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煙(1 / 1)

“彆說了,孩子。”他母親這樣央求自己。

他卻堅定道:“孩兒不孝,若孩兒來日有所成就,再來認祖歸宗。”說完便執劍削了自己的發冠。

削發斷親。

“你!!!”他父親氣急道。

“父親,家中不缺我一個兒子。若我一生庸碌無為,你們便當從未有過我。”

他頭發散落一地,跪著行了大禮道:“拜彆父親,拜彆母親。”從此便再不回頭。

那位女子接了自己的妹妹母親入醫館,突然看到了他。

他一如既往的道:“姑娘,我無家可歸了。可否不求分文,隻求一碗飯,留在姑娘此處做個雜役。”

後來有了那個公子習武入軍,舍生入死做上了騎都尉。

她們也有了一個女兒。

謝仰雪道:“你這算什麼生離死彆忠貞不渝?”

“陛下,我沒說這是結局。”沈韞禾回。

後來新帝上位,殺伐果決,大肆征收男丁入伍從軍,想要滅了周圍的蠻夷。

那騎都尉自然義不容辭,在大將軍的帶領下一路殺敵攻防。

他想這次立的功一定夠了,足以夠他帶著女兒妻子認祖歸宗。

他與自己父母已彆十九年。

頭發已經長到了當年的長度,他終於可以認祖歸宗了。

可是當朝陛下斷了他們的軍糧。

深入敵營,在這樣荒蕪無物不辨方向的戈壁,他們的軍糧沒有了。

被逼的無路可退的蠻夷瘋了似的勢要與他們同歸於儘。

漸漸的蠻夷發現他們打得越來越輕鬆了,他們知道對麵已無糧草再無援軍。

蠻夷聯合了南邊的小國一起反撲,饑腸轆轆也無希望的軍隊失去了還手的餘地。

他就這樣死在了那處荒漠。

風沙一吹就能將屍體掩蓋的嚴實,沒有人會在那麼多沙子裡找一具屍體,沒有人能在荒漠中找到自己丈夫的屍身。

死於異國他鄉,屍骨無存。

他的妻子連悲傷都來不及,因為她的女兒也上了戰場。

國家存亡,僅剩的軍隊抵死守城門。

老幼婦孺變成了他們的援軍。

人死了一個又一個,她救不過來,那些屍體臉上的血漬讓她認不清這是誰。

後來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女兒,她女兒沒死,因為她替女兒擋了致命一箭。

她女兒想將自己的娘與父親埋在一起。

可是母親的屍首被敵軍拿去威脅她,最後隻剩一顆頭顱祭在軍旗上,而她父親的屍身早已掩埋戈壁再無蹤跡。

沈韞禾講完了。

她問謝仰雪:“這可算是,生離死彆,忠貞不渝?”

謝仰雪沉默的盯著她,一字未言。

沈韞禾說:“這場戰爭下,最不缺的就是這樣的故事和人,陛下若還想聽,我還能再講許多。”

謝仰雪冷笑著看向她問:“那你覺得,這位皇帝,最後會是何種結局呢?”

“臣妾不知,大戰之下自顧尚且不能,又有誰去在乎這樣的皇帝呢?或許已自戕了,或許被亂軍殺了,或許逃走苟活了。”沈韞禾看著他繼續,“隻是這位皇帝的早亡母親和愛妃卻逃不了。”

“她們的屍首被人挖出唾棄,有人罵他的母親教子無方,罵他的愛妃禍國殃民。”

謝仰雪陰鷙開口:“這與她們何乾。”

“臣妾以為陛下早就明白這個規律的。那些大臣和子民怎麼會將罪業加在他們的君主身上呢?”沈韞禾直視著他緩緩繼續道:“那不就說明,是他們輔佐錯了人,信奉錯了君,而自己,則是佞臣奸人。”

所以分明是你不願選秀,從始至終都未與商量過一句,我卻背上了禍國殃民。

隻是我騙了你。

那位君主被他們的女兒手刃了 ,他的母親與愛妃冠塚依舊,罵名或有,但身已死,塵世種種又與她們何乾。

“陛下。”沈韞禾開口喚他,“有一個人是罪魁禍首,那便殺了那人,有十個人,便滅了他的親族,有百人,那便株了他的九族。”

“可我朝開國以來未有任何人被株連九族,因為九族牽扯到的不止一百人。我們不會因一百人的錯去牽連剩下的人。”

“哪怕有再多的人該死,卻總有人配活著。”沈韞禾一字一句的說著。

最後她道:“儘管陛下心中珍視之人已經離世,但想來她也會盼著你做個明君,讓世上少一些如她般無辜枉死之人。”

“沈韞禾。”謝仰雪冷淡性狠戾的念她的名字,“你是禁足還未關夠嗎?”

沈韞禾平淡的接受了他的反應,從容跪下道:“若陛下想繼續關著臣妾,臣妾自然不會有任何意見。”

“是不敢,還是不會。”謝仰雪問。

“是不敢。”沈韞禾如實答道,低著頭繼續開口:“皇帝隻於妃子,臣妾隻有接受的份。”

君王隻於百姓,百姓隻能接受。

所以你要所有壯丁入軍,他們便隻能入軍。你要他們征戰,他們就不得不出,君要臣子死,要江山萬民陪葬,他們就隻能從亂臣賊子的討伐聲中爬出來,傾儘所有心力為自己爭一些生機。

爭權擾綱者該死,用廣義謀私者該死,可是她們即沒有爭權,又沒有謀私。隻是戰戰兢兢的想活下去,但她們死在權利帶來的仇恨下,死在戰爭中。

她們何辜。

謝仰雪,你是無辜的。你本不該是這樣的人生,所以我想帶你回到正軌,她們和你一樣無辜,彆因為他的仇恨讓她們也變成和你承擔傷害的人。

彆讓她們也成為權利算計下的犧牲品。

謝仰雪聽到這個回答嗤笑起來,最終說:“那你對朕,是妃子於皇帝嗎?”

沈韞禾不明白這個問題是在問什麼。

“臣妾愚鈍,不知陛下何意。”

是妃子對皇帝,不得不喜歡,不得不服從,不得不接受,不得不勸諫。

還是你,沈韞禾,你真的喜歡我。

謝仰雪斂眉收下了所有神色情緒,再啟唇開口時已經沒有任何痕跡,他說:“退下。”

沈韞禾思躇著開口:“臣妾於您,自然是陛下於妃子。但謝仰雪於沈韞禾,是……”

他喜歡自己,這個時候要說點好話啊。

可是沈韞禾卻愣住了,她不能在這件事去騙謝仰雪,那就和原文的沈韞禾沒有區彆了。

利用他的真心去換利益。

她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謝仰雪道:是希望。”

你是我的……,嗯……,希望。

好怪。

謝仰雪抬頭凝視著她的眼睛。

並未說謊。

他的呼吸亂起來了,原本的愁緒不悶煩躁陰鬱似乎都被太陽照耀著消失殆儘,心臟不可抑製的跳動,震的他胸口都在疼。

沈韞禾肉眼看到謝仰雪整個人好像在冒氣。

???

怎麼回事,不至於吧,聽到自己不喜歡他這麼生氣???

“臣妾這就告退。”沈韞禾趕緊跑路道。

謝仰雪手在她轉身那刹不可控製的伸出,又在意識到時閃電般的收回去。

他頭一次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無措的捂住了自己的心跳,於是雀躍從心頭傳到了掌心。

希望,他喃喃的品味著這兩個字。

他第一次,承載了彆人的希望。

一份熱烈如朝陽般的東西,沈韞禾這樣說他。

是一個與他毫不相乾的東西,沒有人把這個放在他身上,就如同沒有人會做個祥雲伴鶴的香囊給他一樣。

但是沈韞禾都做了。

沈韞禾走出聖乾殿拍拍胸脯慶幸自己跑的快。

“娘娘?今日怎麼呆了這樣久?”婷月笑嘻嘻的帶著滿臉八卦問。

沈韞禾諱莫如深的拍拍婷月的肩膀,笑著說:“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聽。”

婷月興奮的表情肉眼可見的黯淡,接著又猛的燃起更亮的神色。

…………

這孩子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婷月?你在想什麼?”沈韞禾皺著眉問。

“嘿嘿嘿嘿嘿,沒有。什麼都沒想哈哈。”婷月說。

江總管都偷偷望婷月這裡看了兩眼,笑嘻嘻的對著沈韞禾。

“你們在想什麼?!”沈韞禾崩潰的想。

“我什麼都沒做。”沈韞禾攤手開口解釋。

婷月和江總管迅速點點頭忍住笑。

沈韞禾隻能清清嗓道:“陛下許是正在生氣,我就先告退了。”

江總管對不起,你收爛攤子吧。

果然,江總管瞬間就笑不出來了,愁眉苦臉道:“恭送娘娘。”

婷月也不笑了,天真的問:“陛下生氣了嗎?為什麼?娘娘在騙我吧。”

沈韞禾簡直要被這套說辭逗笑了,她笑著問:“為何陛下不會生氣,我不是天天讓陛下生氣嗎?”

婷月認真思索回憶,最後開口:“那種不叫生氣。”

“可是今天他都氣冒煙了。”沈韞禾說。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陽光灑在這片寬厚的大地上。

“啊?人還會冒煙?”婷月疑惑的問,然後邊撐起遮陽傘邊繼續道:“娘娘莫不是看錯了。”

“真的!我沒看錯,他真的在冒煙。”沈韞禾接過扇子邊扇邊說:“誒?不會是他袍子著火了吧。”

“哈哈,娘娘你真有意思。”婷月說。

“我沒逗你笑,我說真的。”沈韞禾辯駁。

“娘娘,燈盞都是與陛下有距離的。離得近些的燈都會套上罩具,陛下的袍子乃是冰蠶絲,真著了會有味道的。”

“那他就是真的氣冒煙了。”沈韞禾下結論,“那我要完蛋了。”

“娘娘做什麼了嗎?”婷月不解道。

“我什麼都沒做……”

誒?!對啊,她做什麼了。她什麼都沒做!謝仰雪生氣了也拿不了她怎麼樣的!

就算告到中央她也沒錯,她就是說了點實話。

嗯……,隻呼陛下名諱,不滿夫為妻綱,說那些大臣是奸臣…..…

完蛋了。

剛回宮就看到烏泱泱的一群人在舒蘭殿門口。

粉的白的青的各種各樣的衣服身影,還帶著香香的胭脂味。

“這是?”沈韞禾開口問。

“淑妃娘娘。”那群女孩們趕緊扭頭行李。

“平身都平身,你們這是?”沈韞禾趕緊說。

人群中走出來一個粉白色的女孩,約莫才十六歲左右,長著一個明媚的杏眼,水汪汪的看著她道:“娘娘,我們早該來拜見你的。”

哦!她是淑妃,沒有皇後她是位份最大的那個,妃子們該來向她拜見請安。

她是卡著謝仰雪下早朝的點去的,這群小女孩也不知道等了她多久。

沈韞禾趕緊道:“諸位都進殿吧。”又對著婷月說:“奉茶上糕點。”

婷月趕緊點點頭吩咐下去。

本來清冷的宮殿湧入一個又一個新鮮漂亮的小人。

不足一刻鐘就已經全部搞定了。沈韞禾向婷月透出讚賞的目光,婷月開心的笑著接受。

然後呢?要乾嘛?

有事議事?無事退朝?

小說沒告訴我開場要乾什麼啊。

“咳咳。”沈韞禾隻能尷尬的咳了兩聲,扭頭在人群裡尋找她姐李疏塵。

李疏塵呢??

嗯?

眾人都望著她,等她說話。

沈韞禾隻能硬著頭皮道:“諸位姊妹?今日晨起本宮有事耽擱了,讓你們久等,是本宮的不是,你們可還有事?”

她們點點頭,終於有一個青色衣衫的女孩開口了,容貌清秀大方,聲音溫婉動聽:“娘娘為陛下勞心,為我等表率,豈敢怪罪娘娘。”

好漂亮的客套話。

“嗬嗬嗬嗬。”沈韞禾隻能乾笑。

這怎麼回?救命啊。

“多謝諸位體諒,可還有事嗎?”沈韞禾終於想到回複了!

你們都這樣看著我我很緊張誒!

“陛下久病未愈,臣妾等也擔心,可卻礙於見不到陛下無處開口,隻能來問問娘娘了。”

終於說到正事了。

“陛下他年輕體盛,想來此病不久就會痊愈,待我見了陛下,定向陛下傳達妹妹們的關心。”

是這樣說沒錯吧,宮鬥劇都是這樣說的。

“不如聊些自己的事吧。”沈韞禾開口,“你們可想家了嗎?”

一片寂靜……

沈韞禾再次道:“我想家許久了,隻是礙於身份無人可說。如今見了妹妹們,便想起了我入宮時的情景,免不得觸景生情。”

想不想回家啊同學們!我可以讓你們回去,或者去哪都行。

終於有人點點頭怯怯道:“臣妾也想家了,不知母親今日過的可好。”

這句話像打開了話匣,終於有人也開口:“臣妾也想家中的小妹了。”

“母親做的糕點也不知還能不能嘗到。”

“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父母。”

氣氛瞬間悲傷起來,好幾個女孩偷偷抹淚。

沈韞禾抬頭擦了自己的淚無語的想:“為什麼把我情緒也感染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