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動聯係(1 / 1)

時至今日,路遙已經忘記她當時都說過些什麼了。

她隻記得,周星照在聽了她一番話後,居然真的放走了眼鏡男生,帶著他的跟班們離開了。

“小英雄,我今天給你這個麵子。”臨走前,周星照轉身對她露出微笑,“但要了我的麵子,你可是會付出代價的。”

少年的聲音輕輕,笑意也淺淺。

這個笑容很美很無害,仿佛夏日裡從樹葉間拂過的輕柔的風。

但路遙就是能透過這個笑,看到周星照骨子裡的冷漠和不屑。

一瞬間她明白,周星照看待他們這些普通學生,就如同人類看待不起眼的昆蟲。

人被人打了,會用文明的方式處理問題;但人被蟲子咬了,隻會將其一掌拍死,更有甚者還會拆掉蟲子的腿,以欣賞其掙紮扭動為樂。

周星照活得太高高在上了,他的腦袋裡根本就沒有“普通人也是人”的概念。

所以他的行事風格才如此惡劣,學生們隻要惹了他,就要遭受“滅頂之災”。

路遙明白,在周星照眼中,她也不過是一條可以隨便捉弄的蟲子。他想折磨她就折磨她,他想讓她貼過來,她就得像一條哈巴狗似的往上黏。

“你彆做夢了。”

路遙挑起唇角,冷笑著說道。

周星照聞言,表情變得有些意外。

路遙看得出,周星照是真的在疑惑,他是真的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拒絕如此“令人心動”的交易。

她心頭的火“噌”地一下子就起來了。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路遙抱起了胳膊,眉目間滿是嘲弄的神色,“你憑什麼覺得我會答應你?”

“就算不提你欺負我的事情,單看你這人,性格惡劣、品行堪憂、仗勢欺人、狗眼看人低。”

“除了跟你本身沒有半毛錢關係、完全由你父母傳下來的身世和臉蛋還說得過去,你身上哪一點值得人喜歡?”

“反正我已經被你整得夠慘了,有本事你就弄死我,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了。”

說到這裡,路遙的理智已經恢複了許多,恐懼如密密麻麻的螞蟻爬上了她的後背。

她頓了頓,還是一不做二不休,把話說全了,“不管真假,我都不會當你的女朋友,這輩子都不會!”

話音未落,路遙就如同受驚的兔子,頭也不回地逃離了現場。

周星照看著路遙離去的背影,發出一聲輕笑,“我果然帥得可以,彆人就算罵我也不能昧著良心否認。”

不過他還是有些不爽,倒不是因為路遙對他的評價,而是計劃失敗,他得忍受兩位好友好幾天的取笑了。

要不,他乾脆讓那些人放過路遙吧,一直這麼針對她,真顯得他對她有多在意似的。

但那根豆芽菜剛剛劈頭蓋臉罵了他一頓,不吃點教訓怎麼行?

心煩。

這時,口袋裡的電話突然響了,周星照接起電話,耳邊傳來了年輕男人的聲音,“照哥,兜風來不來?”

周星照舔了下嘴唇,他正想找點樂子解悶呢,“校門口等我。”

掛掉電話,他轉身朝玻璃花房走去,那裡有他的衣帽間,他打算換一身常服再出門。

但想到剛剛的事,他臉一紅,拐了個方向,朝校學生會辦公室走去,那邊也有他的衣櫃。

玻璃花房內。

“出來了嗎?”

“彆急,再等幾秒,嗯,現在出來了。”

“很恐怖嗎?”

“還好,白衣黑發,看不到臉。”

陰森的音樂縈繞在耳畔,激得鐘覺淺身上的雞皮疙瘩海浪似的一層疊一層,她用手捂著眼,指縫並得死緊,生怕漏進了光來。

都說恐懼會傳染,她旁邊的顧念安卻完全不受影響,淡定地瞧著筆記本屏幕裡的畫麵。

他溫聲提醒,“電影已經播了約1/3,你的手也擋了將近半個小時,蛋糕上的奶油已經化了。”

鐘覺淺本來想閉眼到最後,聽他這麼說,她又覺得不該這樣,把電影和美食都給辜負了。

“那你把音量調小點,我害怕。”

鐘覺淺說完,等耳邊的配樂聲漸小,就牙一咬心一橫,一下子把兩隻手都放了下來。

她一眼就瞧見了正前方的電腦屏幕,畫麵上的白衣女“人”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視,瞬間回過頭來。

鐘覺淺:“……”

她整個人猛地往椅背上一靠,一口氣哽在喉嚨裡,噎得她眼尾都沁出了點點水光。

顧念安看了半天恐怖電影,臉上都沒什麼表情,卻被她這副慘兮兮的模樣逗得忍俊不禁,“我們還要繼續看嗎?”

他的目光在少女水潤泛紅的眼尾上久久停留,手上快速點了暫停。

屏幕上廣告界麵彈出,正好將正中間的“人”臉擋得嚴嚴實實。

“不看了不看了。”

鐘覺淺有氣無力地搖頭,總算知道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

時間回到半個多小時前。

說完那番話後,鐘覺淺擺脫了“迷戀周星照”的設定,心情愉悅地兌現了承諾,幫顧念安選電影建片單。

她邊操作邊問:“你偏好什麼類型的電影?愛情,科幻,戰爭,懸疑……”

“都可以。”

顧念安湊到她旁邊,看著她熟練地找電影,目光從屏幕移到她的側臉上,“等下要不要一起看電影?片子你來選。”

鐘覺淺正好沒事,一口答應下來,腦中靈光一現,“現在陽光這麼充足,環境這麼溫馨,我們又是兩個人,有一種電影最適合了。”

她三下五除二找到了要看的電影,放大海報給少年欣賞,“我們看這個怎麼樣?”

顧念安抬眸,海報上是一片湖,湖水漆黑如墨,湖中央立著個白裙女人的背影,她的長發幾乎與水融為一體。

“恐怖片?”

他挑眉,想起少女剛剛的話,又忍不住笑,“現在陽氣充足,確實適合看恐怖片,不過我膽子小,會害怕哎。”

鐘覺淺自認為膽子很大,雖然她沒怎麼看過恐怖片,但她看過很多恐怖小說,甚至自己也寫過。

她爽朗地答:“沒關係,到時候我幫你看著,有恐怖畫麵你就擋住眼睛,我給你描述,不會讓你斷劇情。”

事實證明,文字和畫麵有壁。

鐘覺淺神遊了一會兒,總算把氣給喘勻了。

她看著以手抵唇的顧念安,翻了個白眼,“想笑就笑吧,彆忍著,你現在嘴角比AK還難壓。”

顧念安沒笑,隻是默默關掉恐怖片,重新找了一部電影播放,又將音量調成合適的大小。

新的電影畫麵出現,背景是令人賞心悅目的茂密森林,一輛綠皮小汽車穿梭在林間小路上,伴隨著活潑的車載音樂前行。

這個電影鐘覺淺看過,喜劇,公路片,劇情治愈,畫麵養眼,用來安慰她受傷的心靈再合適不過。

她把被冷落許久的蛋糕挪到眼前,想著一邊吃一邊陪少年二刷也不錯。

她剛吃了口蛋糕,就聽顧念安道:“這部電影拿過不少獎,是個溫馨治愈的好片子,你看完後,今晚應該就不會做噩夢了。”

原來他也是二刷。

鐘覺淺沒有挑明自己也看過,隻點點頭,吃著蛋糕看電影,嘴裡化開的奶油裹著新鮮草莓,酸酸甜甜。

午後的花房溫暖靜謐,仿佛與世隔絕的人間仙境。

在被無數花草簇擁著的圓桌前,少年少女緊挨著而坐,一同看一部熟悉的電影,卻比沒看過的人更加專注。

時間悄然流逝。

又一部電影結束,鐘覺淺仰起脖子,在悠揚的片尾曲中抻了個懶腰,發現頭頂的天空已經被晚霞染成了絢麗的金粉色。

她看了一眼掛鐘,脫口而出:“居然都到晚飯時間了?”

顧念安將筆記本關機合上,“正常,我們剛剛又看了那部電影的第二部,兩場電影加起來將近四個小時。”

鐘覺淺忽然想到一件事,摸出手機,找到先前那個聯係人的界麵飛快打字,素白的指尖在屏幕上躍動,賞心悅目。

顧念安靜靜注視著她,從這個角度,他看不清她的手機屏幕,但他又知道她正在給誰發信息。

相比於從前,少女聯係周星照的頻率確實低了很多,能看得出她有意在克製自己。

顧念安抿起唇,過了一會兒才輕聲邀請,“淺淺,要一起去吃些東西嗎?”

鐘覺淺剛發完消息,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著來電人的備注“阿照”。

餘光瞥見那個熟悉的名字,顧念安漂亮的眼睛一瞬間暗了暗。

他扯著唇角,微笑道:“快接吧,阿照肯定有什麼事情。”

鐘覺淺並沒有注意到少年眼底的黯然,接起了電話。

電話另一頭。

殘陽如血,紅透半邊天,由遠及近,深深淺淺,至近處已成淡粉,邊緣鋪出些金色,似融化的金子在天際流動。

周星照剛兜完風,正站在山頂上看風景。一輛造型十分拉風的黑色機車停在他身後,像一頭歇息中的野獸。

下午,周星照換了常服走出校門時,經常和他一起開機車的幾個熟人都已經聚齊了。

見他獨自一人,他們紛紛笑著打趣道:“照哥,今天小嫂子怎麼不來啊?”

周星照皺了皺眉。

他身邊沒彆的女人,幾人口中的“小嫂子”自然指的是鐘覺淺。

之前少女天天纏著他,他去哪她就跟到哪,就連他開機車去兜風,她也不顧害怕硬要坐在他的後座上。

他帶她出來的次數多了,這些熟人就都喜歡這麼叫她。他怎麼說“兩人隻是朋友”都沒用,後來也就懶得糾正了。

被這些狐朋狗友們一提醒,周星照才忽然發覺,鐘覺淺居然到現在都沒來找他。

按照她的性子,在他離開玻璃花房的時候,她就應該跟過來了才對。

嘖,她不跟來也好。

周星照樂得輕鬆,並沒有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反正少女就算不親自來,等下她也會瘋狂給他打電話發信息的。

“她今天有事。”

周星照一如既往將手機設置成了靜音,騎上機車,身影如一道絢麗颯遝的流星,伴隨著轟鳴聲衝了出去。

直到幾個小時後的現在,眾人儘了興,跑到山頂上看夜色吹晚風,周星照才有時間拿出手機。

他不緊不慢地將屏幕解鎖,熟練地劃開信息欄,打算查看來自鐘覺淺的未接電話和未讀信息。

沒有?

周星照挑眉,手機裡居然一條新消息都沒有,他不可置信,又檢查了其他的聊天軟件,連電子郵箱都沒落下。

什麼都沒有。

“照哥,來一根不?”

一個年輕男人向他遞了個火。

周星照低頭瘋狂滑動著手機屏幕,唇抿得緊緊的,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我不抽煙。”

“哎呀,我忘了。”年輕男人笑嘻嘻地把煙和打火機都收了回去,離得遠一點吞雲吐霧,“照哥被小嫂子管得嚴,不能抽煙。”

男人的話勾起了周星照的回憶。

以前他是抽煙的,不過後來被鐘覺淺管著,他愣是從一天一包到完全戒煙了。

鐘覺淺的手段倒也獨特,她不說教他,也不管著他,她隻是買了煙,看他什麼時候抽煙,她就陪上一根。

她根本就不會抽煙,每次都被辣得直咳嗽,眼淚也嗆出來了。

而當他看不過去、掐了她的煙時,她又會執拗地重新將煙點上,口中振振有詞。

“你能抽煙,我為什麼不能,反正我也勸不動你,就陪你嘍,大不了咱們倆一起得肺癌一起死,多浪漫呐?”

他實在拿她沒辦法,隻能乖乖把煙戒了。

想到這裡,周星照突然驚覺,這次的霸淩事件或許也是一樣的性質。

鐘覺淺親自下場做了一件她不認同的事,是因為這件事他先做了,她勸不動他,便想用這種自毀的方式逼他心軟、讓他回頭。

周星照思索了片刻。

難道少女是不想讓他對女生下手嗎,她今天這麼久沒聯係他,也是在向他施壓?

這麼想著,他立刻撥打了鐘覺淺的號碼。

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急切地給少女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