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鴻挑了下眉，示意他接著說。

“兩位小友年紀輕輕已是玄冥境，著實令人敬佩。昨日是老朽糊塗，冒犯二位。”

葉輕揚說完，見江鴻隻是聽卻沒有動作，紀雨萱更是連看都沒看他，也不沮喪，繼續道：“道友想必也知，天風境內危機重重，稍有不慎，便可能死無葬身之地。老朽慚愧，入道多年才堪堪真人境修為，委實拿不出手。是以，我想雇你們做我的護衛，保我安全出天風境。”

護衛？江鴻一怔。

她此行是要找玄芝，一旦跟人動手，必得暴露身份。

紀雨萱不是仙盟人，什麼都不知道，甩不掉也就算了。這老頭奇奇怪怪的，跟照溪城那個乞丐熟識，和葉諫之之間似乎也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大麻煩一個，斷不能帶。

江鴻拿定主意，剛想推拒，卻聽葉輕揚接著說道：“傭金一萬靈石。”

多、多少？？

江鴻心底倒吸一口涼氣。

張口就是一萬顆靈石，非富即貴，怪不得養得起靈寵。

昨日還是要少了。

一萬的話，兩個人分就是各五千。

反正她出了天風境就會離開宿風山，也不怕在人麵前暴露，帶上這老頭也不是不行。

江鴻繃住臉，沒急著開口，不慌不忙地卷起地圖，胳膊肘推了推貼著她的紀雨萱，弦外音蹦字：“找你的。”

“關我什麼事。”紀雨萱嘀咕了一句，“你昨日不是還不信我，怎的今日就變了副模樣？”

葉輕揚訕然一笑，察覺到背後如炬的兩道目光，把二人拉到角落處的石板後，暗戳戳指了指那邊站在一處的易庭之和荀俊傑，壓低嗓音道：“那兩位你們也看到了。”

“他二人一個是崔家七長老高足，一個是塵無峰溫峰主高足，老頭子我這無依無靠的，被他們盯上，真是有苦難言呐。在宿風山內他們有所顧忌，不好出手，可一旦進了天風境，無人管束，我豈不是成了案板上的魚肉，任他們宰割？”

葉輕揚哼了下鼻子，長袖掩在麵上，眼中甚至閃出一絲晶瑩淚光，他抓起遙遙捧在懷裡，“我也就罷了，但周小友你也知道，他們看上的是我家遙遙。我若死了，遙遙孤苦無依，可如何是好。”

遙遙有樣學樣，拱著爪子，眼淚汪汪望著兩人，軟糯糯地“嗚”了一聲。

江鴻不言，朝旁邊躲了一步。

紀雨萱也被膈應得猛一哆嗦：“你可以不進去啊。”

“這怎麼行？”葉輕揚收了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挺直腰杆，“那可是天風境。”

“不就是一個秘境嘛。”紀雨萱還是不懂。

“你不知道？”葉輕揚瞪大了眼。

紀雨萱臉上的茫然不似作假，葉輕揚喉頭滾了滾，憋著一肚子的話，視線移到江鴻身上。江鴻也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對他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

葉輕揚一把扔開遙遙，忽略遙遙在他身後齜牙咧嘴的凶惡模樣，說道：“天風境可是上古時期留下來的秘境，先不管其內或多或少的機緣，單隻說內區域那光搖雪山，那就是傳奇中的傳奇。”

“光搖雪山高不見頂，有八十一重雷劫在上，極難攀登，被稱為光搖天梯。曆來修真名士，無一不嘗試攀爬，但最終隻有少數人能登上光搖雪山，並且，僅僅是登上而已。古往今來，從未有人攀至山頂，即便是咱們天字榜第一的淩泉劍仙，也才走到兩千丈。”

說到最後，葉輕揚不禁露出神往的表情：“數儘千古風流事，光搖山上一浮名。能在光搖山上留名，是多少人夢寐以求之事。你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怎麼長這麼大的。”

“說到底不就是爬山嘛，隻是那山高了點，難爬了些，又能代表什麼？你們潛心修行，到頭來隻為爬座山，真無趣。”紀雨萱道。

江鴻無比讚同。

仙盟中人，整天除了修煉還是修煉，的確很無趣。

“……”

無趣？！

她居然說爬光搖天梯無趣？！

葉輕揚簡直要被氣吐血，“他們爬的不僅僅是山，更是對自我的挑戰和對其他修行人的蔑視，彆人都做不到的事，你卻能做到，一人獨斷萬古，多厲害啊！你覺得這樣無趣，那你修行又是為什麼，天天找人比試，不比你就纏著人不放嗎？”

“自是為求大道，得逍遙。我尋人切磋是要提升我自己，各人有各人的道，我不與之相同，做什麼非要蓋過彆人。我若得道，也是我一人的道，無關他人。你們修行，不為自己，隻為比旁人厲害，豈不荒謬？”

回想起這些時日所見，紀雨萱失望難掩：“娘還說外麵的世界異彩紛呈，必得出來看看方不為井底之蛙，可我看了幾個月，也沒看出什麼。除了偶爾幾個還不錯，餘下的都是一群愚人罷了。”

“我……”葉輕揚失語。

怎麼回事？

不是在說請護衛麼，怎麼吵起來了？

江鴻心裡納悶，左右各自瞄了眼，握著弦外音插進兩人中間，拉回正題：“你們是不是忘了，我們是在談生意。”

“是他非要跟我爭，我實話實說罷了。”紀雨萱無辜道。

葉輕揚臉上一紅，無措地摸了摸腦袋，咳了一聲：“對，生意。一萬靈石，請你們做我一個月的護衛，我身上還有一些法寶，也能給你們用，如何？”

江鴻先看向紀雨萱。

“我不做。”

江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乾脆利落地拍上弦外音：“我做。”

“……”

“為什麼？”

紀雨萱攔在她麵前，“我請你那麼久，你理都不理，怎麼他沒幾句話你就應了，這不公平！”

有錢的事，誰還管公不公平。

江鴻撥開紀雨萱，“一萬靈石，我保護你。”

葉輕揚嘴角壓不住地上揚，被紀雨萱斜睨了一眼，他稍微收斂，正色道：“成交。”

他擠過去，戳了戳紀雨萱肩頭，用氣聲道：“你是不是非常想跟她比試？”

紀雨萱沒好氣地往外挪開，遠離他，冷臉應了聲。

“那不就結了。”葉輕揚掂起手裡的乾坤袋，“她現在是我的護衛，你想比試的話，我說一句就行了，她那麼愛錢，肯定會聽的。”

好像……有點道理。

紀雨萱回過頭。

江鴻也悄咪咪豎起了耳朵。

“所以啊，你也給我做一月護衛，我就讓她跟你比，怎樣？”

紀雨萱側過臉，偷偷打量著江鴻，暗自思索。

“我覺得不錯。”江鴻抓住她偷瞄的眼神，直白道：“不過你那份靈石我也要了，兩萬，一個子都不能少。”

紀雨萱眼睛微微張大，隻覺喜從天降，笑意直接衝上了眉梢。

怕江鴻反悔，她伸出手：“擊掌為誓！”

“我還沒說要出錢呢，你這也太黑了。”

葉輕揚拉住隻顧傻樂的紀雨萱，還想要勸：“一萬靈石啊，你就這麼給她了？”

紀雨萱滿不在乎地嗯了聲。

行，這年頭，錢都不值錢了。

葉輕揚木著臉，鬆了手，拿出昨日從他哥那順來的符紙，遞給兩人。

“什麼東西？”紀雨萱對著日光仔細看了看，沒看出什麼名堂，轉手就想塞回去。

葉輕揚連忙止住：“這是隨行符，一會兒你們貼上，咱們就不會被打散。”

“進去時會把人分散開？”江鴻問。

“……”

老天啊，他這到底是請了兩個護衛還是請了兩個祖宗啊。

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葉輕揚欲哭無淚地捂住臉，半晌才鬆開，“兩位姐姐，你們進去前，就不先了解一下規則？”

也不是完全沒有。江鴻默默地想。

她隻跟鬱清江打聽好了排名規則，知道最終獎勵是什麼。

至於其他的……

“為何要提前了解，你們仙門難道就沒有頭一回參加的？”紀雨萱道，“不是該等人到齊再把規則說明白嗎？”

江鴻認同地點頭。

“這個……”

話是這麼說，可天風境存在太久，名聲又盛，稱得上仙門修士百歲內的必經之地，進去過的人數不勝數。每每來前，長輩大多都會悉心叮囑，規矩介紹得比崔家這邊還詳細。久而久之，崔家自己也忘了還要事先言明規則。

聽他哥說，紀雨萱昨日才到宿風山，大抵是散修出身，一上山瞧見這麼多人，腦子一熱，隻顧著找人切磋，壓根沒想彆的事。

至於周輕這個本土弟子，多半是隻關注錢去了。

葉輕揚心覺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生平第一次對彆人發自內心地感慨：真是不知上進。

他在這胡思亂想了一通，江鴻卻不知，隻見這人一會兒目含憐憫地望向紀雨萱，一會兒又神色複雜地盯著自己，還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

這眼神……她在崔凜那也見過。

每次她忘了崔家刀法怎麼使，崔凜都是這麼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歎氣。

江鴻額角忍不住亂跳，錘了他一把，直接將弦外音放到他耳朵邊，調大了聲音：“說、規、則！”

木愣愣的聲音毫無阻攔地衝進耳朵，甚至有洞穿天靈蓋的架勢，葉輕揚猛一激靈，驟然回神，表情痛苦地連退了好幾步，指著江鴻手舞足蹈了半天，愣是一句話沒說出來。

半晌，他揉著耳朵走回來，指著四方旗幟道：“看到那四麵旗了嗎？過會兒會由崔家人在中間布陣，在旗子下方撕出四個空間裂口，那便是天風境的入口。”

“咱們是玄字組，過會兒從最左邊那個旗子走。不過進去時記得拿穩玉牌，千萬彆弄丟了，否則就出不來了。”他拿起手中的玉牌，嚴肅道：“以前就有人在進去的時候被空間亂流撕得神智迷亂，然後丟了玉牌被困在裡邊的。”

“當然，也不要想著搶彆人的。”他翻過玉牌，兩指注入靈力，指著浮現出的“楊青”二字道：“這東西還是計分牌，認主的，一人一塊，搶了彆人的也無用。”

說罷，葉輕揚巡視一圈，都沒找到想找的。正心下起疑，餘光瞥見他們三人擠著的這處角落有塊石板，他挪了兩步，“喏，這個就是排名榜，實時記錄前十名。天風境內有仙草、妖獸和上古大能的遺物，每尋得一樣，經玉牌認證，皆可計分。越是罕見的仙草或高階的妖獸，分數便越高。”

“最終排名，榜首可得延壽丹、固本丹各一枚，一件極品法寶；二三名各得一枚延壽丹，一件上品法寶；四至十名每人一枚固本丹，一件中品法寶。可不要小瞧這些東西，不提彆的，隻說固本丹，那可是連風門的葉門主親自煉製的。修行之人最忌諱急於求成，那些個天才突破太快未免根基不勞，固本丹益於穩固根基，哪怕是剛剛突破的人，一枚固本丹吃下去，也能即刻穩固好境界。”

和鬱清江說的一樣，看來他沒騙人。

江鴻不聲不響瞟了眼石板。

“接下來說天風境內部。”葉輕揚勾了下手指，遙遙立時變大窩好，讓他把地圖平放在背上。

“天風境有內外兩大區域，外區域有天水、廣澤、東山、離火四片大陸，隔海相望，互不相連，這四處就是咱們傳送進去的地方。天風境的入口雖然固定，每個入口對應的地方卻是隨機的，咱們會去哪，誰也說不準。倘若運氣不好，傳送到最凶險的天水域，”他苦笑一聲，聳了聳肩，“就隻能拚命了。”

“外區域另一個部分，是隔開這四座大陸的海域。關於這個地方記載不多，流傳下來的隻有一句：入之即死。所以，千萬千萬千萬不要踏進海域。”

仿佛嫌不夠，說完，他十分認真地又強調了一遍。

“內區域最中心的白色部分為光搖山，光搖山和四大陸之間是海域，海域上這些一塊塊的小地方稱作浮島。無論從四大陸上光搖山，還是登山時掉下來，浮島都是唯一生還的機會。登山不計分，但如果能在一千五百丈以上留名，每高一百丈，計一千分。能打破淩泉劍仙兩千丈的記錄，額外計五千分，若是登頂……”葉輕揚止住話音。

“登頂如何？”紀雨萱問。

“登頂計兩萬分，額外有三份榜首獎勵。不過登頂太難，能留名就已經很不錯了。”

葉輕揚衝著紀雨萱擠眉弄眼了一番，得意道：“怎麼樣，我說了登山好吧，你還不信。”

紀雨萱嫌棄地推開他，躲到江鴻身後。

江鴻沉下眼神，凝視著他。

“大致就是這樣，彆的一時間我也想不起來，進去再說。”葉輕揚乾咳一聲，避開視線。

不知為何，這個周輕不說話地看著他時，他總覺得脖子隱隱發疼，後背直冒冷汗。

錯覺，一定是錯覺。

正此時，後方數道流光飛來，青天白日，也如流星一般璀璨。

葉輕揚精神一振，“你們看，各大門派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