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十年光陰。
他在那個小小的偏殿一點一點長大。
皇後的派的教書先生自然不會教他太多,他的功課來來回回就是兵法詭道和晦澀難懂的詩歌。
想來他的一身本事也不是在這學的。
繁體字還是和現代字有許多相似之處的,寫出來記住並不難,難得是寫好。
沈韞禾一點一點描摹著他的字跡,從歪七八扭到有形無神。
她描摹過的紙張越堆越厚,日子一天天的流走,就像謝仰雪幼時到長大的變化,沈韞禾的字跡也在這樣長大。
沈韞禾終於在一個午後寫出了分毫不差的字,也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謝仰雪那刻的心緒。
憧憬,驕傲,快樂和滿足。
如果沈韞禾見過謝仰雪如今在奏折上批注的字跡,她就會發現和她現在臨摹的簡直毫無相似之處。
謝仰雪不再是那個謝仰雪,他再也寫不出這樣的字了。
現在他的字隻剩下狂雋鋒利。
沈韞禾開始用謝仰雪幼時的字跡抄寫著資治通鑒。
她高一時選了文科,曆史老師推薦過這本書,她媽媽第二天就給她買來了全冊。
才過去二年而已,她記得很多東西。
他們都不教給你治國之道,仁義之禮,那就她來教。
被禁足的第十六天。
江總管突然向謝仰雪稟道:“陛下,舒蘭殿送來了一份文書。”
謝仰雪在奏折前疑惑的抬頭問:“什麼文書?”
“淑妃娘娘的思過書。”
謝仰雪眉頭皺起來想“她還會思過?”
“拿來吧。”他開口。
江總管呈上去,謝仰雪隨意的掏出文書打開。
打開的一瞬間,他莫名覺得這個字跡分在眼熟,卻始終想不起這個字跡是誰的。
那張思過書寫著:
[慕名利而忘自我,沉仇恨則失本心。
臣妾因一己私欲而頂撞陛下,實乃失嬪妃之責,有違宮中之表率。
晝夜思之而悔之,今想到受萬民之供奉,食百姓之良田,有愧於陛下,有責與萬民。
而舟順水之道乃浮,違則沒。君得人之情乃固,失則危。
臣妾不能因一人之責連累陛下,故自今日起每日遞一封思過書,以示萬民,警示後妃。]
謝仰雪皺眉讀完這封信,停留在第一句和倒數第二句。
這不像沈韞禾的思過書,反倒更像對他的勸諫書。
“娘娘說在解禁之前每日都會遞來一封,陛下您看這?”
江總管猶豫著問謝仰雪的意思。
“讓她送。”謝仰雪說。
“那陛下今日可要翻牌子嗎?”
“翻。”謝仰雪毫無波瀾答道。
江總管歎了一口氣道:“奴才知道,誒?”陛下說翻,他趕緊反應過來改口道:“奴才這就去準備。”
朝上每天都有人讓他寵幸後妃,今日沈韞禾又寫了這樣一份思過書。
那就如她們所願。
沈韞禾看著婷月憂愁的表情開口:“陛下不看?”
婷月搖頭說:“陛下看了。”
“那是陛下日後不許我再送了?”沈韞禾繼續猜測。
婷月搖搖頭,無奈又憂愁的開口:“都不是。陛下今日翻了新來的張貴人。”
“翻了是什麼意…?”沈韞禾好笑的問,突然意識到那是翻牌子。
原文他沒翻過任何人的牌子啊,怎麼不按原文了,那張貴人以後還怎麼走?沈韞禾皺著眉想。
“娘娘要不明日我們不寫著思過書了吧。”婷月憂愁的說。
李疏塵也在此刻得到消息來看沈韞禾,正巧看到了她皺眉,於是直接乾脆恨鐵不成鋼的開口道:“帝王本就薄情,何苦為他煩心。”
“啊?姐姐你來啦。”沈韞禾疑惑的說。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我沒有在為陛下翻她人牌子而傷心啊!你們都在想什麼!!”沈韞禾無奈道。
“那你在憂愁什麼?”李疏塵反問。
“我是在想,那位女子從此可能就無法出宮了。”沈韞禾認真答。
“莫非你覺得還有人可以出宮?”李疏塵笑著問。
沈韞禾認真的點點頭回:“是。”然後拍著李疏塵的肩膀堅定道:“隻要有女子不願意留在宮中,我定會竭儘全力助她一臂之力。”
李疏塵問:“那你打算如何助她們?”
“車到山前必有路。”沈韞禾神秘道。
其實是因為她還未想到該怎麼做。
謝仰雪看著在被子裡的張貴人。
她羞怯又小心翼翼的注視著自己。
莫名的,謝仰雪想起了沈韞禾,想起了沈韞禾在這個被子下睡著,然後又被他嚇醒,朦朧又驚奇的望著他。
張貴人這樣很像她,可又不是她。
謝仰雪突然一陣莫名的煩悶和焦躁。
為了朝政,為了江山,為了王位,為了百姓,為了權利,為了美色,為了享樂。
那些帝王因為這些原因,為自己選了一個又一個妃子,將她們送到此處。
可是他為了什麼,上麵的那些目的他一個都沒有。
因為那些大臣說沈韞禾禍國?
想毀了這個國家拉著江山百姓去陪葬的從始至終都隻有他一個人。
現在那個人竟然變成了沈韞禾。
那些大臣將他摘的乾乾淨淨,還為他渡上了癡情的皮,留給沈韞禾一個狐媚惑主。
一次次旁敲側擊,甚至不惜直言開口勸諫他,如今連禁足都未解又送來思過信勸他做個明君,教他治國之道。
那些人說這樣的人禍國殃民。
這個朝堂真是…可笑至極。
他突然就笑出了聲,嚇得張貴人再也不敢望著他。
謝仰雪平靜又冷漠的開口:“朕行人事不舉,掃了愛妃的興。”
張貴人在那一刹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半晌才趕緊顫顫巍巍的爬起來開口:“臣妾不敢,陛下饒命!臣妾一定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求陛下饒命。”
饒命?他有那麼愛殺人嗎?
“朕不會殺你,你也不必保密,回去告訴後宮眾人吧。”謝仰雪笑著說。
這邊的沈韞禾還在和李疏塵下棋,她已經輸了三局了。
今天怎麼回事!為什麼一直輸!
李疏塵看著棋局平靜的開口:“你此局已經輸了,為何今日總心不在焉的?”
沈韞禾拿著棋子的手頓住了。
為什麼心不在焉,什麼情況,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