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一個女子正依著靠枕坐了起來,薄薄的裡衣外搭上了一個厚重的白色狐裘,纖長瑩白的手指中握著一個精細的暖爐,整個房間透著暖烘烘的熱氣和在香氣中突兀的藥味。
一個眉目清秀的小丫鬟正端著黑乎乎的湯藥一勺一勺吹涼放入她的口中。
嬌俏冷豔的眉目透著絲絲不耐和病態,整個人的蒼白無力似一碰就碎,更趁的她病如西子勝三分。
沈韞禾皺著眉抿下最後一口藥,口中儘是苦意,另一個丫鬟送來漱口的茶和蜜餞。
“小姐,昨日崔大人一家已儘數命喪歸途。”一個打扮乾練利落的小侍女開口。
沈韞禾拿著一個蜜餞送入口中,似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嗯,然後才緩緩說道:“宮中都不急,我們更不必急。”
“小姐,那我們要等到何時?”
眾人都有序的一個接一個退出去,留下沈韞禾和那個不凡的侍女。
沈韞禾摸索著那個暖爐道:“你說,當今皇後的兒子謝堂清和皇後同胞妹妹的兒子謝奉延,哪一個會是太子呢?”
那個侍女突然反應過來,驚疑道:“小姐是說,謝堂清這個太子當不久了?”接著她又自己搖頭道:“可是,謝奉延按理也算是李氏一脈,皇後沒有理由與自己的妹妹相爭啊。”
沈韞禾嘴角扯出淺淡的弧度,那清冷的樣貌突然就像有了生機般美的不可方物,她輕啟唇嗤笑著說:“你以為世家是靠內部是相互扶持壯大的嗎?它們靠的是,弱肉強食,相互廝殺,隻有強者才配活下去。”
“皇後怎麼會將已經到手的太子之位讓給自己的妹妹呢。”
那個侍女不解的皺眉,但她相信自家小姐的話,於是篤定開口:“小姐要選誰,誰就是太子。”
沈韞禾虛弱的笑著,眼眸中卻是滔天翻滾的野心和欲望,燒的她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她滿意的對著那個侍女道:“好盈兒,你最得我心。”
禦林軍已被皇帝收回,那再拿走恐怕難如登天,單單靠她沈家的死士自然扳不倒局勢。
隻是沈家乃世家之一,也不是酒囊飯袋,如今陛下禮重賢臣,她爹爹這見風使舵的臣子,自當陛下器重。
崔永元他有從龍之功,那下一個有此功德便是沈家了。
謝堂清背後是皇後,李氏更多老臣也會站在他一方,謝奉延才貌平平,母親雖位及貴妃卻始終被壓在姐姐之下。
對比這個有勇氣去犯錯的謝堂清,謝奉延簡直像個平平無奇的孩子。
可是帝王最忌庸碌無為。
賭徒不會下注這種平淡無趣的人生,風險越大,回報便越大。
沈韞禾笑著道:“讓爹爹多留意皇後的動向吧,我壓謝堂清。”
“是,可小姐,若謝堂清不爭氣怎麼辦。”盈兒疑慮道。
沈韞禾輕笑著,無謂望著盈兒的開口:“那就讓謝奉延更不爭氣些吧。”
皇子有四,一個妖妃生下病死於冷宮的謝仰雪,一個皇後所生已封為太子的謝堂清,一個由貴妃生的謝奉延,還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無人在意的謝寄言。
這場追逐戰才剛開始就有兩個人被拋棄了,剩下來的兩個人,她壓謝堂清。
不要讓她失望啊,皇後娘娘。
下了早朝的沈常青在府中用完早膳,正就這侍女的茶水漱口,管家隨即遞來一卷畫像。
“主君,小姐那邊已經看過了。”
沈常青的好心情似乎都在一瞬間凝固了,隻能擦過手不悅道:“遞過來。”
他沈家本就是要落寞的世家,虧的與李家聯姻,讓沈家乘東風而起有了現在的地位,隻是李家嫁過來的這個女兒是個癡傻的,唯有一副好相貌,不過生下沈韞禾後沒幾年就隨李氏的沒落一起去了。
沈常青本可以再娶新婦的,隻是女兒卻有著不屬於她年齡的早慧。
上天將欠缺李氏女的聰慧儘數傾向了沈韞禾。
李家雖已不複往日,可皇後之位仍在李家手中,重臣中還有皇後的哥哥。
沈常青隻能忍耐著,遵守著和李家的約定,仔細的對待著這個女兒,在女兒未
及芨之前不可再娶新婦,再納新妾。
而前日,是沈韞禾的及芨禮。
她在那日觀禮祈福,替皇後擋了一箭,換到了滿意的生辰禮物—權利。
沈常青在今日終於有了納妾娶妻的權利,不過他告訴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
一幅幅畫卷展開,紙上的美人一個接一個顯露出來,沈常青心情好了不少,他隨意指了兩個問起來。
管家細致的介紹羅列,再將家世背景講與沈常青聽。
沈常青滿意的點頭,重重的將指尖敲在了羅家小姐的畫卷上。
“就她吧,生的不錯,父親官位也還算可以。”他這樣評價。
管家笑著應和道:“我們府中終於要有新的主母了,必定能給主君添個大胖小子。”
沈常青也滿意的笑著,踏步走出了這群華貴不凡的庭院,踩著李氏女的骨血往上爬,迎娶新妻。
心情十分曼妙的沈常青走入了自己女兒的庭院,侍女小心的為他拉開門,沈韞禾放下手中的書卷低頭行禮道:“父親。”
沈常青隔著屏風坐在了正廳的主座,悠閒的接過侍女遞來的熱茶開口:“今日傷可好些了嗎?”
沈韞禾連笑都懶得笑了,重新拿起書卷翻開漫不經心的恭敬道:“回父親,好多了,有勞父親掛念。”
沈常青也不在意她的態度,他的女兒聰明絕頂,隻要能為他帶來利益就夠了,其餘的父女情大可不必。
“陛下將禁軍給了一個毛頭小子,禦林軍也收回了自己的手中,我的好女兒,你可彆白白救了皇後。”沈常青點道。
“這不是有父親在嗎?女兒放心。”沈韞禾隨意的回道。
“看來你是壓定現今的太子了。”沈常青放下茶盞說道。
沈韞禾也難得和他繼續扯下去,翻過一頁開口:“不然選那個至今未作出一個功績的廢物嗎?”
沈常青麵色難看了一瞬,隨即放下麵子重新開口:“既你認定了,那父親就聽你的。”
“多謝父親成全。”沈韞禾沒什麼表情的回複,接著才繼續:“禁軍不能落在一個和世家毫無牽連的人手中,這件事就請父親費心了。”
沈常青皺眉反諷道:“女兒莫不是以為自己的父親有通天的本事?能將聖上差指的人調包?”
沈韞禾翻書的手停下了,壓下厭惡才無奈的直接開口:“去結交他,拉他入局。”
“好主意。”沈常青點點頭說,隨即仰麵喝下最後一口茶,拍拍衣服起身宣布道:“不久後你就有母親了,要有個女兒的樣子,不要嚇到人家。”
沈韞禾冷笑:“多謝父親提點,女兒會的。”
母親?
她隻有一個母親。
不過她對沈常青這個蠢貨的後宅完全不感興趣,她在乎的隻有權益。
如果有了新的男孩降生,恐怕不利於沈常青繼續為她所用。所以父親,你這樣的人,有我一個女兒就夠了。
“哦對了。”沈常青突然扭頭繼續,“老宅傳消息來說你的祖母怕是要不行了,正在備木棺,你有空去看看吧。”
沈韞禾皺眉應道:“是。”
沈常青終於離開。
“盈兒,去多備些麝香吧。”
“是。”
至少在她穩拿皇後之位之前,她還需要她的父親。
“還有,將沈府的好藥材都送到老宅,務必讓我祖母服下。”
吊著她的命,她現在死也太不是時候了。
“是。”
不過下午,謝仰雪這邊已經收到了一茬又一茬的人,剛賜的府邸門內堆滿了各式各樣禮品。
“炎大人安,我等是陛下為您安排的隨侍。”領頭的一個人扯著嗓子道。
“後宮中的太監?”謝仰雪思索著望著說話的那人。
隨即看向了滿院中陛下的眼線,對著拿著聖旨的人開口:“臣謝陛下恩賜,定不負陛下所望。”
那太監終於宣判完,將聖旨遞給了謝仰雪,這才笑咪咪的開口:“炎大人真是年少有為,前途無量啊。”
謝仰雪靦腆謝過,接過了聖旨。
內心不住好笑,謝朗竟猜忌人至此,那他布局就容易多了。
禁軍在他手中還不夠,他還需要有個合理的理由可以繼續接觸禦林軍。
皇帝要在明日為他特舉瓊林宴,借誰的東風好呢?
…
第二日的謝仰雪在宴上一個雅廳接一個雅廳的舉杯敬酒。
沈常青率先站起身舉杯代表廳中之人開口:“炎大人小小年紀卻又如此成就,前途不可估量啊!”
廳中臣子連連讚歎道:“是啊是啊。”
謝仰雪舉杯感謝了沈常青,隨即望著此廳中眾人的氣度風範。
看起來官位不低。他得出結論。
沈常青難得玩笑開口道:“統領未上朝呢,是老臣疏忽了,來來來。”
“這是李大人,這是趙大人……”
“哈哈哈,沈大人竟還親自介紹起來了?你小子好麵子啊!”趙大人笑著回應。
謝仰雪低頭一一舉杯道謝。
李大人,李氏,皇後的人。
趙氏,沈氏,王氏,李氏。
四個世家,李氏沒落之外還有三個,這一個廳竟集齊了世家,還算不錯啊。
沈常青繼續堆著笑臉道:“後生可畏啊,我們這群老家夥,也該要托舉後生了。”
沈家這個人有意拉籠他。
謝仰雪不漏聲色的思索著,舉杯一一謝過離開。
最後一個正雅廳坐著謝朗。
“臣見過陛下。”謝仰雪恭敬的行禮。
“今日不必拘束,剛才酒吃的可好啊?”謝朗招手問道。
謝仰雪壓下心中波濤洶湧的情緒,笑著回:“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