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懷之和馬橋站在鶴雲庭門外,恭送太後聖駕離開。
馬橋小跑著從餘懷之身後繞過,伸出手臂隨時等餘懷之扶著他進門。
餘懷之側眸掃了眼馬橋。
馬橋不自覺咽了口唾沫,“進宮的腰牌是薑姑娘給我的。”
餘懷之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腿長在你身上。”
“……”馬橋摸摸鼻子,“這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我本來打算進宮麵見聖上,結果半道上碰見太後身邊的丫鬟,這才不得已……”
兩人轉身進了府門。
放眼望去,府邸一片漆黑,嚴絲合縫的門窗沒透出半點燭光的亮,餘懷之眉心微不可察地皺了下。
馬橋沒注意到,而是一味的繼續說,“薑姑娘為了大人的事四處奔波,估摸著這個時辰是睡下了。”
“她在哪屋睡下了?”餘懷之問道。
馬橋:“……”
馬橋:“鶴雲庭薑姑娘可比我熟悉的多,我可不知大人您有沒有對薑姑娘說過隨便哪間屋子,隻要相中就能住的話。”
餘懷之嘴角不禁揚起一抹弧度。
待馬橋扭臉看過來,他又硬生生把那抹笑意壓下去。
馬橋看透不說破,“我挨個推開門找找?”
餘懷之喉結微動,剛想說“嗯”,就又聽見馬橋油嘴滑舌補充了一句,“可若是薑姑娘睡的正香被我撞了個正著,大人發誓不會把屬下的兩個眼珠子扣下來吧?”
餘懷之緊抿薄唇,似有不悅,但眼底又不見不耐煩的燥火。
馬橋嘻嘻一笑,屁顛屁顛走到東門前,小心翼翼把門推開,然後立馬轉身背對著屋子,“大人,我可什麼都沒有看見。”
餘懷之作勢就要抬手敲他。
馬橋縮著脖子往旁邊一閃,正好躲開餘懷之的手。
結果餘懷之走進屋裡,發現沒人。
馬橋看餘大人的臉色不太對,就轉身朝屋裡看了一眼。
其實方才他推開門的時候,若是再仔細些,就能聞到屋子裡的味道是隻有長久不住人的潮味。
馬橋沒敢耽誤,轉身立馬去西廂房,他推開門,發現屋裡也是空蕩蕩的,床板上連被褥都沒有,再往院中間,一間間,鶴雲庭從裡到外,從上到下,都不見薑恩生半點蹤影。
馬橋微喘著粗氣跑回餘懷之麵前,衝他搖了搖頭。
一股莫名的不安在心底迅速蔓延,餘懷之一把抓住馬橋手腕,“牽馬過來。”
馬橋看著他虛弱無力,連說兩句話都喘得臉色發白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
可若叫他就這樣乾坐著等,他做不到,餘大人更不可能如此。
馬橋抱拳回稟,“是!”
馬橋轉身就朝門外衝去,卻在府門外撞上了前來鶴雲庭的林文忠。
他怒目圓瞪,一臉防備上下打量林文忠,“你來乾什麼?”
林文忠麵色冷漠,語氣淡淡,“我有事稟報。”
馬橋雖不情願,可也不是那種趾高氣昂蠻不講理之徒。
他撇著嘴角朝院中揮揮手,“大人在裡麵。”
“多謝。”林文忠道。
馬橋心裡彆扭的跟麻花似的,“嗯!”
餘懷之身上的傷勢重,他雖心急,但走的怎麼也比不上馬橋。
“餘大人。”林文忠大步走來。
餘懷之淡淡看了他一眼,“嗯。”
“您是要去找薑姑娘嗎?”林文忠說。
他被陳縣尉等人軟禁起來的這幾日,林文忠的毫不作為已經擺明了,他沒什麼太多話要說。隻是他初來衙門之時,林文忠並非看起來這般冷血無情,在他看來,林文忠隻是個話少,不喜與人交流的人。
餘懷之邊走邊說:“我是要去找她。”
正好馬橋把炫影牽到門口。
林文忠看了眼門口的馬,又看向餘大人,“我知道薑姑娘在何處,隻是眼下得快點才行。”
“什麼?”
馬橋疾步衝過來,“你怎會得知薑姑娘的下落?”
餘懷之對上他認真的眼睛,薄唇微啟,“帶路。”
“是。”林文忠快步上馬,看餘懷之和馬橋紛紛一躍而上後,他牽動韁繩,“駕——!”
炫影就算跑得飛快,但跑起來也非常的穩,隻是餘懷之身上的傷口還未痊愈,騎馬的顛簸動靜難免不會扯到傷口。
馬橋內心迫切地想要見到薑姑娘,但又實在難放心得下餘大人的傷勢。
三人並排而行,馬橋隔過餘大人,偏頭問林文忠,“你怎麼知薑姑娘被商華帶走了去?”
林文忠咽了口唾沫,扭頭瞥了眼伸著脖子非常著急想要知道真相的馬橋,最終目光落在餘大人身上。
餘懷之偏頭看了他一眼。
像是得到了準許,又或者是彆的什麼,林文忠鬆口解釋說:“上元節那夜,薑姑娘進長天樓,餘大人吩咐我一定要保護好薑姑娘的安危。”
馬橋不禁倒吸一口氣,“所以自打那會兒起,你就一直默默跟蹤著薑姑娘?”
林文忠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算是默認。
馬橋半個時辰前才生出的怨氣,瞬間就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合著人林文忠踏踏實實在暗中做事,毫不受旁人影響,倒是他聞雞起舞,隻憑自己眼睛看見的,就當做是事實,然後和那幫狂妄之徒一起冤枉他。
馬橋咬緊下唇,當自己是啞巴。
商華騎馬帶著薑恩生才離開刑房沒多遠,馬蹄聲衝破黑夜屏障,三人齊齊橫在他對麵。
感覺到馬停下,薑恩生本能抬頭。
她頭剛要揚起,忽然後頸衣領就被商華一把薅住,不等她反抗,商華就像拎小雞一般把她從他身前拎起來。
商華嘴角噙著一抹不屑,“怎麼餘大人總喜歡晚來一步?”
餘懷之跳下馬。
“放了她。”
商華挑眉,“這人跟餘大人什麼關係?”
衣領勒得脖子快要斷氣,好在她身輕,薑恩生抬手一把勾住商華手腕,腳底猛然使勁一蹬,借力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張口就狠狠咬住他的拇指。
“你以為我會鬆手麼?”
商華側目瞥了眼薑恩生,仿佛手上鑽心得疼不存在一樣。
商華居高臨下掃視著一步步靠近的餘懷之。
他的目光緊緊跟隨在拚命掙紮的薑恩生身上,一步一步,腳步堅定,目光裡充滿心疼。
商華不屑冷笑。
他餘懷之憑什麼要露出這樣一副心疼的目光,如果不是他三番兩次把薑恩生從沼澤中拽出來,就憑他不管不顧薑恩生的生死,薑恩生不知被趙仲恒的人千刀萬剮過多少回了。
可他親手從危險中拉出來的人,現在卻拚死要從他手裡逃走。
商華拎著薑恩生衣領的手骨發出“咯吱”的聲響。
他咬緊後槽牙,提著薑恩生的手忽然使力往上拽。
提到最高處,商華忽然仰頭爆笑。
他手指驟然鬆開,鬆開的瞬間,將薑恩生狠狠甩向前方。
薑恩生被騰空扔出去,餘懷之在商華鬆手的瞬間立即跳起來。
黑夜籠罩四周,餘懷之張開雙臂,牢牢將薑恩生抱在懷裡。
“薑恩生!”
商華大吼:“以後彆再讓我遇見你!”
他眼角猩紅,眼眶水霧蕩起波紋。
再遇見你,萬一我真失手打死你了怎麼辦?
薑恩生趴在餘懷之肩頭,被人突然扔出去的恐懼感依然縈繞在心頭,她整個人忍不住微微發顫。
餘懷之大掌扣緊她後腦勺,冰涼的臉頰輕輕摩挲著她額頭,啞聲安撫,“沒事了,沒事了。”
徒步追跑過來的錢狗子還沒追上來,就被突然調轉馬頭的商華俯身一把拎起來帶走了。
馬蹄聲漸行漸遠,薑恩生緊緊攥著餘懷之手臂,“錢狗子有問題!”
“他縫補屍體用的皮具……”薑恩生稀碎的眸光裡還帶著恐懼,她嘴唇控製不住打顫,“皮具是人皮。”
她顫抖著雙手用力晃動餘懷之,“你趕緊……趕緊帶人去查。”薑恩生急得快要哭出來,眼淚浸濕了睫毛,“晚了會被商華動手腳的!”
馬橋和林文忠聽到薑恩生說的話,立即重新跳上馬背。
兩人相互一看,異口同聲道:“駕——!”
夜裡寒風拍打在臉上,適才商華當著他們直接丟薑恩生的畫麵久久揮之不去。
馬橋目視前方,任由風拍打在身上,“雖然你一直默默無聞的保護著薑姑娘,但我還是很生氣你這個榆木腦袋!”
如果早一點說清楚,他也不會把人誤會得這麼深。
林文忠麵色無異,“隨便。”
馬橋:“……”
你這麼淡定,顯得我很癡呆欸!
“你臉怎麼回事?”
餘懷之眉心緊皺。
薑恩生從他懷裡掙紮出來,耷拉著腦袋搖搖頭。
餘懷之不問也知道怎麼回事,可剛才真的嚇到他了,他沒想到商華會突然鬆手。薑恩生看起來也嚇得不輕,垂在身側的兩隻手還緊緊揪著袖口握成拳頭狀態。
“就他們兩個行嗎?”
薑恩生指指剛才馬橋和林文忠離開的方向。
餘懷之不自覺笑出了聲,“你說呢?”
他一手抓住馬鞍,一把攬過薑恩生的腰,抬腿飛速跳上馬,“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風吹亂她的頭發,發絲略過鼻尖,比寒氣先一步,餘懷之嗅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嘴角才揚起的弧度頃刻間下垂。
“……我覺得我可以跟紅菱學學跳舞,往後再遇上危險,指不定還能靠美人計脫身。”薑恩生自說其道。
今夜聽商華的話,仿佛他們曾經認識,可在她印象中,真的不曾見過這個商華。
薑恩生心裡不自覺歎了口氣。
久久不見餘懷之應聲,薑恩生下意識回頭,“你說呢?”