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點，謝仰雪煩悶的打開了糕點盒子。
料她也不會為自己做什麼好東西。
結果看到那歪七扭八的形狀的時候刹那間愣住了，腦海中沉封的片段像打開了什麼缺口一樣奔湧而出。
母親第一次為他做的糕點就是這樣的。
她說夏日火燥，尤其是今年，偏殿中不會供應寒冰想必更加熱，想給他帶些苦瓜餅。
但是哪有廚子會做苦瓜餅給皇帝嬪妃吃。
他們說“這樣難吃的東西是沒辦法做好吃的。”做的難吃可是大罪。
於是從未下過廚的江吟眠在廚房鼓搗了一下午作出了這盤奇怪的“點心”。
自己不愛吃苦瓜，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記得了。
母親做的東西，他怎麼會不愛吃呢。
“仁”我教過你的，隻是你不記得了。
他的記憶消失了很多，為什麼？
如果他問了沈韞禾的話，沈韞禾會思考後告訴他：“記憶是會欺騙人的，會忘記那些讓自己痛苦的東西，編織出美好的假象。”
母親死後，隻有母親做出來的苦瓜餅讓他痛苦，他日日在喘不過氣的夢魘中痛不欲生，於是記憶讓他忘記了苦瓜餅，自我保護機製告訴他自己是討厭苦瓜的。
那“仁”呢，他為什麼也忘記母親教給他的“仁”。
記憶不隻騙了他這件事，還篡改了他更加無法麵對的痛苦。
斜陽一點點後退，將他徹底籠罩在黑暗之中。
沈韞禾在夜幕與白夜交際之時仰頭看著天空。
謝晏安，好好用你母親給你的名字，讓它們名垂青史，不要遺臭萬年。
先帝在位時，盛行清簡之風。
所以宮中的嬪妃不多，有皇後李明歌，貴妃李明樂，這兩位都是世家李氏之人，同出一脈，共侍一夫。
但是最早入宮的確不是這二位，而是一個四品文官家的女兒，江吟眠。
或許是生於異族之地，江吟眠的美與眾不同，和長安的美人相比毫不遜色，反而多了特彆的氣韻。
因為這份美貌，她成為了當時還是親王的謝朗之妾，在她以後納入的還有張薑蘭，一個六品武將之女。
張薑蘭生的英氣，人也坦率隨和。兩人在小小的王府過了一段安寧日子。
不出一月，謝朗封為太子。
而後不過十日，垂暮的先帝退位，謝朗登上皇位。
江吟眠被封為昭儀，張薑蘭封為貴人。
登基的新帝迎娶李氏之女李明曲為後。
日子過的很平常，李皇後也對她們很和氣，直到李皇後生下了一位死胎。
李氏世家又送了李明樂入宮，先帝將她封為貴妃。
李皇後拖著病體日日憔悴，後宮中的人卻變多了，尤其是這個時候張貴人有孕了。
她是武將之女，身體素質自然不是閨閣女兒可比的，懷孕與她而言本就是早就該有的，隻是不知為何至今才有。
因為李皇後要確保自己生下長子，在臨盆時心軟的停了她們的“避子藥”，想為自己肚子裡的男胎祈福。
可是她生下來了死胎，張薑蘭卻懷孕了。
皇帝知道世家的手段，可是李氏一族不可出長子了，他以避暑為由讓張薑蘭去晚庭山莊待孕產子，江吟眠就隻剩一個人在宮中，可她為張薑蘭開心。
可是宮中開始有了流言，欽天監說有煞星占據宮位逼死了皇後娘娘的孩子，不過這個煞星尚未真正落到宮位上。
江吟眠為遠在山莊的張薑蘭憂心，這些人就是衝著張薑蘭來的，可陛下信奉這些，朝中文武百官信奉這些。
還未等有人將這件事鬨大，張薑蘭死了。
一個活生生的人，死了。
江吟眠不信一個武將之女會就這樣死了，她去求陛下徹查此事，陛下當時沉著臉告訴她：“吟兒，證據不能讓人死而複生。朕縱然是天子也有諸多不可為。”
她明白了。
後來她有孕了，陛下護著她，絕不容許自己的下一個孩子會有事。
然後有一夜陛下寵幸了一個宮女，那位宮女被陛下藏起來了，想來便是哪位宮女有孕了。
彆人不認識那位宮女，江吟眠認得，那是張薑蘭宮中的宮女。
李皇後恨死了，她恨自己產下死胎恨自己還未有孕宮中就一個接一個的有孕。
她知道她沒辦法再殺一個“張薑蘭”於是她尋到了另一條路。
宮中流言四起，江吟眠的異族出身被人大肆宣揚。
朝中也在這個時候爆出來她的族人試圖用巫蠱之術詛咒陛下，隻因強占他們之地。人證物證具在，江吟眠的族人被趕儘殺絕，父親畏罪自殺。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江吟眠因為生懷龍嗣被寬恕一麵，降為貴人，陛下許久再未來見過她。
然後開始有人說她用巫蠱之術蠱惑陛下，生下的孩子必然也是個妖物。
後來說這句話的人越來越多，傳到了陛下的耳朵裡。
謝朗下令堵上了眾人的嘴，卻摘下了江吟眠親手為他縫製的香囊。
然後欽天監說煞星逼近正宮之位了，陛下的安危有恙，此子降世必是大禍。
皇帝已經被各種流言擾的煩不勝煩，下令將這位欽天監拖出去砍了。
這位欽天監為了保命說出了此子的生辰八字，說如若對不上陛下再將他千刀萬剮也來得及。
那位被陛下藏起來的宮女早產了，生下了嫡長子，陛下取名為寄言。
謝寄言，《疏言》一書中的男主。
此時李家旁支因貪汙被流放，李氏被拉下世家行列，貴妃李明樂有孕了。
那位生了長子的宮女難產死了，皇上將謝寄言過繼給了皇後。
又一個人死了，又一個活生生的人死了。
紫禁城下了第一場雪，欽天監告訴陛下就是今日，那煞星落入正宮了。
與此同時江吟眠因滑倒而早產，江吟眠在產下的那刻昏迷不醒，接生嬤嬤準時的抱出了謝仰雪，與欽天監說的生辰八字分毫不差。
此時飄雪的天空突然降下了冰雹，劈裡啪啦的砸上宮殿的屋簷。
謝朗放了那位欽天監，問他煞星會做什麼。
欽天監跪下答：“弑父殺兄，覆滅王朝。”
謝朗最後不得不信。他屏退宮人去看著這個還在繈褓中的嬰兒，那個嬰兒還未睡，整瞪大著眼睛望著他，他伸手去碰，那個嬰兒高興的大笑。
謝朗待了許久，最後他出來時下令。
“此兒取名謝仰雪，自今日起關入偏殿。不得外出，不得讀書習字，任何人不得相見。”短短的幾句話成了謝仰雪用了十四年才逃離的囚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