沈韞禾愁眉苦臉的說。
天高雲清,晨曦的光輝灑了半片大地,沈韞禾滿懷期待的早起等著今日來參練的嬪妃。
李疏塵也起了個大早望著舒蘭殿的宮門。
終於有一個淺紫色的裙擺映入眼簾,沈韞禾開心的望著她精致的臉龐道:“你願意習武?”
那個妃子溫柔的點點頭,隨即笑著望向她們二人,李疏塵問:“不知妹妹名諱?”
“乃是楚貴人,楚雲容。”她怯懦回答。
沈韞禾笑容愣住了,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開口:“你可覺得我昨日說的一番話是謀逆嗎?”
楚雲容詫異的瞪大了明媚的雙眼,搖頭道:“嬪妾不敢。”
沈韞禾抿唇望著她,最後下定決心般問:“那你還願聽我說昨日那些話嗎?”
楚雲容點點頭。
沈韞禾想到了謝仰雪說的那句“今日是楚雲容,明日是誰呢?”
今天唯一一個願意來習武願意來聽她講“大逆不道”的人,是為了向謝仰雪告狀收集她謀反證據的人。
沈韞禾不免有些悲哀和無奈,但是她重新抬起頭看向楚雲容堅定道:“既然你想學,那我就知無不言。”
哪怕隻有一個人聽也好,哪怕她是為了背叛自己也好,萬一她聽了能改變想法呢,萬一她真的記在心裡了呢。
沈韞禾這樣安慰自己,然後對著李疏塵說:“姐姐,你狀態不佳,先歇著吧,今日我來教她。”
萬一她今日有沒聽進去,總不能連累了李疏塵。
沈韞禾想著。
李疏塵不解的皺眉,剛要開口就被沈韞禾推走了,沈韞禾邊推邊說:“姐姐你讓我出出風頭嘛,先讓我教嘛。”
李疏塵笑著輕聲回問她:“你是這樣的人嗎?”繼而她歎氣認真,“我不怕你連累。”
沈韞禾感慨又難過的望著她,李疏塵摸摸她的臉安慰開口:“好了,我們一起去。”
沈韞禾忍下所有情緒點點頭,扭頭帶著笑著看向楚雲容道:“那我們開始吧。”
晨光變成烈日,沈韞禾被李疏塵糾正了出拳的姿勢,自己還在孜孜不倦的說著:“女性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我們不是隻能囚在後宮之中做個籠中雀的,我們還可以做於天空翱翔的鷹,也不用為一個人的情緒變化就煩惱憂愁焦躁不安,不用戰戰兢兢的守女誡保貞潔,我們可以自己選擇想成為什麼樣的人,不用做任何人的附屬品。”
沈韞禾望著她繼續道:“我可以不喚你為貴人,因為你是楚雲容,這才是你的名字,你更不必事事為我行禮,低我一等,因為我是沈韞禾,隻是沈韞禾,不是淑妃娘娘,我們是平等的。”
她繼續說:“你還可以討厭我,和彆人一起罵我,也可以喜歡我,和我做真正的摯友。”
“這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沒有位分等級之下的,你想做什麼的選擇。”
楚雲容的表情愣住了,額頭還有一層因為練功而出的薄汗,她喘氣道:“那娘娘也容得下爭寵嗎?”
沈韞禾笑了,沒想到她竟然會問這個,“如果你是真的喜歡陛下,那你為自己爭取有什麼不對,但如果你是為了權利,那女子入仕途豈不是有更大的權利,何必貪戀這樣小的宮殿之中的一點權利。”
楚雲容皺眉反駁道:“淑妃娘娘的權利也小嗎?”
沈韞禾認真道:“如果我的權利真的很大,那為什麼你們還能入宮選秀?為什麼官員們還是可以指著我罵禍國殃民?”
楚雲容沒說話,沈韞禾繼續道:“如果你想要權利,那就放眼於天下去看,而不是在這個小小的後宮中看。”
楚雲容吞了口水抿唇望著她。
沈韞禾耐心的問:“你覺得一位官員和一位嬪妃誰更重要?”
楚雲容搖搖頭回:“不知道。”
沈韞禾繼續說:“那你若你是個百姓,一個是你們遠近聞名的清官,一個是遠在天邊的陛下的妃子還被人罵禍國殃民,你覺得誰更重要?”
楚雲容這次答:“自然是那位清官。”
“為什麼?”
“清官自然重要,一個官員關係百姓民生,禍國殃民的妖妃如何能與他做比。”楚雲容皺著眉回答。
沈韞禾問:“你可知我的才情嗎?”
楚雲容斂眉道:“娘娘才情在整個京城都無人可比。”
“可是現在我是那個被人唾棄的禍國妖妃,無人在意我的才情,若我是男子,以我的能力做個狀元也不在話下,可是我是女子,我沒有入科舉的資格,也沒了能為百姓營生的本事,失去了為自己辯駁的權利。”
“我變成了那個,百姓們棄之敝履的妖妃。”
楚雲容惶恐道:“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沈韞禾笑著道:“我知道。”接著她遞出了自己的手絹繼續,“今日就到這裡吧,擦擦你的汗去歇息吧。”
半晌她才繼續:“若你願意,明日再來,我一直都在。”
李疏塵點頭道:“嗯。”
楚雲容接過手絹,終於開口:“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